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佼呼吸微微一滞,手无师自通环住了乔映的腰,在他额上碰了碰,像对待小朋友一样,却十分认真,“哥哥,晚安。”
乔映放轻声音,“荀荀,你不用到梦里去找我。”
他往常佼那边凑过去一点,凑在了他耳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你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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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新年,街上愈发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是一片火红,枯败的树枝上挂了红灯笼,常佼提前几天抱来了一堆东西,张罗着把两间公寓都布置好了,对联是他亲手写的,偌大一个“福”字倒挂在公寓大门上,洋洋喜气扑面而来,如意脖子上的狗牌被系上了一条红色绸带,安德鲁浑身都是红的,乔映就在它尾巴上挂了个铃铛,听声音就能知道它在哪儿。
小年夜那天乔映没回乔家,早上开始就被楚虞拉出去了,在外面玩儿了一整天,傍晚才把乔映送回来,赶回家去陪耍脾气不高兴的楚母。
乔映从电梯里出来,发现两边公寓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如意在走廊上跑来跑去,一直等着他回来。
乔映带着如意走进公寓,一眼就看到在厨房里忙活的常佼,外面的餐桌上摆了满满一大桌子东西,红烧肉、蜜汁鸡翅、梅菜扣肉、清蒸鱼、地三鲜、丸子鲜菜汤和鸡汤……
常佼回头看见他,两只手上都端着盘子,腾不出手来,站在原地等乔映过来亲他。
乔映把围巾、手套、外套都脱下来,在衣架上挂好了,才走过去碰了碰他的嘴角,问道:“做这么多吃的完吗?”
常佼把手上的瓷盘放在桌上,香气氤氲缠绕在一起,勾得如意一直在桌边摇尾巴,对着餐桌留哈喇子。
“不会,吃不完可以明天吃,明天我一个人在家里,能吃完的。”常佼的睫毛垂下去一点,遮盖住了眼里淡淡的失落,“哥哥要回去陪家人,我知道的,我可以理解哥哥。”
常佼从前是个孤儿,没有家人,现在他不想回去,回去也只是听一堆或谄媚或讨好或害怕或怨恨的小人说话,还不如不回去。
整个常家,唯一还算干净点的就是能被他私人邀请的三姐弟,常平出生伊始就被保护在象牙塔里,干净也单纯;常柯一心只想当个流浪歌手,走遍大江南北;常宋菱足够聪明,懂得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一直在谋划着怎么脱离常家自己独立。
至于其他人……
常佼的眸色深沉了些,没说什么,却打心底里厌恶回去,宁愿跟条狗还有只狐狸待在一起过年,也懒得回去。
乔映亲了亲他的嘴以示安慰,哄道:“吃了年夜饭,我看看明天晚上能不能回家,不能回来你就先睡。”
常佼的眼睛有一瞬间亮了起来,乖巧地点点头,“都挺哥哥的,太晚了哥哥就不用回来了,在家里待着明天再过来就好。”
008有些奇怪:【宿主,您为什么只陪常佼呀,其他人呢?】
乔映面不改色,在桌子上坐下来,【常佼和他们不一样。】
常佼和他们不一样,他是孤儿,无父无母。其他几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人,不管是小年夜还是大年夜都要回去陪在家人身边。
而常佼只有他,他不陪常佼的话,就没有人能够在陪着他了。
虽然是小年夜,但常佼做的饭菜都非常丰盛,海陆都在里面,桌上有许多硬菜,乔映较为喜欢的煎羊排和清蒸螃蟹都在里面。
常佼拿出蟹八件,帮他把螃蟹壳完完整整地剥了下来,在小瓷盘里把螃蟹的模样复原了。
他忙着剥蟹,两只手都在忙碌着空不出来,乔映就只好用筷子夹给他吃,常佼乐在其中,把所有的螃蟹都剥了才停手,摘下手套去洗了个手,回来坐着慢慢吃。
“哥哥,你明天什么时候回去?要我送你回去吗?”
