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白靠着墙壁抹脸,紊乱的鼻息里都是土腥味,这是他的第三个好友头像加白线。
第一个是齐子挚,他只多了圈白色,没有花。
第二个是礼珏,白花勾了一半。当时茭白心慌急乱,明知礼珏有主角光环不会死,只会坑他,可他还要往山上冲,是章枕拦住了他,狗血照样发生。
这次轮到戚以潦了,茭白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形容不出来,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一下忘了自己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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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伦没来,戚氏的律师来了,他带着厚厚一叠文件。
律师朝茭白这边走过来。那一瞬间,茭白的脑中冲出某种古早情节,同一时间,一股刺冷的触感扎进他的头顶心,瞬间爬上他后脑勺,往他肩背上流窜,他全身冰凉,站不起来。
律师停在茭白面前,客气地喊道:“白少,您好。”
茭白面无表情。
走廊的其中一个房间门打开,戚院长快步出来:“周律师,你怎么来这里了?”她更想知道,科研院为什么不通知她,就放一个律师进来。
周律师不答。他的老板给科研院打过招呼,某个时候会放他进来。
现在就是那个时候。
就在这时,走廊一头传来快又多的脚步声,戚氏的所有高管们全都出现在了这里。一个小时前,他们收到了董事长发的邮件。
怪不得这段时间公司频频加班,怪不得董事长那么急着定下公司今年的重大项目,赶时间将它们全部展开,并规避了大风险。
董事长是在给他选择的人铺路。铺好了,他才能安心。
茭白跟高管们对视,他头昏脑胀,一句话都不想说。明明他已经吃过很多狗血,有浓有稀,各种味道,但眼下的这份,他只想闭嘴,一口都不碰。
不多时,就近的房间,周律师将那些文件一样样拿出来,他两片唇张张合合,蹦出极其庞大的财富。
这是戚以潦的遗嘱。
全是给茭白的,所有都留给了他。
茭白快速翻文件,他一连翻了几份,手捏住纸张,下一秒就扔到地上:“名字是我的名字,但我本人毫无……”
后面的话茭白没说下去,他从周律师的眼神里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不管他的名字是在什么情况下签的,这份遗嘱的继承人必须是他。
茭白现在顾不上去想,戚以潦哪一个晚上趁他睡着,抓他的手签字,还是几个晚上,他瞪着周律师和高管们:“你们是打工的,我不会跟你们较劲,我就想知道,现在到底怎么搞。”
“董事长的意思是,他醒来前,由白少你帮他看着公司。”胖大叔仗着跟未来的董事长夫人坐在一起过,代表大家发言。
“我怎么帮,”茭白想笑,嘴角沉重得扯不开,“你们不会不知道,我是去年的高考生吧。”
“公司已经忙过去了,接下来都不忙,没有要紧事务,不出意外的话。”胖大叔说。
茭白想到了戚以潦的接连加班,他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
“文件要签字的时候,白少可以直接盖董事长的印章。”胖大叔在同事们的眼神指示下做补充。
茭白站在灯光里,脸色发青:“印章?我不知道在哪。”
“一般都在董事长的保险柜里,至于密码……”
茭白摇头:“他没告诉过我。”
胖大叔不信:“不如您去戚氏试一试?”
茭白怀疑也是虹膜跟指纹双重认证,他顿时不说话了。戚以潦那个老男人,不知道筹划了多少。
“每份文件都盖印章,不会引起怀疑?”茭白看一眼全盯着他的精英们。
这次另一个高管出声:“如果您能模仿董事长的字,模仿得一般人看不出来,那最好不过。”
茭白刚想说自己不会,眼前就闪出他跟戚以潦一起刻字的画面,他对戚以潦的字迹太了解了,也不自觉地模仿过。而且戚以潦还教过他写字。
他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面。
“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模仿字迹,那是犯法的,免得日后增添麻烦。”整理文件的周律师插话。
茭白呵呵:“怎么阵仗越搞越大,你们老板说不定一会就醒了。”
“董事长醒了,皆大欢喜,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胖大叔在茭白锋利的眼神下咽了口唾沫,“白少,去年沈氏放出大量戚家的不利报道,戚氏因此受过不小的风波,不能再有二次创伤。”
茭白不说话。
章枕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戚淮,他们在外面争执过,前者脸红脖子粗,后者的镜片碎了一块。
“戚家直系只剩下三哥一个男丁,戚院长不经商,三哥的小姑更是不懂。”章枕按住他弟单薄的肩背,声音发干,戚淮分析局势给他听,他吃了几粒药才缓过来,“旁支里有不错的,却难担大任。”
茭白指戚淮:“他不就可以。”
戚淮摘下破眼镜,薄薄的眼皮一挑:“我不行。”
茭白瞪过去,那老子就行了,别人疯了,你也跟着疯?
