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男人,真的是他们那我强大无匹、无所不能的主子吗?
他们一群几个每人拿了副望远镜占了一个小窗往那院里观望,看到那男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便累的停住了脚,接着,男人也不知对站在一边的飞弧说了些什么,飞弧跑进屋里,扛了张躺椅出来放在了那颗大树下。
那树很大,又开满了繁花,男人一躺下,便叫那花树遮住了大半的身子,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只看得见一双被玄衣半遮半掩的脚。
这院子的格局与守卫他们是早就摸清楚了的,几个人看了一会儿,最后窝在观景阁上合计了一阵,决定今夜趁夜将宅中防卫撕开一角,潜进去见见他们主子。
商定之后,南熙、耿长青、飞鸢几个离开了观景阁去做事前准备,只留下小央与一个小弟在这边继续望风。
本以为能如往常一样,风平浪静的等到夜里,谁成想,这就忽然出了事。
瞧着殷无咎大受打击的跌倒在地上,几乎是爬到温诀的身边,小央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又等了一会儿,始终没等到树下的人出来,终于按捺不住,决定出去看看。
他丢下望远镜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那小弟:“我去那边看看,你速去通知南熙大人。”
小央知道走大门会被拦住,所以选择了□□,但刚翻过去就被发现了,他沉着脸抽出佩剑与那几个高手缠斗在一起,很快,随后赶来的南熙他们也加入了进来。
双方实力不相上下,他们要想直接将那群守卫解决掉显然是不容易的,所以几人干脆在打斗的过程中有意识的往温诀所在的中院而去。
——只要见到人了,这些守卫也就好解决了。
飞弧早便听见了动静,换做往常他兴许会过去看看,但此时他却没有这样的心思,直到小央一众人闯了过来,他才分出心思看了一眼。
这一看,顿时就惊了。
“你、你们怎么来了?”
小央一脚踹退了面前一个守卫,分出神看向飞弧:“主子他怎么了?”
飞弧面上空白了一瞬,然后重新爬满哀伤:“主子他……走了!”
小央一瞬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恍若被雷劈了似的僵在了那里。
打斗之中瞬息万变,他这一顿,等于是将命送到了敌方手里,刚那守卫立马就握着剑刺向了他。
好在飞弧眼疾手快,冲上来替他挡了下来。
“都住手,别打了。”飞弧道。
那群守卫虽不听命于温诀和飞弧,却也知道他们的帝王对温诀的重视,所以对于飞弧的话,多少还是听进去一些,当即停下了攻势,只是举着武器呈一种防备之姿,然后看向殷无咎,想要征求他的意思。
殷无咎看也没看他们,他松开了温诀的手,撑着那张躺椅的边缘,慢慢从地上爬起了来。
“你又骗我,说好等我回来,一起……”殷无咎说了一句话,声音无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眨去眼睛里的湿意,换上一种冷淡的语气道,“你这人惯会撒谎,嘴里从没有一句真话,我早该知道的……罢了,你那么爱睡,平日里教我们练功也要偷懒打盹,从今往后离了我们,你也能睡个够了。”
温诀身高有一米九,从前健康的时候,体重在八十公斤左右,正常人很难抱的起来,这一病之下,只剩九十多斤,甚至比许多女子都轻了。
南熙他们看着殷无咎轻轻松松抱起他们主子往屋里走去,心里一时之间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呆立了一会儿,他们都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到门口时,殷无咎抱着温诀转过身来,看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淡淡的,不强势,也没什么威慑力,但南熙他们,就是莫名的停了下来。
然后,殷无咎便当着他们的面,用脚揣上了门。
南熙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是想跟进去,飞弧扯住了他的手腕:“让陛下和主子单独呆一会儿吧。”
南熙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他神情恍惚、语气艰涩地说:“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飞弧微微垂下眼睑,自责道:“都怪我,若我当初能阻止主子,他也就不会……”
南熙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哗地就倾泻了下来,大颗大颗砸在胸前的衣襟上。
“公子!”他忽然膝盖一弯,跪到了地上,而随着他这一跪,他身后的小央等人也纷纷跪了下来。
那些不甚了解温诀的守卫看见这一幕,都不由有些诧异。
一个人,活着的时候能号召一群人,让他们为自己办事,效忠自己,说明他势力足够强大;可若他死了,什么也没有了,还能叫人为他弯膝跪拜,惋惜哀伤,这说明什么呢?
