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珩感叹,路荀真的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连睡着的样子都很好看。
他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盯着路荀看有什么不对,以前他也经常会被路荀这张极具欺骗性的面容给晃了神。
通常这个时候,路荀一开口,他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但今天,路荀显然不会开口同他说话,路荀似乎很累,睡得挺沉。
苏清珩不知道自己盯着路荀看了多久,直至夜风袭来,他才堪堪回神。
玄山派四季如春,虽已凛冬,但并不会下雪,也没有那般冷冽。
但夜晚的风,总会带着些许凉意,路荀也同样被这凉意激的轻颤了一下,却仍没有醒来的意思。
苏清珩犹豫了一瞬,伸手拨开路荀散落在肩上的黑发,一手环过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穿过路荀的腿弯,将他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路荀小幅度的动了一下,苏清珩以为他要醒来,顿时身子一僵,有几分不知所措的心虚,而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心虚,自己分明没做什么。
好在路荀只是迷迷糊糊的呓语一声,脑袋枕着他的胸口,舒舒服服的又继续睡了下去。
苏清珩松了口气,抱着路荀稳步朝屋子里走去。
手上不得空,苏清珩侧身用手肘推开了房门。他抱着路荀跨过门槛,走进寝居。
施了道简单的术法,门帘被掀开,苏清珩走到床边,将路荀轻轻地放在床上。
他替路荀脱了鞋袜后,将人藏进了被子里,捻好被角,又在床前站了一会才离去。
路荀心细但同时也心大。
比如,他现在就不觉得自己在床上醒来有哪里不对。
路荀睡得满足,从床上坐起,手臂向上,伸了个懒腰,这才不紧不慢的下床洗漱。
一开门,阳光不客气的淌了进来,路荀下意识的偏头,再抬手一遮,默了一瞬才习惯了这屋外的光亮。
慢腾腾的挪出了屋子,他正打算去小厨房觅食,余光扫过秋千,正好瞄到地上躺着的一本书册,路荀走了过去,将书册拾起,垂眸一看。
这不是他昨日看的话本吗?
怎么会落在这里?
路荀还没想明白,就看见苏清珩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
“小师弟,早啊!”
苏清珩刚想回应,视线落在路荀手上的话本,这才想起,昨日忘记将话本一并送回去。
他分明看见了地上的话本,却独独将它忘在了地上,因为当时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
苏清珩撩起眼皮,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早,师兄。”
因为苏清珩的出现,路荀的注意力已经从话本转移到了苏清珩身上。
“今日要去帮忙吗?”
“要的……”苏清珩道:“玄山派地界上出了些乱子,掌门师叔这几日都在气头上,我和裴师兄忙着找解决办法。”
“出了什么事了?”
路荀并未听到什么风声,至于师门内务方面的事,风长眠从未和他透露过,顾云舟也不曾告诉他。
路荀细微回想了一下,似乎一到年关总容易出乱子,从前忙起来,顾云舟会告诉原主不得空,却从未告诉原主都在忙些什么。
“百姓们忙着准备过年,魔族忙着作乱,我们忙着收拾魔族留下的烂摊子。”
一到年底,百姓们总会提前为过年而准备,不管是雇主还是雇工,除夕都是要合家团聚的。而为了享受新春的几日清闲,那段时日的事务便会被往前推,所以年底时总是最忙碌的时候。
路荀本想问问魔族又使了什么乱,但见苏清珩似乎急着离开,路荀也就没再多问,点了点头,道:“你去忙吧……”
当晚,苏清珩也没有回来吃晚饭,这在路荀的意料之中。
许是昨日睡得早,临近深夜,路荀还挺精神,坐在石凳上望着天空发呆。
繁星点缀着漆黑的夜,看着一闪一闪的星星,星空很美,可路荀的院子里有几棵葱郁高大的树,枝繁叶茂,挡住了路荀的大半星空。
连看个星星都不行,路荀叹气。
他忽的想起,原主似乎也喜欢看星星。
原主会躺在巨大的岩石上,一个人静静的欣赏着夜空的星星。
路荀在院子里待闷了,也起了看星星的兴致,当即站起来朝院外走去,边回忆着那巨大岩石在何处,沉浸在搜寻回忆中,路荀一时不察,在拐角处和迎面走来的苏清珩撞个正着。
苏清珩踏着夜色而归,根本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走这条道。
“师兄,这么晚了你去哪?”