戚淮弯了弯腰:“我会辅助你。”
茭白突然福至心灵,戚淮也是戚以潦的安排。
妈得!
“聊完了?”门外响起戚院长冷淡的声音。
茭白心想,那位女士不待见他,肯定不会同意大家的做法。
谁知戚院长一进来,就说:“去年沈氏放出了一些戚家家主身体有问题的新闻,有真有假,后来传出他应酬晕倒的新闻,风声早就有了,这次是瞒不住的,不如主动放出消息掌握主动权。
“对外就说是摔伤,需要静心休养,暂时不出席任何活动场合。”戚院长捋了把几乎能看见青色头皮的短发,素寡的脸转向茭白,“你冒充他处理公司的事务。”
戚院长从白大褂里拿出几张照片:“这是你们董事长今年挑过的孩子,用来当作继承人培养,还没确定对象,这几个孩子都有在上课。”
“你们放出戚氏已有继承人的新闻让外界知道,哪怕董事长生病,戚氏依旧没有乱套。”她将照片摁在桌上,字字清晰。
茭白搓了下冰冰的后颈,周兰兰的母亲不愧是戚家人,一院之长,都这时候了,头脑还是这么清晰。
“眼下第一要应付的是下周的岑家婚宴。”戚院长很深的轮廓绷着,“规模太盛大,外界都在看着,戚家必须出席,就算董事长养伤,也会派人过去。”
她看着茭白,估算货物的价格一般,瞧不上却又不得不用,只能暂且将就:“章枕跟小淮陪你出面,挺过岑家这一关。”
茭白被戚院长的眼神刮到了脊骨,他皮笑肉不笑:“我以什么名义去?”
高管们的队伍里响起胖大叔的声音:“未来的戚夫人?”
茭白斜眼:“谁信?”
章枕在内,大家全都没出声。
没有不信的,去年就是圈子里公认的了。
房内徒然静下来,静得让人喘不过来气,茭白抓着章枕的胳膊,借助他的力道起身:“戚院长,我想进去看看我三哥。”
戚院长盯住茭白。
“怎么,看都不能看了?”茭白嘲讽,“那还让我管戚氏?”
戚院长拿开眼镜,按捏几下涨涩的眼皮:“一分钟。”
“一分钟我能做什么,话都说不了几句。”茭白说,“又不是探监,别来时间限制了,我看完他就会出来。”
戚院长要把眼镜砸过去,她忌惮青年身边的半个疯子,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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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白得刺眼的陌生仪器里,戚以潦平躺在病床上面,除了面上没有血色,额头在摔下坡时磕出的破皮青紫,其他看不出异常,就像是累了很长时间,终于能睡着了。
“老变态。”
茭白站在病床前,四肢发抖,这里的温度太低了,比他去年住过的病房还要低,他搓搓僵硬的手指:“你这次别强行醒来了,好好养着吧。”
“就算我再有什么事,你也别醒。”茭白说,“我自己能应付,你不用管我,别管。”
“你那二姐,律师秘书,亲信下属们,一个个的全都赶鸭子上架,我就是那只鸭子。”茭白一顿,“不对,不是他们赶的,赶鸭人就是你。”
“既然你筹备了这么多,那我就先替你扛一会。”茭白哼了声。
“活久点吧,老变态。”
“坟场那晚,你不是故意没躲,让我碰到金属笼,引导我发现你最大的秘密,要我被迫分担你的痛苦吗,你把我拖下水了,我他妈的还在水里泡着呢,想想我。”
“……”
“草,好冷。”
“……”
“我手机在车里,钥匙还在上面呢,等会我就去把手机找回来。”
“……”
“你扛过去,我们再玩游戏,你他妈回回都说下次,你醒了就玩,老子有秘密要跟你说。”
“有一个秘密,我想了想,现在告诉你吧。”
“虽然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
病床前只有茭白有一搭没一搭的声音,他冷得牙齿打颤,声音发抖,眉毛上都结冰了。
戚院长没告诉他,里面的温度这么低。研究员们进来肯定会穿特质的衣服。
“老变态,”茭白弯腰,冻得乌青的手放在戚以潦的心口,感受微弱的起伏,“我知道你喜欢我。”
“我也喜欢你。”他轻哼,“和你喜欢我的喜欢一样。”
茭白冰冷的唇凑过去,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笨拙地压在戚以潦的唇上,舔一下:“喜欢你。”
手下的起伏没了。
戚以潦的心跳停止。
那一霎那间,茭白的脑中响起电子音的提醒。
【恭喜玩家茭白,第七位好友的活跃度冲破50,胜利离你更近了,加油!】
第92章
一群研究员从外面冲进来。
茭白被挤开, 眼前一片刺目的惨白。
那片白又像是化作命运之手,朝他的头顶狠狠一拍,他眼前发黑, 鼻腔里全是血腥气。
告白了,心跳没了?