也许这个拥有传奇一生的男人,真的并非如市井谣言中说的那般,是个无心无情、残忍弑杀的奸臣。
他们如今真的有些相信,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殷家皇族,为了大商江山了。
殷无咎将自己和温诀的尸体关在房间里,一呆就是整整两天,到了后来,朝中大臣们都闻讯赶了过来,跪在院子里求他回宫,可就是这样,他也无动于衷。
到后来,是贺毅阳看不下去,一脚踹坏了屋门闯进去的。
门打开的那一刻,贺毅阳看到殷无咎睁着眼睛抱着温诀的尸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的怒气一瞬泄了个干净。
“无咎!”贺毅阳走到床边,嗅到了一股尸臭,那气味有些刺鼻,但殷无咎却像是全无所觉,“师父在天之灵若看到你这般,会担心你的。”
“无咎,别逃难过了……”
殷无咎眼珠子轻轻动了动,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
贺毅阳走过去,试着将他的手从温诀身上拿下来,殷无咎没有反抗,最后,他眼睁睁的看着贺毅阳将温诀的尸体抱了出去。
温诀的葬礼办的很低调,他走后,殷无咎没哭没闹,也没有一蹶不振,很快又投入到了繁忙的国事中,就像是温诀去世那天,将自己和尸体关了两天两夜的是另一个般。
但是也有细心的人发现,他在那之后,面上除了静如死水一般的漠然,再也没有了其他的表情了,就连有大臣催他充盈后宫时,他也没有发火,只是面无表情的让人将那几个官员拉下去打了一顿,然后贬到了几千里外。
他彻彻底底的从一个会喜会怒、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冷心冷面、深沉难测的帝王。
温诀知道自己还有一条命,但他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还会回到现代,回到曾经的身体里。
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他恍惚了许久,然后拿过床边的手机看了看。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2018年3月14,而他记得自己被害烧伤入院是在2018年8月18,也就是说,他回到了距离去世的五个月之前。
上天这是,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这个机会若是放在从前,温诀也许会高兴,但是现在,他心里却只剩下死水无波的平静。
他原本在这世上孤孤单单的活着,倒也不觉有多难过,可是上天偏偏让他尝了一把有情有爱,有人携手的日子。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如今乍然失去那份美好,再回到原点,却是要活不下去了一般。
一阵来电铃声拉回了温诀的思绪。
温诀盯着看了一会儿,摁下了接听键。
“我说温教授,这马上就上课了,你怎么还没到,你人在哪儿呢?”
温诀一时间有些没想起来说话的人是谁,沉默了下,他说:“我有些事,您替我请个假吧。”
电话那头的人说:“今天的公开课很重要,那么多学者都等着呢,你不来怎么能成?”
