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梓气得磨牙。
敖然又摸摸他的脑袋,笑若春花,“行了,放心吧?”
景梓不死心:“可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没事。”敖然叹气,“你们倒是一个个都来关心我,怎么就不关心景家呢?毕竟这可是个大麻烦,你们也不怪我这个大麻烦?”
景梓瞪他一眼,“说什么呢?我们会这么是非不明吗?景家这么大,他陈王两家要来便来!谁怕呀!”
“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
“你怎么老一副我爹的语气。”
“别,这我可当不起。”
景梓怒:“我也没这个想法!”
——
是夜。
陈保惊恐的看着眼前那个大半身融入进夜色中的男人,惊慌失措,眼睁如牛目,“你……你……你是……”
那高大的身影慢条斯理地向陈保逼近,整个人杀气腾腾。
“你……你要作什么?啊!走开!走!”
那人似是勾了勾唇,邪魅恐怖如地下爬出来恶鬼。
陈保吓得退着往后爬,声音颤得说不清楚话,“你……你别过来!你……你做什么?!!”
“啊!”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还未至深冬,整个景家已被皑皑白雪覆盖了厚厚一层,青砖红瓦配着洁白的雪,仿若一幅水墨画,又有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们穿着颜色鲜亮的短袄,领子和袖口都点缀着毛茸茸的白边,和雪融在一起,远远望着像是在寒冬里绽开的绿叶和娇花,霎是一番别致的美景,可惜的是,此刻欣赏这番美景的人实在没几个。
那些个丫头小子皆是步履匆匆,眉宇间更是没了往日的嬉笑雀跃,一个个都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说来他们其实也没什么着急要紧的事,但在这个紧张的大环境下,每个人不表现点什么,总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再说了,主子们都慌慌张张的,下人们再不高度紧张起来,怕真是上赶着找罪受呢。
——
一月前,陈保之死宛若一道霹雳惊天雷,炸得多方人马猝不及防。
这个半生都过得不起眼的小奴仆在他主子死后,不仅生前让众人在心里算计了一遍又一遍,死后更是将他的模样深深印在所有见过他的人心中。
那夜入陈保房间的人马不知几何,皆被地上刺眼一滩血和倚靠在床边那个扭曲的人形惊得打了个寒颤,口鼻被鲜血浸染,怒目圆睁,泛白的瞳仁里明显透露着恐惧,他胸膛凹陷,似是肋骨都化作了棉絮,完全撑不起身上的皮肉,混着血塌软成一团恶心的肉,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这般惨象,当真得是个极其心狠手辣之人才能做得出来的,一早去叫他的景家小仆更是被吓得至今还时常做噩梦。
罗启心头已然麻木,他这也算是倒了霉了,次次被拉去做公证人,现如今陈王两家就只剩王怀磊跟前伺候的小厮了,可惜那小子深觉自己可能会成为下了倒霉鬼,一早看到陈保死相时就跟疯了似的,连滚带爬,说什么都要离开景家,拦也拦不住。
如今倒好,能代表死者家属的还真是一个都没了,就是想主持公道,也不过是主持给死人看!
不过就算是给死人看,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罗启为首,另有景家几个仵作,汤德洛几人围观,这场尸检就似是严肃认真的开始了,陈保的死法显然和他主子陈本奇不同,反倒与王怀磊有些相像,只是比他更惨罢了,罗启忍了恶心,按了按陈保的胸膛,软得一指下去就能戳到脊背似的。
“怕是骨头都化成粉末了,不仅内力高深,对内力的控制也恐怖如斯。”罗启眼中明暗交织,究竟是何人?这样的身手会是隶属哪一家?
会是出自这个谜一样的汤家呢?
心中想着,目光也不由投向汤德洛一行人,却见此人神色晦涩难懂,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显然与他平日是高高在上的气势截然不同。
难道不是汤家?
那又是谁?
这大陆还有多少暗藏的高手,躲在角落里随时给他们这些似乎站在大陆顶尖的家族们致命一击,罗启握了握拳,不能再留在景家了,得尽快回去了。
罗启猜不到凶手,景家也是一头雾水,两个家族,两种死法,若是两拨不同的人干的,可为何杀王怀磊的人又杀了陈保?