路荀揉了揉被撞痛的额头,蹙眉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胸口怎么这么硬。”
苏清珩怔了一下,觉得有些好笑,他拉开路荀捂着额头的手,撩起他额前的碎发,额角果然红了一块。
“对不起,是我没注意。”
换做平日,或者换一条路,苏清珩也不会这么松懈。
只因回祁星宫也就这么一条路,顾云舟不在师门,孟伶月又下山去了,而小七除了饭点又几乎见不到人,整个祁星宫就只有他和路荀,自然就没了警惕之心。
路荀顾着找回忆,苏清珩也同样在想白日的繁杂琐事,两人都在走神,拐角处相撞也就不奇怪。
“师兄,这么晚了去哪?”苏清珩轻柔地给路荀揉着额角。
路荀有些不自然的避开,苏清珩长大了不少,总会有意无意的照顾他一些。
但路荀不习惯这样,被师弟照顾,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点也端不起师兄的架子,虽然他也不曾端起过。
“昨晚睡太久,今日便有些睡不着。现在月色正好,寻个地看星星。”
“我能一起去吗?”苏清珩眨了眨眼,真诚的询问。
他今夜也睡不着,最近杂事缠身,恐怕也无心修炼。
不知怎么,苏清珩一同行,路荀反而想起了那块空地在哪。
是在后山再往深处的空地上。
“就是这里……”
路荀指着那块巨大的岩石,眸子中闪着兴奋的光。
“后山有结界,是供弟子们试炼用的。这地方正好在结界之外,没人踏足。”
路荀带着苏清珩上了岩石,“这里视野广阔,不仅可以看星星,还能俯视大半座玄山派。”
苏清珩被太多事压得喘不过气,本也就难以入眠。
现在被路荀带到这来,夜风吹散了他心里的烦闷,听着路荀温润的声音,连带着心情都明朗了。
“坐……”
路荀扯了扯苏清珩的袖子,示意他同自己坐在一起。
抬头就能望见广袤无垠的夜空,对着漫天的星光,感受着寂静黑夜中,那悄无声息的温柔。
路荀转头看向苏清珩,“星空是不是很美?”
他多少能察觉苏清珩心底的沉闷,但他并不知道要如何开解,只得希冀于满天星河能让苏清珩暂且忘掉不好的情绪。
如路荀所想的,苏清珩的确暂时忘掉了烦闷,却不是因为漫天的星河。
而是,路荀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靠近。
苏清珩的心跳忽然快了一些,两人本就坐的近,路荀同他说话时,又朝他靠近了几分,两人的距离急速缩短。
他甚至从路荀那双漂亮的浅色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不喜欢吗?”
路荀的声音低低的,伴随着吹来的风,一点一点吹进苏清珩的心。
他认真的看着苏清珩,眸子中染了星河,显得温柔又深情。
苏清珩只觉得加快的心跳又突然漏了几拍。
路荀还在等他的回答,苏清珩喉咙滚动一下,波澜不惊的眸子对上了路荀的眼眸。
“喜欢,很漂亮。”
路荀见他不似说谎,这才满意。
他打开双手,向后一躺,面朝天空,眸中映满了星光。
苏清珩也学着他的样子,躺了下来。
“有时候觉得星辰遥不可及,有时候又觉得一伸手就能触碰到。”路荀抬手像是要去摸一下挂在空中的星辰。
他的声音很轻,一出口就被风吹散。
苏清珩看了眼遥不可及的星辰,又偏头看了一眼不用伸手就能碰到的路荀。
只要他学着路荀张开手臂,就能将身旁的人抱入怀中,一如昨晚,他将人搂进怀里,依稀感受到路荀温温软软的身子。
可现在他们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苏清珩却又闻到了那若有似无的冷梅香气,是路荀身上特有的味道。
苏清珩只觉得心跳奇奇怪怪,才回归正常现下又乱了,试着拉开与路荀的距离,想将放在身侧的手收回来。
他的手指头刚动了一下,却被一个翻身就贴近他身旁的路荀给抱了个满怀。
苏清珩被吓了一大跳,惊的连呼吸都忘了。
路荀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抱了一下就收回了手,然后规规矩矩的趴在苏清珩的身侧。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路荀倒是没什么越举的动作,但他们俩贴的太近,路荀说话时的热气全都洒在了他的耳畔,苏清珩顿时觉得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他调整了下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点。
“没有心不在焉。”
“没有嘛?”
