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修思给他发的那条微信这时候又趁虚而入了,像颗看不懂眼色的灯,在脑海里晃啊晃的,晃得林栖都快晕了,恨不得回条微信给蒋修思,好让这颗灯别他妈瞎晃了。
不行!他才不想理会蒋修思。
可是,蒋修思什么错都没有,他为什么要晾着人家?为什么不回消息,这不是不礼貌吗?
林栖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拿起了手机,极度别扭地打下两个字:回了。
一分钟后,房门被敲响了。
林栖的心突然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他飞快地走到门后面。这一刻他完完全全看不懂自己,心底分明没认为那是扬庆,开门时却故意说着:“小庆?”
门开后,他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是我。”
那份心脏晃荡、头脑甜腻地犯晕的感觉林栖根本来不及细想。他先是听到了蒋修思的声音,而后才抬起头看到了他的脸。这个天赋型的演员还未发现,情至深处,根本来不及演。
从蒋修思的视角下看,他的情绪是那么容易读懂。一见着自己,两点亮光便跃上双眼。
偏偏林栖自己还不知道,装作平常的样子问他:“有事?”
蒋修思带上微笑:“让我先进去。”
“你不说什么事,进来做什么?”林栖靠在门上,很强横似的,不让他进,还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我们现在假扮死对头,你最好认真点演。”
蒋修思的笑容不自觉加深了一些,他晃了下手里的书:“一起讨论下台词的设计?”
涉及这方面,林栖根本拒绝不得。
蒋修思换了家居服,不像平常那样着装正式,毛绒绒的面料给他增添了几分容易亲近的气质。这时候他坐在沙发上,落地灯柔和的光线从旁侧映来,让他看上去仿佛漫画里的温柔学长。
阅读材料是莎翁的《第十二夜》。
假扮为哥哥的薇奥拉受公爵之托,向奥丽薇娅表达他的爱情。
“她向奥丽薇娅示爱,又或者说,假借向奥丽薇娅示爱的过程表达着自己对公爵的热恋。”
林栖指着薇奥拉的台词说:“她是愤怒的,因为她不得不在情敌面前替自己深爱的人告白,同时她又是满怀柔情的,因为她有了表达自己的机会。”
“是啊,”蒋修思接着说,“所以她说,‘要是我也像我的主人一样热情地爱着您,也是这样的受苦,这样了无生趣地把生命拖延,我不会懂得您的拒绝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懂得您的拒绝是什么意思。”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让它再在唇齿间被吟诵一番。
林栖不禁说:“你很喜欢这一句。”
蒋修思看向他,口齿清晰地再将那台词重述:“假如我爱您,我绝不会因为您的拒绝而改变哪怕半点真心。”
“啊,”林栖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住似的,眼神飘忽地躲开了,说,“这句的确是很美。”
“这是我的爱情观。”蒋修思慢半拍似地,现在才把话说完,“所以我喜欢这句台词。”
他说话就说话,目光却定在了林栖身上,弄得林栖十分局促,想躲又不知往哪儿躲。听到他这句话时,林栖把视线拽了回来,问他:“你认为爱上一个人就会永远不变?”
在如今这个社会上,这是一句大多数人会嗤之以鼻的假话。
蒋修思的语气没变,只是延续着方才的口吻:“是的。”
不管别人怎么样,林栖实在是觉得,蒋修思这个人没有任何说假话的必要。他的话语里拥有一种让人深信不疑的力量。
林栖垂下睫毛,静静地思考几秒,才说:“大概,我也是这样。这是一种很好的爱情观吧。”
蒋修思站了起来:“当然。”
“你要回去了吗?”林栖也站起来。
蒋修思双眼微弯:“很晚了,下次再继续讨论吧。你早点休息。”
林栖点点头,想起他上次送自己出门,也送他到了门口。
蒋修思自己开了门,却不走出去,回头看着他说:“我在想我们还是不要让范微然一起演戏了吧。”
“为……为什么?”林栖完全没料到他会说这个,顿时心脏猛地一沉,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了。
蒋修思说:“这对于我们而言是无所谓。说起来很可笑,但舆论环境的确对女孩子更恶劣。假如我们真这么一直演下去了,狗仔是被捉弄了,她的风评可能也会受到影响。”
“是这样,”林栖心头涌起一阵愧疚感,“我当时没考虑到这点。”
然而想起这点了,他又止不住气恼:“不过这真的令人恶心。一个女生,因为魅力大而被多人追求了,许多人却要去指责她水性杨花。真的离谱。”
“世界就是这样,总有难以理解的人和事存在。”
林栖轻声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会去跟微然姐道歉的。”
蒋修思在他头上轻轻揉了一下:“也别太在意了,你最开始也只是没想到这些。”
头被摸了,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但林栖突然很想知道蒋修思的感受是什么。他也常揉扬庆的脑袋,感觉就只是像摸着毛茸茸的大狗狗,他摸扬庆只是就出于一种□□或者说疼爱笨蛋弟弟的心情。
于是他也就问了:“摸别人头发的感觉是怎么样?”
