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唯一把筷子塞进秦炽羽手里:“吃。”
秦炽羽这才动起来,木然地吃了两口,香固然是香,却食之无味。
傅唯一三口两口扒拉完,把筷子往桌上一摔。
“啪。”
“你不参加擢仙大典了,就跟我说一声,我也不浪费时间等你。”
这好像是傅唯一这些天来,跟秦炽羽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你觉得我应该参加么?”秦炽羽好像从睡梦中醒过来,抬头看向傅唯一,傅唯一高大的身材,将日头都挡住,居高临下,凭空生出一股子说一不二的威信来。
“你问出这句话,就不该参加。”傅唯一道,“我晓得了,告辞。”
说罢,傅唯一拔足就走。
秦炽羽翻过条凳,跟上他:“你晓得什么了?”
“天阶初筛你肯定过不了。”傅唯一也不看他,顺嘴说道。
“为什么?难道我本来有机会过?”秦炽羽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现在没机会了。”傅唯一突然加快步速,秦炽羽勉强追上,再问他什么,他又不说,来到演武场上,便坐定修炼,好像跟秦炽羽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秦炽羽只得坐下来,思索了一阵,便也闭目入定。
如今他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不,他本来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他必须一路走下去,一条道走到黑。
十日后,天阶初筛。
昆仑主峰悬圃与周遭七峰,宛如八道直冲霄汉的青色长剑,刺破云雾,万年屹立不摇。
蜿蜒如白蛇般的天阶盘旋期间。
天阶自玄门山脚下起,至悬圃天阙止,约有三万六千级台阶,通往其他七峰的台阶,则以倍数计。
在这三万六千级台阶上,散落着一万多名前来参加擢仙大典的外门修士。
从比赛开始之日,到现在,已经足足过了两天。
这些天阶上修真者,无论是筑基期,还是金丹期,甚或是元婴期,都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威压,这股威压令他们每走一步,都仿佛扛着千斤巨鼎,腿脚止不住地哆嗦,肩背更是痛苦不堪。
没有人能轻松越过天阶,因为这不是修为越高就轻松,而是人人平等,承受着同样的重担。
历来参加擢仙大典的外门修士,都不知道这一点,以讹传讹,便以为是天阶对修真者修为的考验,修为越高,便可以越轻松地应对这股威压,越快地走上天阙,到达终点。
当然,修为越高,意志力越强,这也是普遍规律,因此有人说,没有筑基期的修为,就根本不可能通过天阶初筛,这也是有道理的,如果一个人连筑基期都修不到,他的意志力必定是没有经过打磨的,远逊于登堂入室的修真者,因此他们也就无法坚持下来。
玄门天阶的尽头,天阙下。
韩惜见踏上最后两级台阶,腿一软,差点坐倒,他一向精致洁白的脸庞上此时挂满汗珠,两颊更是赤如飞霞,望向四周的目光有些涣散。
他摇摇欲坠地走了两步,被一人搀住,干净温和的松林香气从那人身上传来,令韩惜见闻之神清,抬头看去,熟悉的面庞上带着淡淡笑意,似乎是满意于他上来的速度。
韩惜见顿时疲倦一扫而空,喜悦地唤了一声:“陆师兄!”
“惜见,你还好吧?”
韩惜见抹了把汗,笑容绽开:“还成,只是没力气和陆师兄比剑了。”
陆万闲差点把这茬忘了,他一提醒才想起来:“没关系,不着急,你且回去休息,休息好了咱们再来。”
第一关天阶初筛到第二关心性测试之间,还有一段时间休息,因为天阶初筛要等第五千名修士登上天阙,才算结束。
参加擢仙大典的有上万之数,登上天阶的只有不到三分一。
而那些被筛掉的人,应该还会在玄门集市和密溪镇盘亘一阵,之后玄门会统一清理,请他们各自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到时候,秦炽羽也会跟着韩老夫妇一起走吧,也许他还心有不甘,但又不得不走。
两人的缘分就结束于十日前的那一天也挺好,省得秦炽羽走的时候还要送他,又免不了黏连不清。
又过了一日,天阶上已上来四千八百余名修士,也到了收尾的时候,盛玉髓带着一帮监考的长老和黄衣弟子,前来巡视。
只见一道白焰冲天而起,天阙下不远处传来修士们的惊叫,盛玉髓立刻拔地而起,飞至意外发生处,就看到台阶上,一人状如行尸,摇摇晃晃,却始终不倒,周身不知何时燃起炽白火焰,将周围与他临近的修真者衣服都带燃了,他自己却浑然不觉,黯淡无神的眼睛只望着高处的天阙,干裂带血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在念着什么。
盛玉髓见惯了在天阶威压下失控的修真者,冷漠的琉璃色眼瞳,自下而上,移动至那人脸上。
却突然凝住。
这不是,那惨遭灭国的小夜阑王么?他什么时候有修为的?前几日见,还是个没筑基的凡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龙傲天属性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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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龙傲天今天拜师了吗?
