梅涯九双眼微眯,“奇了,我得罪过你?”
“五百年前,你杀了我的父母。”仇千丈脸色一沉,父母出事的那一天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满眼的红色刺的他胸口一痛,眼中的猩红更重了一分,“五百年了,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替我父母讨个说法,也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梅涯九眉峰微挑,“你父母是哪个?”
他杀过的人可太多了,天知道仇千丈是哪个倒霉鬼的后代。
仇千丈被这一语气的神色铁青,他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血仇,仇人却全然不记得,再没有比这更气人的!
棠明辉见状连忙将仇千丈的身份告知于梅涯九,梅涯九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恍然之色,他目光复杂:“原来如此,原来是你。”
原来如此,仇千丈就是小徒弟的死劫所在。
没想到小徒弟的劫数所在竟然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心念电转间,梅涯九将所有的事都在脑海中串联了起来。
小徒弟出岛与仇千丈偶遇,而后小徒弟救护凡世的行为叫仇千丈心生好感,两人由此结交,之后的共同游历又加深了感情,这才有了仇千丈今天的不忍放水。
否则,若二人不曾结交,若二人的感情不够深厚,仇千丈就绝对不会留手,小徒弟也就必死无疑。毕竟客观来说,小徒弟的实力远差于仇千丈,他绝不会是仇千丈的对手,也正应了九死一生的死劫。
两人相识以后,死劫被化解,转为普通的劫数,而这次的劫数则因小徒弟的性格而来。
梅涯九暗自摇头,小徒弟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他是个好人。但凡他心肠硬一点,自私冷漠一点,少为他人着想一点,就不会走到偿命这一步。
但话又说回来,小徒弟若不是这样的人,这会怕是已经死在了仇千丈的剑下。
梅涯九将事情理的七七八八,中间只有一点漏了没想到。
酒楼的第一次相见、而后的仇千丈偏离了原定行进路线、第二次凡人城镇偶遇、乃至于当时棠明辉会想和仇千丈结交,这中间都少不得麒麟的祝福作祟。
若非如此,第一次见面错过以后便不会再见了,又哪里会如此顺遂。
在梅涯九琢磨着命运二字的时候,仇千丈的眼里也只有梅涯九,他的手攥紧了剑柄,因用力过大使得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重新崩开,暗红色的鲜血分成几道顺着剑柄弯弯曲曲的向下流淌。
气血翻涌下,一口污血堵在他的嗓子眼里不上不下,让他的口腔里充满了铁锈味,他就着铁锈味咬牙切齿道:“五百年了……当初,我父母究竟因何而死?”
真正的仇人就在眼前,但他灵力告竭在先,与棠明辉的约定在后,想亲手杀了梅涯九是不可能了,但至少……至少他还能求个真相,至少还能叫父母死个明白。
仇千丈私心里一直觉得父母之死是因为利益,毕竟他们这一族浑身上下都是宝,可若是如此当日不该放过了他,所以他想听梅涯九亲口说个明白。
梅涯九沉吟道:“现在的话,告诉你也无妨。”
棠明辉猛地看向梅涯九,“师尊——”
真相对好友来说沉重又残酷,一个世界存亡的大义压下,又该让他如何自处?他被困在仇恨中的五百年,为报仇而抛下父母的教导所做下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梅涯九直接抬手捂住小徒弟的嘴,“他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当然信不信由你自己。”
后半句是对仇千丈所说,仇千丈冷冷一点头。
梅涯九边捂着棠明辉的嘴边道:“五百……不对,还要更久之前,我预见到了世界末日。如果不加以干涉,这个世界必毁无疑,这片大陆上所有生物无一能存活。”
仇千丈瞳孔骤缩,身子也几不可查的轻颤起来。
他已预感到了些什么。
“而要拯救这个世界,改变它灭亡的命运,你的双亲就不可或缺,不得不死。”
仇千丈脑中响起一声嗡鸣,他听见自己轻飘飘的声音好像从另一个空间传来似的响起:“……就这样?”
梅涯九语气冷淡:“就这样,事情由始至终就是这么简单。”
他顿了顿,接着嘲道:“否则我闲的吗?无冤无仇的去杀了你父母给自己惹一身腥玩?”
棠明辉担忧地望着仇千丈,仇千丈沉默了下来,与其说是沉默更准确的说是空,空落落的仿佛他的灵魂已经从身体里离去,他忽地吐出一口血,“我父母知道吗?他们是自愿牺牲的吗?”