“没有……”
“哦?”
以为自己成功糊弄过去的苏清珩,刚松了口气,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苏清珩耳朵一热,路荀的声音穿过耳畔,不轻不重的落在他的心上。
“让我摸摸看……”
不等苏清珩反应,路荀温软纤细的手从他的腰部一路向上,最后覆在了他心脏的位置。
感受着强而有力的心跳,路荀眸子中染上了笑意,同他玩笑道:“还好,没丢。”
苏清珩一下坐了起来,下意识的将路荀的拿开,眸子沉沉,警惕的盯着路荀。
路荀被他突然起身的动作一惊,也跟着坐了起来,刚想说些什么,一抬眸就撞进了苏清珩灿若星辰的眼眸里。
一闪而过的熟悉感。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第46章
路荀就觉得这双眼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为了弄清熟悉感出自哪里, 他带着几分探究,盯着苏清珩的眼眸。
苏清珩的眼睛深邃,眸子漆黑如夜,却又很亮, 像是缀满了星星的夜空, 好看教人移不开眼。
等等, 他在想什么?
苏清珩是他小师弟!
还是下一任剑尊!
而他, 路荀将是叛出师门,忘恩负义,人人喊打的炮灰。
路荀将飘远的思绪强制拽了回来, 这么一分神, 他也就忘记了探究。
他眨了眨眼,对上苏清珩淡漠却带着思虑的眼眸,问。
“事情进展的不顺利?”
“嗯……”
苏清珩轻轻应了一声, 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星空。
“说说?”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太麻烦。
每个门派都会分部各自管辖的地界, 而玄山派所管辖的地界中,有一个小镇接连数月大雪纷飞。
而小镇四面环山, 若风雪持续不停, 将会有雪崩之灾,天灾不可挡。
傅恒雪派苏清珩和裴渝一同前往,劝说镇民们暂且离开,但镇民并不相信会降天灾, 他们信奉山神, 认定了山神会保他们平安康乐。
根据小镇习俗, 每年游子归乡后, 所有镇民会在除夕夜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最后进山拜山神。
这是他们的传统习俗,代代相传,若是违背,定会被山神惩罚。
但苏清珩不善言辞,除了干巴巴的复述傅恒雪的话,他不知如何劝慰,倒是裴渝几次好言相劝,但镇民们仍旧固执己见。
最后,他们表明了自己是玄山派弟子,但镇民对修仙者并没有好脸色,认定了苏清珩和裴渝是来争抢地盘。
直接将他们赶出了小镇。
裴渝压了一肚子气,回来的路上还同苏清珩商量。
明天最后再去一次,若镇民们依旧坚持己见,那就将他们挨个绑起来,丢出镇外,在镇上下个结界,让镇民们暂且回不来。
路荀没忍住,噗嗤一笑。
这方法确实是简单粗暴,是裴渝会想出的主意。
而且裴渝绝对不是再说气话,他是真的会这么做。
少年时,裴渝特别不服输的,有次和顾云舟吵架输了。
一气之下,在顾云舟喝的水里下了药,趁着顾云舟昏迷不醒,将人绑起来丢在门外,吹了一夜的冷风。
虽说他们是出于好意,想阻止镇民们在雪崩中遇险。而裴渝的方式也的确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但……这样做会被当成恶霸的吧?
如果多让裴渝做几次好事,玄山派的名声都可以不要了。
师门常言,乐于助人、雪中送炭,救百姓于危难之中,可也没必要赔上自己的名声。
“你觉得这么做不妥?”路荀反问。
苏清珩点头,但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路荀想了想,道:“你想过镇民们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吗?”
苏清珩应了一声,说出了其中一个想法。
“因为镇民们认为山神能护他们平安?”
路荀摇头,“只是其中一点,但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苏清珩想了想,“因为祭拜山神是镇子上的习俗,他们担心如果不将这个传统延续下去,就会遭山神惩罚?”
路荀这才点头。“答案接近了,再想想?”
苏清珩仔细的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将目光又转向了路荀,有几分泄气,“师兄直说吧,我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