乔映喝了口鸡汤,咸香可口,整个口腔内都弥漫开这种味道,从喉咙一直到胃都是暖暖的,想了下才开口:“陪你吃了午饭再回去,不用送我,有人来接我。”
常佼虽然很想送他,但他这么说了,便歇了这个心思,“好,都听哥哥的。”他弯着唇笑了,“哥哥不用太担心我,实在回不来的话,我也不会介意的。”他说着,睫毛颤了颤,翘上去可怜极了,活脱脱就是没人疼没人爱的样子。
他明明白白地是在演戏,乔映看了他两眼,还是忍不住地心疼,完全败给他了,“会回来的,你先睡,我回来去床上找你。”
得到他的许诺,常佼方才那点可怜兮兮的样子顷刻消失不见,面上装着大方体贴听话,一点都不给乔映添乱,心里头的小心思比谁都多。
大年夜那天早上,常佼从抽屉里把自己躲躲藏藏织了一整个冬天的毛巾拿了出来,他织废了好几条,迫使常宋菱教了他好久,才总算赶在过年之前送了出去。
乔映看见时愣了愣,那条一看就是手工编织而成的围巾是浅色的,红白两种颜色相间,不是完全红色那样稍显得有些土的颜色,而是两种颜色混合在了一起,上面是棱形格子花纹,尾端坠着几个小的流苏穗子。
常佼第一次做这种事,做起来得心应手,把那条围巾摊开,不由分说系上了乔映的脖子,围绕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他认真说:“哥哥皮肤白,红色衬你,颜色也喜庆。”
常佼说完,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红色点缀的外套,“哥哥,过年应该穿红色,压岁。”
乔映看了他一眼,他身上仍然是家居服,见不到半点红色。
乔映顿了顿,揭开一边袖子,纤细的手腕有两截手工编织的红绳,这是他上次去疗养院时,秦奶奶给他的,说是一条给他喜欢的人,另一条他自己戴着。
乔映把手腕上的另一条红绳解开松紧带,取了下来,“手。”
他微垂下头,一小截下巴藏进了红白相间的围巾中,愈发显得那张容貌昳丽的脸只有巴掌大小,视觉效果看上去更小上了几分,似乎还没有巴掌大。
常佼看懂了他的意思,乖乖把手给了出去。
随后那节刚刚从他爱人手上取下来的红绳覆上了他的手腕,缓缓收紧了,一小根系在上面,将将卡在他的手腕骨上面。
乔映轻声说:“戴好了,压岁。”
常佼把手收了回来,“戴好了,不会再取下来了。”
常佼在他鼻尖上轻轻啄了一下,弯唇笑道:“哥哥快去吧,别让家里人等着急了。”
乔映看了他一眼,随即出门去了。
小区外面停着一辆颇为低调的商务车,乔映对了眼车牌号,确认无误后才靠近,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秦以止就在后座坐着,膝盖上摆着一台商务本,目光盯着屏幕,手指偶尔会在键盘敲几下。
乔映关上车门,车内的暖气朝他扑面而来,他把围得紧紧的围巾拉松了一点,鼻尖陡然闻到了什么味道,眉头微微一蹙,看向旁边坐得不动如山的秦以止。
他把围巾拉下来一点,俯身凑过去,在他衣襟上闻了闻,眉头蹙在了一起,“又抽烟了。”
秦以止扶着额头,声音里透着无奈,更多的是宠溺,“就一口,太闷了才抽的。”
乔映满脸都是不赞同,“我不喜欢,吸烟有害健康,一口都不行,下次再抽就不亲你了。”
“在戒,几个月没碰了。”
“不管几百个月都不能碰。”乔映斩钉截铁地说完,余光扫了眼屏幕,陡然发现了什么,神色微微愣住了。
他抬头看向秦以止,声音里有着迟疑。
“你在开会议视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天气降温,小可爱们休息了,不要被感冒击倒啦。
第119章
秦以止的视线跟着他扫了眼屏幕,微颔首,随后伸手把笔记本电脑关了之外上面留下一句散会。
他把电脑拿到另一边,拍了拍腿上,乔映示意地靠了过去,在他怀里靠着,刚刚那样,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秦以止摇头,把他的围巾松开了点,看了几眼,夸赞道:“围巾不错,颜色适合你。”
乔映随口答了句,低下头去跟乔母发消息,告诉他自己现在正要出发,“别人送的。”
秦以止动作微顿,状若无意地问:“谁送的?”
“亲人。”
乔映安抚完迫不及待想要见他的乔母,把手机收起来,转过头来安抚秦以止。
他看着秦以止,“以后不准再抽烟了。”
秦以止无奈地点点头,“不抽了。”他微俯下身,声音里有好奇:“我明明喷了香水遮盖,怎么还能闻得到烟味。”
“一开始是没发现的。”乔映顿了顿,用围巾把鼻子捂上,翁声翁气地说:“后来发现香水味太重了,凑过去一闻,发现有烟味。”
秦以止:“……”
弄巧成拙。
他扶了扶额头,跟乔映在后排咬耳朵,“待会儿去我父母,好不好?”