梅涯九瞥了心神崩溃了大半的仇千丈一眼,这会只要说出自愿两个字,就相当于否定了仇千丈这五百年的人生,不必再多说什么,他的信念就会自行崩溃。
但梅涯九不屑于这般撒谎,他如实道:“他们不知道,当然也不是自愿的。”
棠明辉费了半天劲可算扯下了梅涯九的手,喘着气补充道:“不是不想告知你父母,而是不能,有规则限制在。”
仇千丈双目无神,只道:“……是吗。”
他身上弥漫着更深的死寂,之前的他虽也瞧着丧失了活人气,但至少仍有汹汹燃烧的恨意在,这会却连恨意都消失不见。
杀亲仇人摇身一变成了救世主,还是救命恩人,仇千丈不得不承认他能活蹦乱跳五百年还得感谢梅涯九,否则这会早不知化作白骨多少年了。
救世是为大义,杀他父母的理由再正当不过,谁又能指责梅涯九呢?这事就是说出去,被戳脊梁骨的也是仇千丈,不论如何他都是既得利益者,报仇就好像过河拆桥一样。
一直以来的恨意也都站不住了跟脚,仇千丈一直坚信着父母是无辜被杀,他的报仇是合理的,是正义的。哪怕他为复仇而背信弃义,双手沾满血腥也是可以被原谅的,父亲和母亲也一定不会责怪于他。
可现在告诉他,不是的,完全不是那样。
杀亲仇人有着完全合理、正当的理由,正当到若是他的父母知晓会自愿送上去的地步。
仇千丈了解自己的双亲,他们是愿意为他人而牺牲自己性命的高尚之辈。
但他不一样,他小气又小心眼,即使是知晓了内幕的现在,他也还是恨不得梅涯九死。
他心中恨意难平,委屈又憋闷,反反复复想着凭什么就偏偏是他的父母?
可仇千丈也知道,如果是为大义而死,死得其所,他的父母定然不会同意他复仇。
他若执意报复,父亲和母亲肯定会对他失望不已。
他是知道的,他的父亲和母亲就是这样的蠢蛋。
而他……他已经辜负了父母的希冀,不能再让他们失望了。
仇千丈回忆了一遍自己的人生,恨着一个无法报复的人恨了五百年,到现在也无法看开,依然抱着无法报复的仇深恨着。
只要他一日放不下、看不开,他就将一日被这无法了结的仇恨折磨。
当真可笑,可笑到让人发笑,当放声大笑才是,他扯扯嘴角,却发不出声音。
梅涯九扬了扬下巴,一如既往的冷漠傲慢:“想杀我,我随时奉陪。”
仇千丈没看梅涯九,他空洞的黑眸看向棠明辉:“你我的约定仍然有效,现在你赢了,一切一笔勾销。”
棠明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下来,看着他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吃力地拔出地上的重剑,而后转身步履蹒跚的下山。
也是仇千丈放弃报仇的一刻,棠明辉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机械声: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恭喜宿主,所有任务完成。】
【滴滴,记忆封锁全面解除……】
随着这一道声音的响起,仿佛脑海深处的一把大锁被打开,磅礴的记忆洪流从中凶猛涌出,纷乱的记忆让棠明辉眼花缭乱,头昏脑涨。
他从这庞大的信息流中捕捉到了关键片段,仇千丈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原本的命运里他从不曾为自己而活过,他孤家寡人,为变强不择手段,最后他成功杀死了梅涯九,也成为了当世新一任天下第一。
但仇千丈并未在这个顶峰位置坐多久,报仇雪恨没多久以后,他便在父母的坟前自尽而亡。
棠明辉晃晃沉重的脑袋,他忽然朝山下跑去,朝仇千丈的背影高声喊道:“我赢即仇千丈已死!现在活着的就只有孟苍。”
“新的一生开始了,孟苍,为自己而活吧!”
仇千丈愕然回首,孟苍……是他抛弃的旧名,昔日父母所赐下的名字,棠明辉为何会知晓?