剪不断,理还乱。
众人纷纷陷入胶着,景家也是目光不善,罗启怀疑汤家,他们也不例外,但汤德洛等人也是目光扫过景家众人。迄今为止,汤德洛也不过是找人接着景家之名杀了个陈本奇,本以为事情就掌握在他手中,景家也好,陈家也罢,都是他玩弄于股掌中的蝼蚁。
但显然还有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目的不明,不仅耍着陈王景三家,连他汤家,也如这群蝼蚁一样被人耍。
而他却连耍他的人都不知道,一想自己本是站在高处的控棋者,随手拈一枚棋子即可随意摆弄他,然而现在,他不仅不是操纵者,还是被加操纵者,汤德洛就觉得恨得牙痒痒,到底是谁,看着这一切,目的是什么?敖家那个苟延残喘的臭小子吗?
显然不是,目光里透露出来的愕然和震惊丝毫不做假。
汤德洛目光一遍一遍扫过在场众人,都是一副比他还惊讶的模样。
目光停留在景樊身上,汤德洛怔了怔,这人——太冷静了,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比之他还冷漠,他的眼中好像所有人都不过是一群行走的木头。
似是感受到目光,景樊回头,二人视线骤然交错。
汤德洛视线透过那双眼,却察觉不了里面有任何情绪,不是藏得深,就是这人对一切都是漠然的态度。
对于目光和汤德洛对在一起,景樊显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片刻就回了头,如墨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更遮住了他嘴角轻轻勾起的,骇人的笑,鬼魅而又邪肆。
可惜,汤德洛没看到。
验过尸后,众人皆有些疲倦,景风国一瞬间似是又老了许多,他的目光扫过敖然,却察觉不到任何异样,这个敖家小子似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本想用陈保指认一下敖然,找个替死鬼,但显然行不通了,是谁,在帮着这个小子吗?
……
午饭都顾不得吃,罗启推阻了所有的挽留,当天中午就离开了景家,同时离去的还有汤德洛一行人,哪怕他们并不想走,但再留着不走就明显是别有用心了,景家现在只想尽快找到一个凶手,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就不会放过,汤德洛虽然没拿到主动权,但也不想惹一身骚。
——
至太阳落山,这一场浩浩荡荡的比武大赛随着所有人的离去彻底散场,昨日的热闹仿若隔世,不复存在,而整个景家宛若太阳离开之后的深夜,寒冷得瑟瑟发抖,带着苍凉和日薄西山的悲意。
陈王几人的尸首其本家人三五日内也赶不过来领取,放在景家就像个烫手的山芋,葬不得,烧不得,好在天冷,景风国专门找人腾出一间偏北的屋子当停尸房,又叮嘱下人时时备着硕大的冰块,这才在陈王两家人来之前完好的保存了尸体。
陈王两家已然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的,先到的是王川,带来的人不多,只他自己和几个随从,但其怒火显然并不简单,如若往日,他见到景风国,必然还会恭敬的尊一声长辈,无论真心还是假意。
但如今,确实横眉竖目,王川长得不算英俊,和一把年纪的景风国比起来,竟有些同龄人的感觉,不过此人身高体壮,看着倒是硬朗健壮至极。
早在一出事之际,景风国就迅速派及迅堂联络景文河及景家其他诸位辈分极高的长老,毕竟一举得罪陈王两家这样的事,已然不是景风国能解决的了,然而俗话说,祸不单行,不仅景文河这个景家家主联系不上,好几位长老竟也失联了!
景家及迅堂遍布各地,更有自家独特的标志图文,外出的景家子弟皆可循着标识去求助,当然,景家若有紧急事件,亦会刻下相应的标识,寻常来说最多小半日即可联络上上,但这次,迟迟过去几日,仍有好几位联系不上。
至于景文河夫妇更是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景文河岳母慕家更言二人早已离开多日。
一时之间,景家大乱,当家家主失去踪迹,族中多位长老也没了消息,王川赶得及,只带了几人,但据景家及迅堂传来的消息,暗藏者不在少数,更有上万家族子弟浩浩荡荡踏过东部边界,逐渐逼近景家。
王川还算的上的是亲家都是如此,那如狗似狼随时都等着捡便宜的陈家岂能放过他们?
景家,大祸临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景家议事厅。
“禀各位老太爷,各位长老,少家主,”及迅堂分堂小堂主景宏不待管事通报,就匆匆入了议事厅,顶着座椅上诸位大佬的目光急道:“山下传来消息!说是……说是采买的货物全被陈家抢走了!”!!!
片刻寂静之后——
啪——
景风国一掌拍在桌子上,猛站起来,脸黑如锅底,指着景宏怒道:“你说什么?你……你确定?!”