他抬眼时样子很天真,就只是一个问问题的姿态。蒋修思便注视着他的头发,像是要再体验一遍才能给出答案一样,又伸出手。
林栖就如同一个帮助他人获得答案的善良学生,低下头,十分配合地往他手心里凑,任由他揉自己柔软的头发。
那种令人感到舒适的温度消失了,他才恋恋不舍似的抬头,问:“是什么样?”
“仿佛在触摸一片黄昏时分的云朵。” 蒋修思低声喟叹,声音里藏着难以分辨出的迷恋。
而听到了他这话的林栖,犹如被晚风吹拂,都快要飘起来了。他定在原地,完全无法动弹,也移不开放在蒋修思身上的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脸颊上一点清凉。蒋修思用食指轻轻触摸了他一下,说:“晚安。”
“晚安。”林栖呆呆地也说。
可是林栖已经对他道过晚安了,蒋修思还是没动,他背着灯光凝视着林栖,那张脸被黑暗衬得更为深邃动人。
脸颊上那点清凉此刻烫得非常,林栖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稀里糊涂地读懂了他的停留,仰起脸小小声再说了一句:“晚安,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很长情。哥、哥哥永远都是我这里最甜的称呼!
第28章
即便两男争一女的剧情暂时告一段落,但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天才演员与公认的高冷影帝戏外不和,勉强在戏内交手的戏码仍在上演。
林栖觉得记者真的很闲,恨不得把他们的大大小小的事全给报道出来,满足一些人奇怪的窥探欲。他偶尔都因为自己的生活太平静无聊,无法给看客们提供趣味十足的材料而感到万分抱歉。
无孔不入的娱记们实在可怜,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点小风小浪就能让他们颅内高/潮。说白了即使蒋修思与林栖不和又怎样?只要他们能够在工作上完成配合即可。偏偏不少人觉得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还振振有词:前辈没有关爱后辈的心胸,后辈没有心平气和地尊重前辈的涵养,有辱圈风。
真是有够扯淡。
林栖越是冷眼旁观这种自以为是的言论,越是感到可笑非常。他跟蒋修思甚至没有表演大打出手的情节,只是几句隐晦的“我跟这人关系不好”,就能够炒起一番热度。
这都不用他和蒋修思过多表现,只要他们轻描淡写地露出一些暗示,自然有兴风作浪的人绞尽脑汁地去编惊天动地的内幕。
在参加一个采访时,又被问道是否与蒋修思不和的问题,明晃晃的不怀好意让林栖下意识感到厌恶,他演都不用演,双唇一分,讥诮的话就自然跃上舌尖:“你会跟你的每一个同事都打好关系?”
其实他这句话有任何错处吗?
但他清楚,这话一说出口,舆论立刻会发酵,断定他跟蒋修思之间隔着深仇大恨,什么抢资源、耍大牌的帽子很快就要给他们扣上来。
收工后林栖给蒋修思发了个微信,告诉他今天的采访。正巧下午蒋修思没事,约他一起吃晚饭。
盯着屏幕上那个“要不要一起吃晚饭”的问句,林栖心跳快了些。虽然上次扬庆还在感叹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可是林栖仔细想想,在剧组之外,他跟蒋修思的接触实在算不得多。
他们之间的交集算起来也就两件事:合作拍戏、意外一起穿书。后者给两个人的生活都带了很大的变化,也直接促使他们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关系。
只是,他们还应该跨越如今的关系去演变为与日常生活联系得更加紧密的关系吗?
思绪缓慢,距离收到那条消息已经过去快三分钟了。林栖忽然又想,人们交朋友不都是这样的吗?逐渐变得亲密,逐渐让这份友谊浸入自己全部的生活。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啊?
