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赵珩良那家?”
周婆子一愣。
“对,”邱媒婆点头,笑道,“说是前些日子去寺庙算命,说她儿子赵珩良命硬得很,需要再添个人将和将和,这不,求到我这里来了,开价就是二两银子,原本我是想要汪家那四姑娘给赵家的,不过咱们是什么情分,你要是愿意,就把小花卖给他们吧。”
周婆子和赵婆子说有多大的恩怨也算不上,多是周婆子嘴贱喜欢胡乱冤枉人,又爱给人扣屎盆子,这才让赵婆子忍无可忍开始回击。
两家人虽然住得近,可接触却不多。
“这是买给赵大郎做童养媳?”周婆子眯起双眼。
“不是,”邱媒婆拿出旱烟杆儿,一边装烟一边回着,“是做赵家女儿,反正多的我也不清楚,你要是觉得行,明儿我就上门做说客,给你们做见证,要是觉得不行,就你刚才提的那价钱,就算给我半年,我也找不到合适的。”
见周婆子沉默,邱媒婆又道,“你也别觉得近,又或者拉不下脸,要我说,人家要是知道汪家那姑娘,铁定不会要你们家小花,手不能提肩不能背的,接回去不知道要养多少年,浪费多少粮食……”
“行,明儿上午在我家谈。”周婆子立马应了。
送走周婆子后,邱媒婆笑眯眯的走进灶房,姚彦正坐在那和邱媒婆的孙子玩儿,“事儿成了。”
“多谢。”
姚彦起身,准备离开,邱媒婆的孙子立马抓住他的手,见此邱媒婆连忙哄着。
此前,姚彦无意之间救了邱媒婆的孙子,这孩子调皮爬上大树,下不来,差点摔在地上,邱媒婆急哭了都,正好姚彦路过,就爬上去救了下来。
这让邱媒婆感激不已。
也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说起邱媒婆,早年守寡,一个人养大三个儿子,可前面两个儿子还没成家,就一个淹死,一个砍柴时摔死了,剩下一个好不容易成了亲,没两年病死了!
家里就剩下儿媳和她带着孙子过日子。
赵珩良在邱媒婆家没多远的地方等着姚彦,姚彦和他会和后两人便往家走。
“要不要去看看小花?”
在瞧见周家院子时,姚彦问道。
赵珩良摇头,“孩子太小,要是说了计划,容易露出破绽。”
小花在周婆子走后,不断叫着她娘,周媳妇好一会儿后才过来,她没开门,只是摸着肚子,靠在门口,对哀求自己的小花道。
“小花,你在周家的日子自己也清楚,还不如去别家过日子,娘不求你以后记得娘的好,只要你好好过日子,娘就心满意足了。”
小花的脸上一滴泪也没有。
“可是您说过,只要您有了周家的孩子,我就会过得好。”
不料周媳妇捂住嘴哽咽道,“你是在怪娘吗?娘实在没有法子,你弟弟还在我肚子里,他不能一出生就没爹啊!你就当是为了我,为了你的弟弟,好不好?”
周婆子回来时,周媳妇已经回房了。
小花缩在角落里,一夜未眠。
姚彦睡得也不踏实,他总怕小花想不开会做出什么事儿,好在系统一直观察着小花那边,时不时向他汇报情况,这才让他耐着性子等到和邱媒婆约定好的时间。
赵婆子夫妇也什么睡意,两人早早的起来收拾了。
“一会儿那老婆子一定会提高银子,咱们得撑住,不能让她得逞。”
出发前,赵婆子道。
“没事,”赵珩良看了眼周家方向,“即便她多要银子,我也有的是法子让周瘸子还回来。”
姚彦闻言看向他,没想到这憨子也不是全憨。
一家人风风火火的出门了。
周婆子也早早的在院门口张望,她是一夜没合眼,周媳妇乖乖的站在她身旁,没有半点难过的模样。
“哎呀,可算是盼来了,”周婆子瞧见从小路过来的赵婆子等人,连忙露出笑颜。
“瞧瞧,现在就不认识我这个中间人了,”邱媒婆从姚彦身后探出脑袋,冲着周婆子挤挤眼,周婆子扯出笑,将众人请进院子。
小花在听见赵婆子和姚彦他们的声音时,猛地站了起来,她将小脸贴在门上,细细的听着,当得知赵家要买自己的时候,她突然捂住嘴哭了。
“二两实在是有些……”
前面都谈得好好的,到了银子这里,周婆子突然改了口,这让邱媒婆一下变了脸色,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婆子,“你可别黄了我的面儿,昨儿说好的二两银子,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婆子在自己家,倒有几分硬气了,她看向赵婆子夫妇,“咱们两家挨得近,小花那孩子又对她娘舍不得,就算是卖给你们了,说不定孩子会偷偷跑回来,这母女连心呢。”
周媳妇跟着掉了几滴泪。
姚彦嘴角抽搐,赵婆子的脸也黑了。
倒是赵珩良和赵老头面色如常,赵珩良能出现在周家,也是把周婆子吓一跳,这人不是在县城吗?
