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决沉默了下,跟着出去了,其实他也想看看,这位八王爷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行至偏殿,温决随意寻了处位置坐下,道:“王爷请讲吧。”
殷弘琪见他这散漫无礼的态度,心中不由暗恨,但面上却只得强忍,整理了下情绪,他说道:“父皇今已日薄西山,性命微浅,想必将军也看出来了,他是有意立那孽种为太子的,而将军,应该也同本王一般,不想那孽种登上皇位吧?”
温诀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听他开口一个孽种闭口一个孽种,眼神不由微沉了沉,道:“王爷怎么就知,本将军不愿御煜亲王继承大统呢?”
“那孽种一直仇视将军,近来更是大肆打压将军手中势力,而且……”殷弘琪说着,眼珠转了转,继续道,“而且将军可是杀了将他养大的祖父,他必是要报仇雪恨的,届时他若登上皇位,又岂会容得下将军?”
他不提这事儿还好,一说起这事情,简直是触温决眉头:“原来当日之事,八王爷也参与了吗?”
迎上温决那似乎能洞察一切的深沉眼眸,殷弘琪顿时有些心虚,他眼神闪了闪,道:“本王不过听大皇兄提过一嘴罢了,这不重要,本王只想问,温将军可愿与本王联手,铲除了那孽种,从此高枕无忧。”
温决沉默半晌,就在殷弘琪几乎要摸不准他的心思时,应道:“如此自然是好,王爷既想与本将军合作,起码得告诉本将军王爷的计划。”
“父皇偏疼那孽种,每日里只要他近前伺候,可父皇若是在他伺候之时出了意外,那他必定成为众矢之的,只是他如今手中势力不可小觑,轻易只怕难以扳倒,所以届时还需借助将军力量。”
这话什么意思?
温诀咀嚼了一下,心中顿时生出个不好的念头来,下一秒,他忽的站了起来,就要往殿外行去。
殷弘琪见状,条件反射一把将他拉住:“时机未到,将军还是晚些过去的好。”
温决定了定神,收敛起自己的心思,道:“王爷要如何对付御煜亲王本将军不管,只是圣上于本将军有知遇之恩,本将军不允许任何人谋害圣上。”
殷弘琪闻言愣了愣,随即却笑了:“这话可真不像将军能说出来的,将军何时如此忠君了?”这么义正严词,倒像金銮殿上忤逆父皇,将人气吐血都不是你似的。
人命关天,温决不欲与他多言,甩手撇开他,一闪身消失在了偏殿之中。
“温崇洲!”殷弘琪一时面色大变,拦不住人,只得也匆忙跟了出去。
温决与殷无咎水火不容,这在朝着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殷弘琪本以为找温诀帮忙他必定不会拒绝,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来到帝王寝殿,一眼便看到站在那里的殷无咎,殿内看着风平浪静,不像有事的模样,这叫温诀多少松了口气。
然而等温诀再靠近些,便觉出气氛的不对来。
“……父皇。”眼见殷无咎轻轻地唤了一声,而床上之人半晌没有回应,然后,殷无咎做出了和温诀刚刚相同的举动。
温诀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他这举动的意图,他想到商文帝去世的时间不是现在,想同殷无咎说一句,然而尚未开口,少年带着微颤的指尖已探上了榻上之人的鼻息。
几秒的停顿之后,殷无咎整个人让陷入了一种雷劈般的呆滞中。
温诀见他这反应,心中“咯噔”一下,莫非……
赵延盛在一旁抖着身子,一边往皇帝身边凑,一边大声的喊着:“太医,传太医!”
沈寄梅与半个太医院的人都守在偏殿,闻讯很快赶了过来,那些个老太医见这阵仗皆不敢上前,还是沈寄梅出来检查的。
赵延盛见他沉着面色摇头,一瞬犹如天塌地陷,扑通跪到地上就哭了起来:“圣上,圣上啊,您怎么就撇下老奴这么走了啊,圣上……”
听着他情真意切、痛彻心扉的悲鸣,殷无咎一时之间脑子有些空白。
他好不容易有了亲人,有了父亲,可是未享几日天伦,对方忽然就……这真的就像是做了一场美梦,而不过转眼,这梦便醒了。
振聋发聩的丧龙钟声中,宫妃、皇子、公主与以及出宫建府的王爷们陆续赶来,进门便是跪下一通哭。
站在人群中的殷弘琪见状,面上却偷偷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笑容,然后,他也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膝行着蹭到龙榻边,抓着被角大哭起来:“父皇啊,方才儿子前来拜见,您还好好的,怎么这一眨眼就,就,呜呜呜……”
殷弘琪嚎叫了半晌,忽然停下来,一脸悲伤的看向沈寄梅:“沈太医,你不是说父皇只要好好将养,还有活头的吗,怎么突然就?”