秦炽羽目光发直,始终朝着玄门天阙的方向,脚下步速缓慢而具有节奏性,仿佛设定好的机器,像天阶的尽头前进。
盛玉髓降落在他身边,他都没有反应,仍是木然地向上走去。
盛玉髓冷琉璃色的眼眸凝注在秦炽羽脸上,望了一会儿,忽然探出一丝锐利的神识,向他太阳穴处迫近。
秦炽羽依然毫无反应地前行。
“轰——”
神识触碰到秦炽羽身体周围的炽白火焰,骤然爆发出一片刺目的白光,强烈的冲击力向四面八方崩开。
盛玉髓首当其冲,他眯起眼睛,周身旋转飞溅开强大的冰风暴,将炽白火焰挡了回去。
有趣。
盛玉髓难得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兴趣。
这人明明是没有筑基的,所爆发出的灵力,也只是他天生灵根中的灵力。
这股灵力虽然看起来霸道,其实只是防御的产物,并不能支撑他登上三万六千级台阶。
更不能抵御天阶的威压。
那么,是什么让一个尚未筑基的凡人,从山脚下,一直走到天阙前呢?
“盛峰主?”第一关的督考长老犹豫着上前询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盛玉髓懒得理睬其他人,仍在观察着一步一步木然向上走的秦炽羽。
“您有什么事都可以对我讲,谁触怒了您也可以讲,为何一出手就要炸毁天阶呢?”督考长老苦恼地说。
盛玉髓这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他向下一扫,顿时一愣,方才他挡回去的炽白火焰,威力竟然如此强劲,将天阶扎了个大窟窿,堪堪挡住了上升的路径。
大窟窿两侧,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群昏迷不醒的外门修士,再远一些,还有些被断裂坑拦住上不来的参赛者,正抬头懵逼地往这边看。
盛玉髓内心咯噔一声,外表却依然沉静如冰,冷声道:“本座看人数也差不多了,就以此为界,上面的都算及格,下面的可以回家了。”
督考长老本来就很艰难的脸色,此时又难看了几分:“这……会不会过于草率了?”
“怎么就过于草率了?擦边过不能算过,只能算运气,就算今天通融给他过,明天也得被淘汰,与其如此,不如节省双方的时间,早一点淘汰。”盛玉髓冷冷地说。
督考长老和众黄衣弟子一阵沉默,天玑峰主果然严苛,不过他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你们且收拾了一下地上的这些人,抬到悬壶院找医修治疗,省得耽误了下一场考试,嗯,醒不过来的就淘汰了……至于地上的缺损处,本座自会补齐。”盛玉髓自知理亏,决定自掏腰包补台阶。
“是。”众弟子答应。
“那个着火的怎么办?”督考长老一指天阶顶上,已经爬到了天阙下的秦炽羽。
秦炽羽虽然已经到顶,腿脚却还在无意识地往上迈,这一踩踩个空,向前扑去,“咚”地摔倒在天阙前。
他周身白焰滚滚,旁边的弟子想把他拖到一边,不要挡了路,却碰他不得,一个个都烧着了手指,嗷嗷惨叫着弹开。
盛玉髓皱眉:“本座来处理。”
万花山。
一道白色长虹自天空中倏然落下,“嘭”地震开一地的落叶,叶子飞起又打着旋儿地落下。
只见盛玉髓长身玉立,一身青色长老服隐现云雾纹路,衣袂无风自动,寒气逼人。
他左手中收着几股线拧成的索,线的另一端是一张大网,网中裹着一个蜷缩的人。
细看来,那人身上有一层炽白火焰正在燃烧,火苗被周围的半透明的网线压制住,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是火,仿佛只是一层薄纱。
那半透明的网线也是非常之物,它非金非麻,乃是千年寒冰凝成的冰线,比金铁还要坚固,是盛玉髓冰系灵力凝结而成。
盛玉髓也不能直接越过天火灵根的火焰去拎起昏迷不醒的秦炽羽,他只能想了这么个办法。
冰网的冰线与天火灵根的火焰相触之处,爆出点点白光,空气中连续不断地传来冰线嗤嗤融化的声响,盛玉髓不得不持续加强灵力,稳固冰网。
陆万闲带来的麻烦可真多。盛玉髓想。
他收紧冰网,拎着秦炽羽,来到破屋的木门前。
木门在盛玉髓的注视中豁然洞开。
朴素的小房子里,已被陆万闲收拾一新,小巧的藤制几案上摆着一只木刻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支盛放的香雪木,洁白花瓣传来阵阵幽香,似的简朴房间没来由生起一种素雅淡泊的气氛来。
陆万闲正坐在床榻之上,盘腿而坐,闭目养神。面前摆着一卷摊开的书卷,书页上画着弯弯曲曲的线条,仔细看可以看出是一种植物。
盛玉髓轻哼一声,陆万闲倒是悠闲!
