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咎现在是愈发的勤奋了起来,早上都不用温诀叫起床了,到了点自己爬起来,甚至他有时比温诀起的还早。
今日早上也是,他醒来之后,穿上衣裳就往隔壁房间跑,往常敲两下门就会得到温诀的回应,但今日,他敲了半晌也没半点动静,殷无咎打了个哈欠,正要开口唤人,突然想起温诀昨夜的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师父应该是提前出门了。
不过他也只以为温诀是早起离开,并不知道他昨夜压根就没在这过夜。
没有师父监督,殷无咎并没有半点懈怠,自己跑去了院子里练功,他先按着温诀教的热身动作做了两遍,之后开始晨跑,跑完了站桩,最开始学习站桩的时候,他只能站两三分钟,练了一阵子,也最多十分钟就受不了了,可是说来也奇怪,那一日跟着温诀登上御天山之后,第二天他竟然一站就站了近半小时,不仅如此,他跑步的速度也变得很快,温诀买这宅子时就考虑到了他练武的原因,所以特意挑了院子大的,但殷无咎在里面绕着,竟是不到半个时辰就跑了二十几圈,这速度与体力可以说是成年人都赶不上。
殷无咎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下学后同温诀讲了,温诀也很讶异,想了想,向他解释说“大概是因为爬山时激发了身体的潜力”。
在殷无咎心中,武学本就是很神奇的东西,听了温诀的话他半点没有怀疑,欢天喜地就接受了自己实力突飞猛进、变厉害很多这个事实。
却说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殷无咎去洗了个澡,这是他跟着温诀之后养成的习惯,以前十天半月不洗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出了点汗不洗换干净竟也会觉得不舒坦了。
早饭吃到一半时,大门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然后一个稚嫩中透着股子浑厚的嗓音在外面喊道:“殷无咎,殷无咎你好了没,搞快点出来啊……殷无咎,你在里边儿不?”
那嗓门大的恨不得吵起一条街,但殷无咎却像完全没听见似的,仍旧按着自己的节奏吃着早点,直到外面拍门声越来越大,仿佛要将门板子拍碎一般,他才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江伯试探着问他:“无咎啊,外边是你的同学?”
殷无咎点头应了一声,将碗里剩下的最后一颗馄饨塞进嘴里,然后端起碗把汤也喝干净了,起身道:“江爷爷,我上学去了。”
话落,他便抓起书袋往门口走去,门一打开,只见外面站着个结结实实的大胖小子,小胖子长得白白嫩嫩,模样是可爱的,就是衣服不好好穿,前襟的带子都没系,书袋也不好好背,随便的甩在肩头,嘴里还叼着根不知哪儿捡来的干草一嚼一嚼的,身后跟着几个小跟班,活生生一小混混头子,看的伸着脑袋往这边瞅的江伯不由眉头直皱。
他教书这么多年,一眼就瞧出这是几个不良少年,做老师的,最头疼就数碰见这种学生,书不认真读,逃课打架、闹事闯祸反倒一把好手,还喜欢欺负影响其他学生,也不知无咎这孩子怎么和这么群小子凑到一块儿去了。
江伯在心里琢磨着,打算提醒殷无咎几句,一抬头,门口哪里还有孩子们的身影。
“哎,哎哎哎!慢点,慢点啊你,殷无咎,咎哥,我说你轻点手要给你掐断了!”
殷无咎充耳不闻,抓着小胖子一口气走出老远,方才停了下来。
“不说让你别来我家吗?”他回过头来看向小胖子,语气不善道。
“这有啥的,哥几个还能拆了你家房子不成。”小胖子浑不在意的说,却在下一秒,被殷无咎扬起的拳头吓的一把抱住了脑袋。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不去了,我们下回不去就是了。”
殷无咎哼了一声,慢慢将手放了下来。
小胖子见状狠狠松了口气,一边揉着被殷无咎掐红的肉胳膊,一边小声嘟囔道:“你这家伙,瞧着细皮嫩肉的,劲儿咋这么大呢!”
上回被殷无咎揍的那一顿,他至今想起来还觉着疼呢,那感觉他可不想在尝一回了。
殷无咎背著书包往前走,小胖子在后面屁颠屁颠的跟上,然后从兜里掏出个比大□□头还大的包子朝着殷无咎递过去:“哎,吃包子不?”