一想到赵珩良当镖师那么多年,手里一定有银子,周婆子所幸豁出脸面,这才有了加银子的情况。
“只要多一两银子,我们不只是签卖身书,就连断亲书咱们也写得清清楚楚,”周婆子提高嗓门,“有了断亲书,以后小花和她娘以及咱们周家就没有半点关系,即便她偷偷回来,我们也会打出去,以后不管她发达得好与不好,咱们也不会沾半点光。”
姚彦与赵珩良对视一眼,赵珩良对赵老头低语一番,赵老头出去了。
“这倒确实是应该的,”赵珩良看向周婆子,“不过咱们也得请人做看证,不然我不会加那一两银子。”
“应当的,应当的,”周婆子看了眼赵老头离去的背影,表示能理解。
“孩子呢”
姚彦故意左右看了看。
周婆子瞅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挺不客气的,又不是赵家正经亲戚,参合事儿倒是积极,“还没起呢,我这就让她出来。”
说着周婆子便起身去将房门打开,小花已经擦干泪,只是眼睛有些红,她垂着头被带到赵婆子面前。
赵婆子忍住激动,声音却略带冷淡,“以后我就是你娘了,至于周家媳妇,论起辈分来,你们属于平辈,以后见着她,你就得叫一声周大嫂,明白吗?”
周媳妇浑身一颤,她、她从亲娘变成大嫂?
小花也很配合的沉默,见赵婆子和赵珩良纷纷皱起眉看着不说话的小花,周婆子生怕出意外,连忙推了小花一把,“你娘跟你说话呢!”
小花上前跪在赵婆子身前,磕了几个头,“娘,我以后就是您的女儿。”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在周家人看来是害怕,可只有熟悉她的赵婆子和姚彦知道她是高兴。
“好孩子,来我这站着,”赵婆子深深吸了口气,向小花伸出手,小花却没起身,而是向赵珩良和姚彦又磕了头。
“大哥,二哥。”
姚彦连忙把人扶起来,他伸出手揉了揉小花的脑袋,“以后叫我彦哥。”
赵珩良清咳一声,“对。”
“彦哥。”小花连忙改口,接着被赵婆子拉到旁边,她也不敢太过亲热,只是摸了摸小花身上的衣服,见此周婆子连忙道。
“这可是我做的,虽然旧了些,可料子不错。”
没人接她的话。
邱媒婆更是不想理她。
没多久,赵老头便带来了两个人,一个六十上下,拄着拐棍,另一个人四十多岁,是个黑脸的高大汉子,前者是周家的老族叔,后者是村长。
“三、三叔。”
周婆子在那老人看过来时,立马起身叫道。
她的双眼游移,不敢正看对方。
老者看了一眼站在赵婆子旁边的小花,用力的将手里的拐杖敲了敲,“铁柱媳妇啊!过了这么多年,你是一点悔意都没有啊!”
当初周婆子卖女儿时,老者就将其骂了一通,可周婆子已经卖出去了,被骂时只是哭家里没银子,要饿死了。
这回不想她还要卖,而且还是卖别人带过来的女儿,真是给周氏家族丢人!
“你对你婆婆卖小花的事儿,是愿意的?”