思及此处,他又轻松起来,回复蒋修思:去哪儿?
蒋修思选了一家环境清幽、位置隐蔽的餐厅。这里远离闹市,在这样一个工作日的下午,顾客不多,为他们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包间里,林栖给蒋修思讲着记者听到他那句话后的表情:“你知道他脸上写着什么字吗?”
蒋修思猜是“如愿以偿。”
林栖看着他,吐出三个字:“活菩萨。”
蒋修思嘴角微扬。
“好笑吧?”林栖说,“估计我们也不用怎么费力了,就平时在媒体前暗示几句就行。”
说完他又摸出了手机:“对了,我看看那个小说有没有更新,看看他怎么玩儿我。”
他这样说着,蒋修思便十分自然地凑近一些。可随着他的靠近,他身上清爽好闻的气息也拂过来,林栖一下子就觉得热起来了。
不过看到小说内容后,他身上的热意先是顿时消散,因为剧情变了。但当两个人都一语不发,快速地浏览文字的过程中,千百倍之于方才的热量凶狠地涌了上来。
“可恶。”林栖几乎咬牙切齿,“这合理吗?”
居然把林栖被关小黑屋的剧情给扩写了!原来还是纯洁的,过分的剧情都他妈一笔带过的啊!
现在,绳子、手铐、衣服、语言、动作全给整了个全套。根本是□□裸的羞辱!
林栖恨恨地盯着小说阅读app的图标:“这也能让它过审?”
蒋修思还要翻页,林栖忙把手机熄屏,瞪向他:“你还想看?”
“我……”蒋修思一时语塞,“我只是想要知道后面的剧情有没有什么改变。”
林栖依旧瞪着他。
蒋修思无奈:“我不看。你等下往后翻一下。”
“我才不看!”林栖情不自禁叫出声,而后又一怔,怀疑地对蒋修思说,“这会不会是对我们的惩罚?”
“因为我们故意表现不和?”
林栖稍微冷静了一点:“大概是。写小说的人怎么能容忍有人拆cp。”
蒋修思说:“不过这也说明这个作者的确在意我们的举动。”
“那我不会让他得意的,”林栖的双眼里充满狂傲的火焰,“监视我的生活,恐吓我,就以为可以让我顺他的意思?”
他又问蒋修思:“你会担心在小说里被整得很惨吗?”
“不会。”蒋修思说,“我不在意。”
林栖点点头,又有些无语,郁闷地说:“这作者是你的粉吗,凭什么啊?受伤的总是我。”
不过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来一桩事了,忙问蒋修思:“你在书里受了伤,是不是很痛苦?”他都差点把书里的蒋修思当做假人了,实际上尽管他没有现实记忆,可那具身体是蒋修思的。
蒋修思摇头:“没事,现实生活没受影响。”
林栖心里难过起来。那就是说,在书里那些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蒋修思是要靠自己挨过来的。
“真的没事,”蒋修思对着他笑了一下,“有师尊体质加成,也在能够忍受的限度里。”
林栖很认真地看向他:“抱歉,我一直都在宣泄自己的情绪,没考虑你的感受。”
蒋修思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在林栖的脸颊轻轻捏了一下,他有种说不出的对于林栖的感情,这种感情让他的心脏仿佛都充盈了起来:“你说没考虑我的感受,实际上我感到你十分善良,让我很感激。”
林栖一怔,不光为了他的动作,更为了他的话语。后颈上泛起一阵麻痒,他都找不到话说,干巴巴地问:“我善良吗?”
蒋修思又笑起来——他面对林栖时笑得越来越频繁——再伸手揉了揉林栖的头发:“是的。”
这多奇妙啊。林栖听过许多人夸奖他的话,有称赞他演技出众的,有说他模样俊秀的,竟然都没有蒋修思的一句“善良”这么地让他觉得动听。
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人们说某个人善良了。
“这段时间头还疼过吗?”林栖问他。
蒋修思还没回答,他又补了一句:“我们是朋友。你不要因为怕麻烦我就说没关系,不然我会觉得我是个无能的朋友。”
不过他显然意识到这句话说出口后,蒋修思看他的眼神变得更温柔了一些。
没等林栖心底那只名为羞怯的怪兽出来嗷嗷怪叫,蒋修思及时回答了他:“有疼过一次,很晚了没有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