殷无咎偏头看了一眼,半点没跟他客气,一大口咬下去,好吃的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还挺香。”
虽说他刚刚确实吃饱了,但因为以前过惯了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让他很难对送到眼前的食物产生抗拒。
小胖子顿时得意起来:“那可不,这可是我娘亲手做的。”
“你娘手艺真好。”殷无咎由衷的说,然后又啃下一大口,顺便伸手捏了捏小胖子肉嘟嘟的胳膊,“真羡慕你,肉这么多,我啥时候也能长这么结实。”
小胖子被他这么一说,脸顿时就红了。被比自己厉害的人说羡慕,这让他觉得格外自豪,自豪的同事,还有那么点不好意思:“是,是吗,他们也都说我可爱呢!”
他这边正脚尖划拉着地面扮羞涩呢,殷无咎一个包子已经快吃完了。
小胖子见状又从书袋里摸出一个:“你还要吗?”
小胖子打算掰一半给他,手刚动作了一下,整个包子就从掌心消失不见了。
小胖子:“……”
“你给我留一半啊,就剩这一个了!”
殷无咎说:“你模样都这么俊了,这包子就让给我吃吧,我多吃点指不定就能赶上你了。”说来在小殷无咎的观念里,胖子的确是让他羡慕的存在。
因为他以前住的村子里唯一的一个胖小孩,走到哪里总是被村子里的阿公阿婆、叔叔婶婶们夸可爱,还说很有富贵相,而他自己,却总是被人一脸同情的称作小可怜、小瘦猴之类的,不仅如此,那小孩的力气还很大,轻轻松松就能将他摁在地上起不来,每每那种时候,他就希望自己也长得胖一些,可是因为生活条件的缘故,这个愿望就变得很不切实际。
殷无咎在跟了温诀之后,生活过得好了,他每天都能吃很多东西,也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长胖了些,可是很显然,离赶上胖虎还很有一段距离,不过没关系,小孩相信他总有一天会赶上这个家伙的。
殷无咎一边大口啃着包子,一边信心满满的想。身后跟着的几个男孩见他吃这么香,纷纷忍不住的咽口水,其中一个瘦个小男孩不满的控诉:“虎哥你也太区别对待了,咱几个闻闻都不让,竟然一下给他俩。”
男孩口中的虎哥,也就是这小胖子,小胖子小名叫胖虎,倒是与那胖乎乎圆滚滚的身材与虎头虎脑的个性十分贴切,但他还有个听着朗朗上口还不落俗套的大名,叫贺毅阳,只是学堂里的孩子们叫胖虎都叫习惯了,甚至连教书先生也这么唤他,久而久之,几乎就没人记得他这大名了。
别看殷无咎现在在这群孩子里混的如鱼得水的,但刚来青云书院那会儿,他却是最受排挤的一个,因为长得瘦瘦小小的,说话还带着乡音,大家都看他不顺眼,动辄捉弄欺负,而这胖虎,就是那群欺负他的孩子中的带头老大。
看过前几十章的朋友应该都知道,殷无咎是个一点就找的炮仗性子,狗脾气一上来那是天王老子也不怕的,若非因为温诀的叮嘱,他一直忍着这些人,只怕早不知闹出多少回事儿了,不过这种忍让也是有限度的,月前因为一件事儿,他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将那几个总找他茬的小孩暴揍了一顿,其中被他揍得最狠的就数这小胖虎,给打的鼻青脸肿的,当时都没个人样儿了。
殷无咎本以为这一顿打能让这家伙怕了,不敢再招惹自己,谁承想欺负是不敢欺负了,却鬼迷心窍了似的赖上了他,还天天好吃好喝好玩儿的伺候着,俨然一副“俯首称臣”,要任他做老大的架势……
“去去去,你们能跟咎哥比吗!”小胖子挥了挥手,转眼瞧见殷无咎一个包子又啃没了,讨好的问道,“还要不,虎哥这还有呢。”
其他众小孩:“……”
殷无咎眼睛看过来:“你刚不说就剩最后一个吗?”
“唔……”小胖子哽了一下,解释道,“我是说肉包子,我这还剩俩菜的呢,再来一个不?”
殷无咎摸了摸自己撑的圆滚滚的肚子,摆手道:“不吃了。”
小胖子闻言,将包里剩下的俩菜包子掏出来丢给了身后跟着的几个男孩:“喏,给你们了。”
他阿娘说光吃肉不好,临出门前非得塞俩菜包给他,他一点都不爱吃,但是因为他娘手艺好,这大菜包子在那几个小跟班眼里也是美味的很,几个小孩立马接过来,你一半我一半飞快吃完了,然后满脸的意犹未尽。
一群人走着,突然听见前方传来响亮的鞭炮声,噼里啪啦一阵响,简直炸的人脑子疼。
殷无咎抬手揉了揉耳朵,道:“前面什么情况?”