数百年不曾再被唤过的名字,连他自己都快忘却的名字,如今再度听到有人如此叫他,他忽地眼眶一热,转身继续下山,回到幼时的住处,在父母的衣冠冢前喝的酩酊大醉。
梅涯九走到小徒弟身边,不爽的哼了一声,“你倒是喜欢他。”
醋味真浓,棠明辉眨眨眼,凑上去在梅涯九脸上大大吧唧了一口,笑盈盈道:“但我最最最喜欢的还是师尊!”
一对上小徒弟梅涯九就好哄的很,被小徒弟亲一口,再听小徒弟说句漂亮话,他心里就舒坦了。
棠明辉漆黑的双眸亮晶晶的,好像有无数一闪一闪的小星星落入其中,他着迷的凝望梅涯九,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牵住梅涯九的手,“之前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一切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他们的相爱、他们的缘分并非始于穿越的第一世,是比这还要久远,久远到年头无法计数的过去开始。
从那时起他就喜欢眼前之人。
梅涯九微怔,他的眼神变的迷茫,但很快像是被打通了什么关窍一样变的清明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也跟着一变。
梅涯九爱怜地抱住身边的爱人,在他耳边轻叹:“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
这五世是对他的惩罚,也是对糖糖的考验。
棠明辉埋在他怀里笑的眉眼弯弯,笑的傻兮兮的,但又好像抹了蜜一样,他胡乱摇头道:“不辛苦的,完全不辛苦!”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迟了点orz
这就是为什么惨兮兮的没有金手指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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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一切的开始(一)
他们的缘分起源于很久之前, 久到梅涯九那时还叫齐初衍,还是无欲无求更无情无爱的监督者。
无边无际的宽广宇宙里囊括了数不尽的大小世界,每天都有新的世界诞生, 每天都有无数旧世界毁灭。
而宇宙的中心, 统管三千世界的便是主神, 祂也是这个宇宙里唯一的神。
祂在无知无觉中诞生, 祂无形无质,祂天生便知自己为何而诞生, 更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祂也接受自己的命运,于是诞生之初便开始勤勤恳恳的工作,祂先是立下条条法则, 而后日复一日的维护宇宙的存在和世界的运行。
在过去了不知多少万个年头以后,宇宙在主神的打理下欣欣向荣, 但祂渐渐的有些忙不过来了, 于是祂创造出了大量的系统辅助祂,继续兢兢业业的工作。
就这样又过去了不知多少个年头,某一日主神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祂是这个宇宙唯一的神, 若有一日祂陨落了,谁来接管祂的工作?谁来继续掌控宇宙的运行?系统不行, 三千世界里的生灵也不行, 他们都不具备这个能力。
祂缺一个继承者。
主神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刻行动了起来, 没什么可说的, 先是三万年寻找办法, 想出办法以后又是三万年准备。
准备完全以后是行动,主神耗费了万年时间剥离出自己的一半本源、一半灵魂以及一半力量与先前三万年里准备的东西相融合。
融合的过程又是三万年,最后融合出了一个球, 或者说是一个散发出柔和光芒的胚胎,它静静悬浮在宇宙中心,有若隐若现的心跳声从中传出。
又是十万年的等待胚胎终于发育成熟——齐初衍诞生了。
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这个宇宙的第二位神祇,同时也是主神的半身、主神的骄傲、主神唯一的后代和继承者。
“吾儿,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主神满意地端详自己前后花费了二十万年的成果,黑发黑眸的高大男人有着英俊到无法言说的容貌和完美的身材比例,任何词汇都不足以描绘出祂一分的俊美,祂的眉眼完全符合任何人对天神的想象,祂本也是这宇宙唯二的神灵之一。
齐初衍俊美的面上却只有极致的冰冷,祂即使是向主神行礼冰冷的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父神。”
主神浑然不在意,对祂下达命令:“去吧,吾儿,去学习、去成长,这个宇宙终有一日将交到你的手上。”
齐初衍再次行礼,冷冰冰地应声:“是,父神。”
齐初衍刚刚诞生以后便接手了主神的部分工作,祂在各个世界里行走,坚守各条法则维护世界的运行,祂护持新诞生的世界,处理即将毁灭的世界,马不停蹄工作了数万年时间。
祂将工作一直完成的很好,从不曾违反法则,从未逾距过分毫。
于祂而言善恶道德都没有意义,唯一能约束祂的只有主神立下的法则。
如此过去了漫长岁月,齐初衍一成不变的生活被打断,主神对祂这个后继者格外满意,见祂从未休息过便大手一挥,给祂放了长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