老者又看向周媳妇。
周媳妇被周婆子死亡眼神盯着,忍着颤抖点头,“是,赵家是良善人,一定会好好待小花的。”
老者重重的叹了口气,看向村长,村长从怀里拿出纸笔,在堂屋桌子上写下卖身契和断亲契,由于周婆子和周媳妇不识字,便用手印。
而赵家这边则是赵珩良出面签下赵家老两口的名字。
“从此以后,你们不再是母女,以后休得纠缠,否则我赵珩良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赵珩良冲周媳妇扬了扬拳头,周媳妇哪敢说话,只能点头。
可心里却不以为然,反正就这么近,以后小花长大了,做了娘,就会理解她,再说赵家那老两口年纪那么大了,肯定会死在她前头,到时候小花还不是得孝顺她。
赵家带走了小花,姚彦问小花有啥要带走的时候,小花说要换一身衣服,等小花出来时,身上穿着那件破烂的衣服,是她进周家门穿的那件。
很脏,很破,也很臭。
可小花脸上的笑却明媚至极。
在一家人出周家门的时候,赵珩良突然道,“小妹,向婶子她们告别,我们赵家人可是知礼数的。”
姚彦和邱媒婆噗嗤一笑。
周婆子还好,周媳妇的脸色就精彩了。
听着自己的女儿叫自己周大嫂,她一点也不快乐。
“来来来,选一个。”
进了赵家门,小花被赵婆子带去清洗一番,换了身干净好看的衣裙,这衣裙赵婆子老早就开始做了,这下总算是被小花穿上。
擦干净脸蛋的小花格外可爱,赵珩良拿着一张纸放在她面前,让她选。
小花和赵珩良今儿算第一次见面,不是很熟悉,可还是觉得亲切,“这是什么?”
“名字,”赵珩良揉了揉她洗了还没完全干的头发,“这个叫静怡,这个叫春蝉,这个叫青岚。”
这都是赵婆子用她最大的努力取出来的。
“我要这个。”
小花指着中间那个名字,“春蝉,我喜欢蝉。”
“好好好,那你以后就叫赵春蝉了,”赵婆子笑眯眯的握住春蝉的手,又回头对满脸是笑的赵老头说,“把毽子拿出来,另外今儿就让春蝉上咱们族谱,你待会儿拿点鸡蛋点心,去找老族叔。”
“晓得晓得。”赵老头也不抽旱烟了,听着赵婆子的话去忙碌了。
赵珩良和姚彦参与不多,他们能理解赵家夫妇的兴奋与高兴,索性让他们忙起来。
在赵老头带春蝉出门前,赵婆子给春蝉没好的伤口上了药,最后编了个好看的辫子,“嘴一定要甜,和你爹慢点走,娘给你做红烧鸡吃,早点回来。”
“嗯!”
春蝉牵着赵老头的手,笑得格外甜。
“我去河边捞点鱼,”赵珩良也高兴,姚彦点头,两人拿着篓子出门,赵珩良回家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而赵老头那边带着春蝉上族谱的事儿,也被村里人津津乐道。
有的说周婆子丧良心,也有的人说周婆子这是坏心办了好事儿,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赵家对春蝉的好,不是周家能赶得上的。
周瘸子被送回来的时候,身上全是伤,不过好在回来了。
可家里少了个干活儿的丫头,周媳妇即使怀孕,也得多做些活儿,周婆子是不会做的。
睡在暖呼呼的床上,春蝉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感受到疼意时,她翻身将脑袋埋进充满阳光的被子里,这样活着,真好。
而那边的王岚在得知周家卖女且小花改名为春蝉时,手里的东西直接落在了地上。
春蝉?是那个春蝉?
上辈子周家一样卖了女儿,可那孩子不是卖给赵家,而是卖给镇上张员外家,才十岁就成了张员外儿子的通房,后因容貌越发出色,被张员外儿子的夫人发卖了。
后来王岚与李秀才和离时,那给自己取名为春蝉的姑娘已经成了府城有名的红尘女子,李秀才成亲的第二年,岳父便因病去世,已经是举人的他将春蝉带进府中。
春蝉将府上搅得鸡犬不宁,后来李举人归乡祭祖时,春蝉也跟着回来了,还将周家治得死的死,疯的疯,最后春蝉在周家的小柴房里自杀了。
名妓的死在世人看来很是莫名其妙,也有人说春蝉脑子不正常,做事十分极端,甚至喜爱用刀往自己身上割。
“岚儿?”
马山皱眉,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王岚扶住心口,“怎、怎么都变了。”
姚彦的性子变了,春蝉的命运变了,可名字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却是赵家人给的。
“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大夫,”马山见她脸色越发苍白,立马蹲在地上,示意王岚上来,他背她。
看着地上蹲着的马山,原本惊慌的王岚突然冷静了下来,是啊,这辈子的人和事与上辈子变了太多太多,就连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也是个异数。
难道,那真是一场梦吗?
王岚捂住脸,一会儿后牵起马山,“我没事。”
家里多了个孩子,这自然要给娘家人那边说说的,也得带着孩子过去认认门,这不,当春蝉的名字上了赵家族谱时,赵家老两口便带着新出炉的女儿去于大舅那边了。
家里就剩下姚彦和赵珩良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