胖虎想了想,说:“听我阿娘说,今儿是护国将军入将军府的日子,想来定是热闹的很,要不咱瞧瞧去。”
“护国将军?”小孩面色变了变。
胖虎以为他不知道这事儿,惊讶道:“你难道没听说过吗?将军府就建在咱们这条街上啊,小半年前就开始动工了,光工匠就请了数百个,我们以前还经常进去玩儿呢,好家伙,那么大快地,全建成了房子,不过现在有人守着就不让进了,也不晓得里边如今成啥样了,要不咱们看看去?”
胖虎提出这个主意时,都做好了被殷无咎拒绝的打算,毕竟离的时辰已经不久了,殷无咎又从不愿意翘课,他甚至开始想着说服他跟着一块去的说辞了,谁想下一秒,殷无咎就答应了。
胖虎和身后几个小跟班都有些惊讶,缓过来后,那包往脖子上一挂,然后就拉着殷无咎快速往那边跑去。
越靠的近了,那喧嚣的声音愈发大起来,但是因为那座建筑前面被围观的百姓堵的水泄不通,他们压根就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胖虎在那些大人后面蹦蹦跳跳半天也没瞧见一眼,最后干脆就抓着殷无咎的手往人群中钻去,也因为个子小,他们竟也成功的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宽阔的府门前,落座着两头巨大的石狮子,威严肃穆、栩栩如生,那双铜铃大眼让人多对视一眼便能感到来自灵魂的震颤,白玉石阶往上,是宽阔的门廊,厚重的红漆木门高至数米,要二人合力方能推开,透过大门往内看,青砖碧瓦、斗拱飞檐、雕栏玉彻……简直非寻常人所能想象。
殷无咎正看得有的发呆,这时候,有一群士兵手持长.枪而来,他们虽然跑得很快,但是队形极其整齐,停下时分毫未乱。
“立定、稍息、向左向右转。”
带队的士兵口中掷地有声的喊出一连串口令,那些士兵们便跟着他的口号令行禁止,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就连脚步声都是整齐划一的,未见半丝掉队的杂音。
殷无咎听到身边一个中年大叔感叹着说:“不愧是鬼面将军训练出来的军队,这气势就是不一样啊!”
“诶呦什么鬼面将军,你不要命啦,这话要是叫人听见,你可是十个脑袋都不够那位砍的。”开口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看样子应该是那大叔的老婆。
中年大叔闻言,想到平日里听见的那些关于他们那位护国将军的传言,顿时狠狠打了个哆嗦,闭着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嘴里高喊着让路之类的话,然后横抢将人群赶至两边,清出一条宽阔的道路来。
“疏散人群。”为首士兵又说了一声,那些士兵便开始走到人群中,手中长.枪一横,将围在将军府门口的人们往两边拨去,殷无咎他们也被分到了一边。
转眼间,人群正中出现了一条宽宽的道路。
“来了来了,人来了!”嘈杂中也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句,然后人们纷纷朝着身后看去,唯有殷无咎,却是僵硬了整条脊梁。
“真的是他,殷无咎,真的是护国将军诶!”耳边传来胖虎兴奋地声音。
殷无咎藏在袖子里的小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动作缓慢的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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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不远处,一男子在一大队随从与士兵的拥护之下,策马缓行而来,男人穿一袭藏青圆领锦服,外罩银色软甲,露出的半边广袖上绣一只威武的血色麒麟,活灵活现地像是盘踞在他身上的灵兽。
他的身形并不似一般将士那样壮硕粗犷,甚至可以用清瘦来形容,而那被白玉簪子半挽半放、随风轻扬的一头长发,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文雅书卷气,但事实上,任何一个看见他的人,都绝对不会将他和弱势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这个人,可是一举坑杀数万叛军,只身从熊熊大火中救出他们大商天子,并且在短短几日间以雷霆手段彻查西北灾银案,斩二十余涉事官员于马下的护国将军啊!
不过虽然民间流传着各种各样关于温将军残暴不仁的暗黑事迹,但是有些东西只要没有亲身经历过,往往便不会有那么深刻的感受。更甚至于,在那些添油加醋的、将温诀形容的心如蛇蝎面如鬼刹吃人喝血的夸张谣言的衬托之下,眼前这个肤色白净、身形修雅、气质沉定的男人,反而给了围观百姓们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失落之中又带着一股意外的惊喜,惊喜未散,随之而来的是被欺骗之后的愤怒……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这些看见了温大将军庐山真面目的人,心情一万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