温诀记起来了,来电话的这人,是他的同事汪权,而今天,他确实有个重要的讲座,学校做了宣传,学术界还闻讯来了好些有名的人旁听。
他那会儿的状态虽然算不上意气风发,但于学术上却也有所追求,为这个讲座还准备了好久,只是如今好像心态老了,完全提不起什么兴趣了,对于那些学术界有名的大佬,也没什么与之一见的兴致了。
“这个课题你之前也研究过,要不你代我讲吧。”
“说什么糊话你,那些人都冲你来的,我去讲算怎么回事……等等,老温,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汪权说着,忽然想到以温诀的性子,应该不会干这么不负责任的事,就觉得他是不是摊上了什么事,所以此刻来不了。想了想,他道,“你怎么了,我听你说话没什么精神,是不是病了,我过去看看你吧。”那原本责备的语气也变成了担心。
温诀:“……”温诀了解汪权的性子,典型的说风就是雨,未免他兴师动众真跑过来,便说自己会过去。
从床上起来,温诀简单洗漱了下,拿了套西装穿上,然后开车去了学校。
他住的这地方离学校几公里路,走路要很久,坐车也就十分钟左右的事。
虽然这个世界的时间还倒退了几个月,可对于温诀来说,他已然离开这里十几年了,所以看什么都觉得陌生,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可不是隔了一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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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在另一个世界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对于这堂课的内容,温诀就是记性再好,也忘得差不多了,好在出门前他在书房里找到了之前准备的课题材料,趁来路上过过一遍,心里才多少有了底。
温诀循着记忆找到这堂公开课所在的楼层,正回忆到底是哪间教室,就见远处一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火急火燎跑了过来:“你可算到了,再不来我可顶不住了,快点快点,先进去。”说着话,男人抓住温诀的胳膊就往公共教室的方向拉。
这男人名叫汪权,是温诀同事,因为模样和记忆里没什么两样,温诀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于是就跟他走了。
进入教室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他的的身上,这种久违的感觉,叫他一时有些恍惚。
温诀站上讲台,往下看了眼,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孔映入眼帘,让他瞬间就联想到了心里的那个人。
在那个世界里,殷无咎虚岁才十九,十九岁,是刚上大学的年纪,而坐在这里听这堂课的,有研究生有博士,还有一些中年甚至老年学者,最小的也都在上大三大四。
温诀忽然想,若无咎生在这里,也许也会和这些人一样,在这象牙塔里无忧无虑地学习生活,而非小小年纪,就要经历那么多的磨难波折,担起一个国家兴衰存亡的重担吧!
“老师,老师……”
温诀一不小心就晃了神,坐在前排的一个少年低喊了他几声,见他没反应,走上去拉了拉他西装的袖子,温诀这才回过神来。
男孩小声说:“老师,您怎么了?”
温诀定了定神,垂眸看向少年,想起他是自己带的一个研究生,名字叫杨阅。
“没事。”温诀道。
杨阅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想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但考虑到这场合,又没问出来,换了个话题道:“教授您U盘呢,我帮您弄上吧。”
在他过来之前,杨阅就替他将投影仪打开了,现在只需要插.入U盘,调出课件就能开讲,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温诀连U盘都没带。
这么多年没上课,突然被一个电话这么call过来,温决还真没想到这茬。
杨阅听他说没拿U盘,愣了下,然后道:“是掉家里了吗,要不我替您拿去?”
温诀道:“不用了,就这么讲吧。”
杨阅犹豫:“没有PPT……这好讲吗?”倒也不是他怀疑温诀的能力,只是这次公开课预期得讲一个半小时左右,涉及的内容很多,听课的讲课的手里都没有材料,要是他自己上去,估计直接能乱套,所以真的很难想象老师他这一个半小时要怎么顺利的讲完。
但温诀显然没有这样的顾虑,他很淡定地点了下头:“没事。”
事实证明,温诀确实有这样的能力。
在他开讲之后,一节小课转眼就过去了,课间十五分钟,有学生想过来向温诀提问,也有些慕名前来的学者要过来和他问好,可没等那些人走到前面来,温诀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一直等到上课预备铃响起,他才又回去。
等两节大课都上完了,这一次,那些想与温诀问候的人,动作比之前快了许多,没等他离开教室,就先将人拦住了。
为首的是个年轻女人,五官精致,打扮知性,看模样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她朝着温诀伸出一只手,自信地自报家门:“温教授,久闻大名,我是舒仪,方才听了你讲的课,我觉得很有意思,有时间一起交流一下吗?”
在她说出自己名字的瞬间,教室里顿时躁动起来,学生们看着这个女人的目光都变得灼热,那表情,堪比粉丝团看见了自己追逐已久的大偶像。
温诀略略思考了一下,记起了这位名叫舒仪的女人的身份,当代知名青年女作家、诗人,年仅十四岁就获得了国家知名文学奖项,之后又斩获两项世界大奖,典型的书中所描述的那种美貌与才华并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