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的温诀,完全没有心思与这位传闻中的大才女一起浪漫地讨论什么文学课题,所以他只是轻轻地握了一下女人伸出来的手,淡淡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就不接下茬了。
舒仪年少成名,又长相出众,十几年来一直在圈子里顺风顺水,受人追捧,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冷遇,面上顿时有点挂不住,可看着男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和周身不凡的气度,她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于是她又多说了几句,然而还是被温诀淡淡的挡了回去。
见着温诀甩下这大美女作家头也不回地走了,汪权忙打圆场:“舒小姐,温教授他平时不这样的,他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本来医生让他在家休息,但他想着这堂课实在重要,所以强撑着来的,您别见怪,别见怪啊!”
舒仪闻言,僵硬的面色渐渐缓和了些:“这样啊,难怪我看他状态不是很好呢,不过带病还能讲成这样,不得不说实在是很厉害。”
汪权安排好了这群人之后,在系里教学楼的天台上找到了温诀。
他皱着眉走过去:“老温,我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事。”温诀还是那句话。
“你这叫没事,瞧你这无精打采的样子,和丢了魂似的,而且你以前,讲课风格可不这样的!”温诀作为一名知名大学知名教授,不仅学识渊博,而且讲课十分风趣幽默,所讲之课堂堂爆满,可是今天,他这两节课虽然也旁征博引,观点新颖,可是却讲得不怎么生动,整堂课甚至都没怎么和学生们互动,还是学生们主动向他提问,他才耐心地回答了。
温诀知道自己不给汪权个解释他不会罢休,于是随口编了个由头道:“有点感冒了,早上吃了片感冒药,有安眠成分,所以可能脑子有点晕。”
这理由虽然扯得随便,但是用在他今天的表现上倒也说得过去,汪权信了他的话,一时放下心来,顿了顿,却又数落道:“现在才三月份,这大冷天的,你感冒还搁这地方吹冷风,不要命了啊?走走走,下去下去。”
温诀于是乎就被汪权拖回了办公室。
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些书籍、材料和一台电脑,温诀手放上去时,不小心摁了一下键盘上的某个键,电脑屏幕就亮了。
他看着屏幕,脑子忽然一动,然后,输入密码解了锁屏,在浏览器搜索框里输入了几个字,敲下确认键,一大堆的相关链接弹了出来。
因为那本小说是大长篇,温诀看的时候已经完结了,并且据他那个给他推荐这本书的弟子所说,这文在当时很火,所以虽然重生到了早几个月的时间,温诀还是一搜就搜到了。
盯着其中一条红色链接犹豫了半晌,温决将鼠标移上去,点开了。
小说开篇描写的内容,就是儿时的殷无咎在一片干涸的荒地上挖掘树根的情景,温诀看了几页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那种心疼的感觉,甚至远比他那一次去乡下寻找殷无咎看见那些场面时来的更扎心。
温诀闭了闭眼,叉掉了网页。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却又忍不住再一次点开了,然后慢慢地看了下去。
仿佛看看这本书里描述的那个人,就能缓解他心里的思念一般。
可显然,这种行为无异饮鸩止渴,随着文字的描述,少年的模样在他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清晰,而他的心,也就越来越乱,越来越痛。
“老师,您竟然也在看这本书啊?”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将温诀的思绪从过往某段记忆中拉扯了出来。
他扭头看过去,发现杨阅站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撑着他的椅背,伸着脖子往他电脑屏幕上看。
见温诀扭过脸来,杨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站直身子,满脸兴奋地说:“老师,您是刚开始看吗?我跟您讲,这本小说真蛮好看的,里面男主角小时候挺逗的,不过长大后性格特炫酷,我简直太爱了,而且您知道吗?这里面有个角色,名字和您一模一样耶,性格也差不多,我原本还想着要不要推荐给您的,没想到您早就发现了,这书我已经看过一遍了,正二刷呢,我觉得我还能再刷二十遍,老师您这是第一次看,还是回看啊?”