景宏硬生生承受着众人骇人的目光,忙忙单膝跪地,低头垂眉,“确是如此,好几位护送货物的弟子都伤得严重。”
景风国指在半空的手颤了半晌,眼中怒火中烧,压着嗓子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陈家,谁做的?”
景宏是景家子弟,虽非正统直系,但身上到底是留着景家的血,在及迅堂多年,如今坐到分堂小堂主的位置,也算见过一些世面,但这会儿依旧被景卫华那凶狠模样震得颤了颤,咽了咽唾沫强自镇定:“回老太爷,是……是陈本华!”
虽说这不是他的错,但作为传话的,还是得面对上头的怒火。
“陈本华?!”
“陈本华!”
“……”
闻言,众人皆不由皱了眉,若是旁人这还好说,但这陈本华,那还真是有的磨了。
陈家内里曲折弯绕与外人眼中看到的其实并无两样,其中也确实是个腌臜窝。
陈家家主陈克好色贪婪,走到哪,裤子脱到哪,但凡喜欢无论人家愿不愿意,他都得弄到他被窝里去,玩个几日便弃之如敝履,不再看一眼。
且这陈克不知怎的还是个能生的,上过他床的女子,多半都会怀上孩子,迄今为止,陈克子嗣已多到不计其数,而他对孩子其实并不在意,也不特别钟爱哪一个,生下来之后都不会看一眼,放任他们自生自灭,是死是活,全靠个人本事。
偏偏他就喜欢女人给他生孩子,就觉得孩子是他的风流战绩。
对孩子的不喜爱可能是陈克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属性,他这人看似笑容满满,但本性是个凉薄自私的,包括正妻所出的陈本奇与陈本华兄弟二人,陈克也谈不上多在乎。
不过喜不喜爱都无所谓,陈本奇这少家主的位置坐的目前还算稳当,一来陈本奇虽不是个天资卓越的奇才,正妻也不不受宠,但总归是八抬大轿迎进来的,且还有娘家背景在那摆着,与那些抢掠或是倒贴上的始终不同,二来族中长老多封建,坚持要求立嫡长子为少家主,陈克懒得和他们计较是一方面,丝毫不在意哪个儿子继他的位也是一方面。
当然这暗地里觊觎少家主之位,等着陈本奇死的人自是不在少数。
陈克正妻可以不管丈夫鬼混,但自己儿子该得的东西是别人看都不能看一眼的,在处理那些稍有异心的人上,她绝对心狠手辣到令人胆颤,这也是陈克孩子虽然生的多,但能平安长大的却并不多,能活到成年就已经是长寿了。
因着父母的影响,陈家虽兄弟姐妹无数,陈本奇却只觉这些人是上不了台面的野东西,看一眼都嫌弃,更不可能将这些人当成他的亲人,也就与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有情分,故而兄弟二人关系还算不错,他这一死也算是惊了陈家,内心欢喜者无数,真正伤心难过的也就他母亲和这个弟弟。
即便是陈克在知晓陈本奇死在景家之事,难过了那么瞬间之后便是喜上眉头。
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肥肉啊!若是能将景家吞入囊中,那陈家必然会更进一步,届时便可与罗、徐等家并列,甚至超越他们也是指日可待。
再者,听闻景家美人众多,若是收了景家,那便是收了一群天仙儿般的美人呀!陈克只觉心潮澎湃到难以自制。
利益至上。
陈克不顾床上美人的缠绵留恋,连夜召集了族中人商议,众人皆是喜不自胜,不过喜之后便又要愁了,死在景家的可不只陈本奇一个,还有个王家小子,这王家与他们旗鼓相当,若是两家争抢起来还真不好判定谁输谁赢,多半得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争议半宿,众人达成统一意见——先发制人!
陈家担心的,自然也是王家担心的,陈王两家谁也不比谁强,谁也不比谁弱,如今景家这块煮熟的鸭子送到嘴边谁也不会撒嘴,不说与景家,便是陈王两家都免不了争斗一番,这个时候唯有掌握主动权,才能占据优势。
陈家距景家更近些,这便是陈家的机会,只需抢先一步到景家,占领景家周边重要位置,最好能制住了景家人,到时王家即便赶过来了,也必然要失了先机。
有了定论。
陈克不待天亮便带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赶往东部,直奔景家而去,途中也丝毫不做掩饰,扬言要景家血债血偿,其野心和贪婪嘴脸昭然若揭,仿若景家已是他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