乔家今年的年夜饭是和秦家坐在一起吃的,在一家高级会所里面,附近正好是那一条“地上星河”的江流,乔映许久之前没看到的夜景现在终于能够看到了。
反正待会都是要见面的,他点了点头,“好。”
秦以止瞳孔微微一亮,声音依然沉稳低哑:“年后我们挑个黄道吉日去领证,婚礼的事看你想不想办,想我们就大办,风风光光的,不想我们就不办。”
话题跳跃得太快,乔映微愣,动作停住了,回头看向秦以止,“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秦以止提醒道:“你答应跟我回家见父母。”
乔映陡然明白了什么,眉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说话。
秦以止察觉到他的沉默不言,原本上扬的薄唇微微往下压平,抿直了,声音也变得沉甸甸的,让人听了就心惊肉跳,“你不愿意?”
【如您所想。】006突然开口,【重婚罪犯法,如果您和秦以止结婚,这是能够查得出来的,到时候另外三位会怎么样,鄙人不说,您也应该知道。】
另外三个很大概率会疯。
字面意思上的那种疯。
尤其是常佼,上次知道他和楚虞在一起之后,表面哭得稀里哗啦,背地里实际上已经开始琢磨怎么不留痕迹,又让人完全不会怀疑到他身上,能够让楚虞出点什么意外事故。
他发现之后哄了好久,那半个月都寸步不离地待在常佼身边,好不容易才让他稍微打消了一点这种心思,至少没有明明白白地把“我想宰了楚虞,还有其他所有靠近哥哥的人”写在脸上。
乔映跟006说话,短暂地愣神了几秒,秦以止以为他真的不乐意,抱着他的手臂缓缓收紧,声音沉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为什么不愿意?”
乔映顿了顿,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006引诱道:【是这样的,按照目前已知的数据分析来看,年后您的任务就能完成,届时会直接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无需担心重婚罪以及另外三个任务对象突然发疯。】
乔映垂着眼睛思索片刻,才抬起头,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好,年后去领证。”
他的话出来,秦以止周身不断下降的气压才渐渐回温,又到了四季如春的时候,整个车厢里都仿佛开满了一朵又一朵的小花。
秦以止“嗯”了声,抱着他的手松开了一点,唇角若有似无地往上扬,“我也回去见伯母伯父,趁着这次机会,告诉他们吧。”
在秦以止的观念里,尽管他跟家里人再怎么不亲近,但他还是会把想要在一起一生的爱人带回去给他们看,不管他们同不同意都无所谓,他只是想给乔映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而不是连谈恋爱都只能偷偷摸摸的。
“好,秦哥做主,乔女士……有可能会不太能接受得了,你待会儿说的时候,委婉一点。”
秦以止把他的手捂在自己两手当中,“好。”他笃定道:“他们会同意的。”
乔映没说话,车子开出了小区,顺着冬日两旁皆是枯败树枝的大道,迎上傍晚的光辉,一路向前。
他们两个是最先到会所的,在包厢里等了没多久,两家父母一起来了,乔母原本打算和秦母坐在一起,但她右边坐了乔父,左边则是乔映,只能歇了这个心思。
秦以止紧挨着乔映,他另一边是秦母,秦父去疗养院接秦奶奶了,现在还在路上。
乔爷爷是跟乔家小姑一起来的,父女俩穿得如出一辙的喜庆红火,乔家小姑脖子上围了条雪白的貂皮绒围脖,她把扣子解开,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红包,放到乔映面前,“来来,小乔映,压岁钱,收好了,上面那个是你爷爷的。”
她看了眼秦以止,一张脸笑靥如花,“小秦已经过了收压岁钱的年纪了,要给也轮不到我来给,所以没有咯。”
乔映把红包收起来,没有多加推拒,这种时候还过多拒绝,就未免有些矫情,“谢谢小姑,小姑新年快乐,爷爷也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吉祥如意、红红火火。”
乔爷爷被他一番话说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面上都显露出洋洋喜色来。
秦以止低下头,凑在乔映耳边,声里含着笑意,轻声问:“什么时候学的吉祥话,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会说?”
乔映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但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了一行字“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秦以止突发幼稚,逗了他一下心情颇好的转回去了。
屋内的空调开着,暖意不断从风口灌出来,乔映觉得有些热,扯了扯围巾,顺势取下来了,把外面那件外套也一起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