为什么……
章枕在茭白耳边说话, 他听不清,脑中不自觉地出现戚以潦的活跃度涨跌曲线图。
那曲线图的分割线是:去年他遭沈寄囚禁,被甩下楼,惊险万分之后醒过来。
在那之前, 戚以潦的活跃度涨得非常慢, 偶尔在他郁闷抱怨的时候,会蹦几个小数点。而且还会跌,突然暴跌的那种。
在那次之后,戚以潦的活跃度就涨起来了,从没跌过,一直在涨, 不需要他抱怨, 就不断往上涨。
戚以潦是个信鬼神之说,信邪物附身的人, 不能用平常的思维去应付。茭白很早就怀疑, 戚以潦是不是察觉出他的接近是在图什么, 一旦得到了就会拍拍屁股走人。
所以戚以潦会控制自己的情感,放风筝一般,拉扯着他。
现在呢?
那停止的心跳和冲过50的活跃度, 仿佛是戚以潦的一声叹息,他说,叔叔强撑了太久, 太累了,一直在等你的回应,如今总算是听见了。
现在叔叔可以瞑目了。
叔叔爱你。
风筝线已断,飞吧。
茭白喉咙里的呼吸像破漏的鼓风机,不该说的,真不该说。
生命漫长又短暂,人要有执念。
好的,坏的,正面的,负面的,必须有一样。
就像他,他就有。
“戚以潦,我不喜欢你,假的,我骗你的!老子根本就不喜欢你!”
茭白听见自己的声音,他睁开章枕的搀扶,踉跄着往一群白大褂们里冲,还没冲过去就往前摔。
章枕从后面抱住茭白,粗喘着低吼什么,他的耳边嗡嗡响,眼前闪过自己这一路受过的大大小小罪,那些画面又跟流沙似的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戚以潦,戚以潦,戚以潦……
全都是戚以潦。
瞑目什么瞑目,凭什么瞑目,老子都上钩了,不是应该把老子拎上岸,洗洗吃了?
他妈的钩子放了那么久,也给了几年的耐心等老子吃钩,那就撑下去啊,现在放弃算什么?
再坚持坚持吧,戚以潦,求你了。
都会好起来的。
等我完成任务,修复好这具身体,我的余生全给你,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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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安静地垂着头,被细铁丝勒断的脖子只挂着一条皮肉,脑袋在晃,就要掉了。
茭白被章枕抱起来往外走,他不知哪来的劲,一下挣脱出来,凭着一股常人难以理解,也无法达到的意志冲进白大褂里面,手混乱地扇在戚以潦滚烫的,如同电路烧毁的面颊上面。
“你给老子撑住,撑下去!”
“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也活不成了!”
茭白疯了般往戚以潦唇上撞,牙齿磕上他的牙齿,眼泪砸在他的鼻梁上,掉进他的颈侧。
“我不想死,我也累啊,我都撑下来了,你放弃什么,你别想睡下去,我走了这么久,你不知道我坚持下来有多难……我自己讨了个条件想要解脱,我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我都想好了怎么踢开石头去找你,不管多难我都能做到,未来我也有在想。”
“活着多好啊,活着有无限希望,求你别死……”
“你再撑一撑,求你了,”
“求你了,”
茭白被拉开,他满脸潮湿,视野模糊地自言自语:“求你了,活下去,别死,你给我活下去,我们一起活下去,”
“戚以潦——”茭白扯开干痛的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