沈寄梅方才检查过程中,在商文帝用过的碗盏中发现了毒药成分,这事儿也不可能瞒,殷弘琪既问,他便只得如实作答。
尚不知情的人一听,纷纷面色大变,到底何人如此丧心病狂,大逆不道?陛下都已病至此境,竟还要痛下杀手。
“九弟,本王见父皇死时,是你在此伺候,这毒药究竟何人所下?”说话的是殷弘杰,这分明就是要将这屎盆子扣在他身上了。
温诀闻言,用脚指头也能想到他和殷弘琪是串通一气的,这些家伙,殷弘厉都倒台了,那下场竟然还没成为他们前车之鉴,让他们夹着尾巴做人。
殷弘杰这么一说,殷弘祥那几位皇子并几个宫妃看向殷无咎与温诀的眼神顿时就变了,简直像看十恶不赦的畜生一般。
“你父皇病成那样,登仙岂非早晚之事,你竟一日也等不得了吗,竟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殷无咎直挺挺跪在床边,在一群人的指责谩骂中,显得无助而单薄,他从始至终一言未发,面向着商文帝的方向,面色泛白,眼白不满红丝,看起来像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可眼睛却又是干涩的。
殷无咎虽从未在温诀跟前表现过父子相认后的心情,但温决心里清楚,殷无咎是很为这事高兴的,商文帝无治国之才,也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可是他却并不似许多君王那样冷酷无情,他对殷无咎,是真的关心爱护,即便死前,最放不下的也是他,甚至放下一个帝王的尊严,去求自己能善待于他。
看着此刻的殷无咎,温诀恨不能走上去一把将他抱进怀中,可是此情此境,他不仅无法抱他,就连替他说一句公道的话,都不能够。
“来人,还不将这谋逆弑君的乱臣贼子拿下。”殷弘杰面红耳赤的煽动道。
温诀看着他们这副嘴脸,恨不得将他们捆起来暴揍一顿,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从前为难他时,与这些人似乎本无异处。
殷弘玉也来了,人群中偶尔撇她一眼,见他站在那一言不发,心中也说不出是何滋味。
这人如此疼他,见他如此被这些人欺辱,必定忍的辛苦吧。
“此事尚未有定论,四弟岂能妄下断言。”在这众人落井下石之际,开口的竟是殷弘陵。
殷弘厉被贬谪流放,如今,他是几位皇子中,最有希望与殷无咎竞争皇位的人,不过依照他的平行而言,他能说出此言,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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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父皇所用食器之中验出毒药,此乃不争事实,如今九弟是最大的嫌疑人,自当收押天牢候审……温将军,你说本王这话有何不妥吗?”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顿时都落到了温诀的身上。
殷无咎心中顿时一沉。
——这温诀与自己有血海深仇,况又素来看不惯自己,怎可能替自己说话,且说不定……这事情还有他的一份子。
温诀的回答果然没没有令殷无咎“失望”。
“八王爷此言,并无不妥。”男人一副事不关己的立在那里,语气漠然道。
殷弘琪闻言,面上顿时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
哪里没有不妥,不妥大了好吗?
且不说帝王吃食要经过多少人的手方能到他手中,就说今日面见过商文帝的人就有那么多,那这些人全都有嫌疑,是不是都要打入天牢呢?包括温诀,包括殷弘琪这些所有的人。
可是眼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如今帝王一薨,朝中无人能主持公道了,谁手握重权,谁说的话就是真理。
四皇子八皇子这些人手中本就拥有不小的势力,又有温大将军替他们撑腰,他们即便指鹿为马又能如何?
“王爷将军不可啊,圣上刚刚驾崩,朝中内外必然动荡,如何能……”在场众人一半恨不能落井下石,一半是四皇子他们自己人,一半明哲保身,落到最后,开口说句公道话的,竟只剩了赵延盛一个。
“狗奴才,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只是他话未说完,便被殷弘杰一口打断,等赵延盛再想开口的时候,殷弘杰直接一脚踹过去,将人踹的翻了个跟头,跌在地上半晌没起来。
就算商文帝这皇帝当的窝囊,那也是宫中女人们的天,赵延盛是他跟前最信任的人,这几十年来还从未受过什么怠慢,这不过想开口说句公道话,竟没说完就被人下了如此重手,脑子发懵的同时,更觉悲从中来,感怀起刚刚逝世的商文帝来。
将殿内众人皆震了个一愣,殷弘杰整了整衣领子,颐指气使喝令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上来拿人?”