他把秦炽羽往地下一丢,话也不说,扭头就走。
“等等。”
身后传来陆万闲的声音。
果然在假寐。
盛玉髓头也不回地说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我没有想跟你客气。”陆万闲的声音十分冷淡,“这人哪里来的,带回哪里去。不要随便丢人在我这。”
盛玉髓这才停住身形,侧过脸,冷琉璃似的眼瞳自眼尾打量着陆万闲:“你被人夺舍了?这人是谁你认不出来?”
冰网在秦炽羽周身的火焰炙烤下,逐渐融化,滋滋作响。
陆万闲一脸漠然。
“你什么意思?”盛玉髓问,“这人不是你这里来的?”
“我怎么知道是哪里来的?不是你突然拎来的?”陆万闲怼了回去。
“本座是在擢仙大典上看到此人突然着火,怕他扰乱秩序,殃及他人,所以才将他拎了来。怎么,不是你叫他去参加擢仙大典的么?”盛玉髓一脸嫌弃,“也亏你想的出,一个没筑基的普通人,就算他天赋卓绝,也很难神智健全地通过三关初筛。这种废物不要往玄门扔,玄门又不是你家垃圾场。”
陆万闲额角青筋直跳,他哪里能想到,秦炽羽参加了擢仙大典也就罢了,还把自己搞成这样,甚至连先前陆万闲给他下的封印都破了,如此狼狈地被盛玉髓拎到他面前。
而且听盛玉髓的口气,秦炽羽还闯关失败了。
简直……丢人。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但陆万闲还是脸上无光,毕竟上一世的秦炽羽,也是说出去响当当的宇内第一法修,镇守虞渊之门的炎尊者,只是后来守着守着监守自盗了……这些不提,如今爆了封印,连个天阶都走不完,怎能让陆万闲不觉得丢人?
“我已经和他……”
陆万闲还没说完,盛玉髓便不耐烦地打断他:“本座还有许多事没处理,哪里有闲工夫管你们万花山的闲事,好了,不用再说了,你爱把他扔哪儿扔哪儿,不要来烦本座。”
说罢,盛玉髓破门而出,化作一道白虹,贯日而去。
韩惜见恰巧刚收拾完行头,来到万花山上,准备与陆万闲比试一番。
他还未站定,就见盛玉髓破空而去,周身带起的煞风将他刮得一哆嗦,不由后退两步。
出于考生对总考官的畏惧,盛玉髓离去后,韩惜见还站在原地,向空中行注目礼。
他心中纳闷,盛玉髓为何会到万花山来,难不成是找陆师兄的麻烦?
待那白虹尾巴也消失不见,韩惜见才回转身来。
谁知定睛一看,就看见陆万闲那小屋冒起阵阵浓烟。不是生火做饭的炊烟,而是……房子烧着了的黑烟。
“这是怎么回事?”韩惜见匆匆跑进屋内,抬手凝聚起一股水流,向地上着火处浇去。
韩惜见是单水灵根,不过他不常用法术,毕竟剑修,有强横的飞剑攻击,法术就有些鸡肋了。
而此时,他放出来那捧水,落在地上,不仅没有浇灭火焰,还发出“嘭”的一声炸响,地板的碎渣四散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