温诀安静的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说完了,道:“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听着他淡淡的询问,杨阅面上兴奋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然后他扯着嘴角干笑了两声,将手里的论文双手递向温诀:“老师这论文您之前指出的问题我都改了,您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吗?”
作为杨阅的导师,指导他的论文是温诀职责所在,他一目十行将那摞材料看完了,挑了几个错处,并且说了自己的见解,然后给杨阅打了回去。
注意到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奇怪,温诀道:“怎么了?”
杨阅说:“老师您真帅。”
温诀抬起手里的材料就往他脑袋上敲。
杨阅忙捂着脑袋往后缩,一边改口道:“开玩笑的老师我开玩笑的,我其实是想说您之前同我说的看法不是这样的,这才过去几天啊,您的观点就变了,我就是觉得您的见解变化得很快,这很强,所以我觉得您这样特帅。”
他这话纯属扯淡,但温诀听了,心中却不由有些感慨。
这一晃都十多年过去了,要按心里年龄来说,他都四十多了,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别说想法会变,就是性格,只怕也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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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那十几年的生活,除了记忆,几乎没有给温诀留下什么实质性的东西,甚至有时温诀自己都怀疑,那一场经历,只是他黄粱一梦而已。
日子一如既往,流水似的往前淌着。
温诀没有像许多失去爱人的人那样撕心裂肺、大哭大闹,但却也真的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以前的他虽淡泊明静,可多少有些追求,把每一天都过得认真而充实,可如今,一想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殷无咎,要一个人孤寂的走过余生,温诀心里就会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惶恐与迷茫。
曾经那么努力的想要得到一个人,抓住一份幸福,为此费尽了心力,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的他,什么也不想要了,因而对待生活中发生的一切,就未免显得有些敷衍,不愿意思考,不愿意费心,更不想努力。
他想,就这么过下去吧,能走到哪天是哪天。
将他这副与世无争、什么也不感兴趣的模样看久了,汪权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你这是感冒了一场,脑子病出毛病来了吗?学校让你参加的活动你都给推了,之前那些个课题做一半也不做了,我看人退休老干部都比你过的有追求……”
温诀沉默地听着的数落,也不反驳。
等走出学院大楼,汪权说要和温诀一块吃饭去,温诀道:“我回去吃。”
汪权就想带他出去散散心,哪能轻易放他走呢?正想再劝,这时候,一个女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两人一看,却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舒仪。
汪权愣了愣,随即热情的打招呼:“舒小.姐怎么在这啊?”
“汪教授,许久不见。”舒仪态度得体的同他打了招呼,然后也不拐弯抹角,直白道,“我是来找温教授的。”
汪权顿了一下,随即笑着道:“那舒小.姐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刚下班,正准备吃饭去呢,不知道舒小.姐吃过了没有?”
舒仪道:“还没有的。”
汪权于是道:“舒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一块吃啊。”
这话简直正中舒仪下怀:“那舒仪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温诀见他二人这一拍即合的架势,出声道:“我还有些事情,你们去吃吧。”
“你能有什么事情,还不就回家宅着吗?”汪权一把拆穿他,然后习惯性的又要拉他一起走。
这些天以来,温诀每天都会收到一束漂亮且雅致的鲜花,花店店员说是一位姓舒的小姐送的,但因为学校里姓舒的人那么多,温诀压根猜不到是谁的手笔,可是今天,舒仪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指名道姓说是来找温诀的,汪权在短暂的怔愣过后,几乎是一瞬间就将那个送花的人与她联系在了一起。
若放在从前,汪权也许不会插手这种事,但温诀最近反常的状态实在叫他担心,他就想着,也许谈场恋爱能让他稍微转变一些,所以他当机立断,决定撮合撮合温诀和这位对他有意思的舒小.姐。
为了自己这个大学同班,毕业后又是同事多年的老友,汪权可谓是费尽了心思,他先将温诀拉到了附近一家气愤不错的西餐厅,然后假装接电话,回来说自己老婆催着回家去,接着就遁走了。
给温诀和舒仪创造了一个氛围不错的“约会”空间,汪权自己则回到家里给老婆孩子做饭去了。
吃完饭洗好了碗,他瘫在沙发上给温诀打电话,满脸八卦道:“喂,老温,怎么样了啊?”