那群面生的侍卫闻言顿时一拥而上,很显然,他们是这兄弟俩一早安排好的人。
可气温诀也没料到商文帝竟在这时候撒手人寰,疏于防范叫这些人替换了宫中防卫也毫不知情。
看着殷无咎被押下去,殷弘琪得意的走到温诀身边,想要说点什么,谁想还未开,就被温诀一句话堵了回去。
“陛下驾崩,八王爷不见半分哀色,怎么反倒如此喜形于色?”
此言一出,那群人看向殷弘琪的眼神顿时变了。
殷弘琪面上的笑意瞬间凝结,半晌憋红了脸,恼羞成怒瞪向温诀:“你……”
“本将军向来忠君爱国,且先帝对本将军有知遇之恩,如今先帝被歹人所害,本将军绝不会任这罪魁逍遥法外。”温诀虽然态度慵懒,语气散漫,但一句赶着一句,压根让殷弘琪插不上嘴。
话落后,他朝着床上的商文帝拱手一拜,转身走了出去。
“八弟,你说那姓温的说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殷弘杰拧着眉头道,“你不是说他同意助咱们铲除那孽种吗?”
“放心吧,他会的,那话不过场面话而已,若那老九登基,对他有何好处?他不会针对我们的。”
殷弘杰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便放下心来:“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殷弘琪面上闪过一丝阴冷:“既然他进去了,就别想再活着出来了,走,你我先去天牢瞧瞧九弟去。”
牢房的地上铺着薄薄一层潮湿发霉的稻草,上面不时有了蟑螂老鼠爬来爬去,呼吸之间尽是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而此时,一个少年静静端坐在这牢中破旧的小板凳上,他气质沉静,容貌清昳,一身锦衣无尘,细细看去,那宽袍光袖之下的双手双脚皆被冰冷沉重的铁链紧紧束缚着。
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不一时,牢门上的锁链被打开,几个郁卒走进来,二话不说就要将殷无咎带走。
殷无咎质问了他们几句,那几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是直接上了手。
殷无咎四肢被缚,纵有一身本事施展不开,被他们带到了刑房,而候在其中的,正是殷弘琪与殷弘杰兄弟二人。
“怎么才来?”殷弘杰一看见他,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样子像是等的不耐烦了。
一个郁卒小心翼翼的回道:“王爷息怒,只是他甚不配合,一路还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弟兄,这才耽搁了些时辰。”
“你倒横的很,都进了这天牢了,竟然还敢生事!”殷弘杰嗤笑了一句,然后骤然呵道,“铐起来!”
殷无咎冷声道:“尚为过审,你们便想动用私刑了?”
殷弘琪说:“我们现在不正在审吗,九弟急什么?”
殷无咎很快被那些狱卒吊到了刑架上,殷弘杰二话没说,先是狠狠抽了他几鞭子。
殷无咎顿觉一阵火烧火燎、撕心裂肺的剧痛。
看着他痛的面上落下大颗的汗珠,殷弘杰解气道:“孽种,本王让你还猖狂,如今父皇死了,我看谁还给你撑腰。
殷无咎心里十分清楚,自己主持变法以来触及了许多人的切身利益,而这殷弘杰殷弘琪更是其中之一,他们早恨自己恨得牙痒痒了,今日落到他们手中,只怕不死也得少半层皮,他手下的那些兵马,终归是远水解不了近火,至于追随于他的文官,这时候嘴皮子再厉害,也不可能用嘴说死那些挡住他们的官兵冲进来。
殷无咎身上痛,心里觉得嘲讽的同时则有些担心。
——平日里他磕着碰着,手指头划破一点师父都念叨半日,今日若是落得一身伤的回去,也不知师父会气成什么样?
“看来皇兄伺候的还不够啊,九弟竟还有功夫走神?”夹枪带棒的一句话下来,殷弘杰丢下手中染血的鞭子,狠毒的视线四下缓缓扫过,最后定格在了火盆中烧的通红的烙铁上。
烙铁从火盆中抽离出来时,带起了无数噼啪作响的火星,在这昏暗寂静的刑房中显得十分诡异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