温诀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也不刻意装傻,顿了下,说:“汪权,我对舒小.姐没有意思,也没有和其他人恋爱的打算,你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了。”
汪权脸上的得意和兴致一瞬凝固,半晌,他拉下脸道:“这不想那不想,这么大年纪,女朋友也不找,怎么,你要出家去啊你?”
温诀平静道:“我挺好的,你就别操心了。”
汪权嗤了一声:“好个屁你,你最近可太奇怪了……老温,你到底怎么了,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失恋了?可是不对啊,以前也没听你说有女……”
“差不多吧。”温诀轻轻道了句。
汪权没说完的话一瞬卡在了喉咙里,半晌,他惊讶的几乎跳起来:“不是吧老温,你啥时候背着我谈了段恋爱,还搞分了啊?你们怎么分的,你甩的她还她甩掉的你?让我猜猜,嗯……要是你甩的人家,你应该不至于这么放不下,那就是对方甩的你吧,啧啧……到底哪个不长眼的女人,你这样的条件都看不上?”
“……没有谁甩了谁,我们分开,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温诀道。
“什么原因啊,你家里不同意吗……还是她家里不同……”汪权说着,忽然想到了温诀的心脏病,顿时脑补出了女方家庭知道他身体情况,然后坚决反对女儿嫁给一个身患不治之症的男人的桥段,一时之间住了嘴。
温诀这病就相当于一颗不□□,有时候跑几步指不定就犯了,王权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自然也见过他犯病的时候,所以知道他的身体状况。
默然半晌,他放缓了语气,道:“老温,你这身体这么多年都好好的,只要仔细些,又不会出什么事,你好容易遇着个喜欢的人,何必顾忌旁人的看法,你们要是两情相悦,你就应该牢牢抓住她的。”
“……抓不住了!”想到两人都不在同一个时空里,温诀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指尖忽然一阵发酸发软。
汪权是个文学系教授,没事的时候最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籍,自己还出版过几本小说,他的脑洞不是一般的大,一听温决语气里隐含的哀伤和无力感,瞬间就脑补出了一部女主因为被父母反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从而绝望自杀的情感大戏,然后就被这个脑补出来的剧情给感动到了,一时之间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中。
半晌,他语气沉重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温诀:“……”这都什么跟什么?
怕他再说出什么离谱的话来,温诀道:“你别乱想,他好好的活着……我们只是,暂时无法见面而已。”
汪权转过弯来后,先是有些尴尬,随即又松了口气:“原来是我误会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既然她还好好的,那你们总会再见面的。”
温诀心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虽然温诀走了,但是整个大商朝,却处处都留下了他的痕迹。
大商国库里的金银财物,是他留下的;大商最精锐的部队,是他训练出来的;那数十年来被邻国侵占的失地,是他收复的;百姓们日渐优渥的生活,是他发展商业带来的;殷无咎的才学武功是温诀教的,他的身边,有温决留下来的人,甚至他的肚子里,孕育着对方的骨肉……
可以说,温诀是他刻进了灵魂与骨血中的人,这样的存在,他要如何忘记他呢?
在这个处处都留着温诀痕迹的世界里,殷无咎简直是度日如年的活着。
他嘴上从也没说过什么,也没做过什么想不开的事,可心里早已积郁成疾。
殷无咎是在一个深夜,批阅公文的时候睡过去的,意识朦胧中,他听到一声剧烈的雷鸣,再睁开眼睛时,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身下是宽阔平坦又坚硬的大路,路上四个轮子的东西里载着人飞速疾驰,道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高高的杆子,那杆子的顶端没有火,但是却闪耀着明亮的光,在夜色下将这一条不见尽头的路照的十分清晰。
殷无咎坐在地上恍惚了许久,回过神来后,觉得自己可能是到了天堂。
然而等他爬起来,在那路上走了一段之后,感觉到腹中传来的饥饿感,就隐约意识到不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