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逢人就骂你,骂你是小畜生,是小偷,偷了他的钱,但没人搭理,还在背后说他活该,活该他这种人烂死在家里没人给养老。”
小孩说着还抬头看他:“所以你不会回去给他养老了是吗?”
他笑了笑:“我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给谁养老啊。”
因为有他这么个校外的哥哥罩着,那小孩在学校里日子好过多了,没再被欺负,据说那小孩的爸爸接了个什么工程,终于有钱了,这才搬到大城市来,就为了能让小孩上好一点的学校,一个土里土气的小孩,开始学着城里人打扮,以前那劣质的硬糖再也不吃了,出手就是进口巧克力。
可他知道,那小孩的父母虽然有点钱,但所有的钱都用在了小孩的身上,他的学费,他的衣食住行,为了不被人看不起,哪怕节衣缩食,也要给小孩买好衣服。
再后来,小孩上初中了,他也开始跟人合伙做工地的工程,从一个连身份证都不敢拿出来的童工搬砖,到包工头。结果一场意外事故,他们工地死了一个人,他妈那笔买命钱全赔进去了,工程自然也黄了。
再次一无所有的他坐在毛坯楼上,看着远处的灯火通明,一度找不到活着的意义。那小孩知道了他的事,每天从家里带一碗饭给他吃,据说是就当谢他这些年照着他,让他一乡下小孩来到这大城市没怎么被人欺负。
那段日子挺难熬的,他身无分文,晚上就睡在空无一人的毛坯楼里,一天就靠着小孩接济的那一碗饭混日子。
直到有一天,小孩带着饭来说,以后可能再也来不了了,因为他爸的事业被人抢了,如果情况糟糕,他们可能就要回到那个小海城去了。可小孩不想走,还满脸茫然又不解的问他:“这么大个城市,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我们容身的地方呢。”
这问题他回答不出来,只能沉默的吃着饭。
他听着小孩说,他们家的那些亲戚很早以前对他们家不屑一顾,后来他们家发达了,那些亲戚一个个都蹭上来了,追捧巴结,笑容要多灿烂有多灿烂,当他爸的事业被人截胡,很可能也要一无所有的时候,前些日子还笑着来拜过年的亲戚们,瞬间就翻脸了。
小孩说,他总有一天,要让所有瞧不起他们家的人全都好看,到时候他一定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将那些恨不得把他们踩进泥里的人,一个一个的踩回去!
还朝他道:“你也要努力,你爸已经烂在了那个小海城里,你不能混的比他更差,我们一起加油,你看远处那些灯,早晚有一天,其中一盏会有我们的!”
那天之后,小孩果然没有再来,而他也不再混日子,通过以前的熟人介绍,再次换了一个工地,只要肯卖力气,工地的工资其实也算不错,虽然工作在外人眼里可能不怎么体面,比不上那些坐办公楼的白领们,但他们工资未必比白领低。有时候结了一笔工资,他会特意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去小孩的学校门口等着。
他太知道这些城里人的偏见了,为了不让小孩在学校里被人瞧不起,觉得有个工地搬砖的朋友很丢人,他每次都会特别注意。小孩的父母还是努力的在这个城市留下来了,虽然日子比以前过得苦,毕竟高中到大学的学费不便宜,他们要努力攒钱,所以没办法给小孩更好的物质生活。
反正他孤家寡人的,每天工地吃喝没什么开销,就当是谢谢那一饭之恩的,每个月他都会带小孩去好好吃一顿,看到对方吃的开心,他突然就觉得在这个城市里,好像有了不一样的奔头。
他赚的钱不敢乱花,他始终记得,小孩想要在这座城市里点亮一盏灯,即便现在他拥有的距离这个目标有着十万八千里远,但没关系,他还年轻,还有时间。可是慢慢的他发现,他距离小孩越来越远了,小孩身边有了更多优秀的朋友,他们说的话题,去的地方,全都是他不懂的,更甚至那一次,他在小孩家楼下看到,一辆他甚至叫不出牌子的豪车将小孩载了回来。
那天晚上小孩对他说:“你别再来找我了,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不需要抱团取暖,我要的是锦衣玉食。”
他看着小孩上楼,他在后面忍不住喊了一声:“严严...”
可惜被他喊的人并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那之后他没日没夜的干,再次将所有的积蓄全都投了进去跟人合包工程,这一次很顺利,辛苦两年,他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一百万,他相信这是个好的开始,有了第一个,一定就会有第二个,锦衣玉食,他也一样给得起。
但命运就是这么无常,一把水果刀,就让他的人生归了零。最后看着小孩家楼下他无数次等待过的路灯,闭上眼的瞬间,他想的不是他阻碍了谁的路,谁杀了他,而是他好不容易赚到的钱,还没给到他的严严手里。
他很想对严严说,不用违心的去陪在那些他不喜欢的人身边,只用每天开开心心,你想要的锦衣玉食,我来拼就好。
第257章
严青醒来的时候, 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是严青还是周蒙。随着这场梦境,许多被他刻意去遗忘和封存的东西,不受控制的涌现了出来。他是喜欢周蒙的, 这份喜欢或许比他以为的还要多,因为周蒙可以说是他整个青春。
一个乡下小孩初初来到这座繁华又陌生的城市, 哪怕他长得好, 每天把自己洗的白白净净的,可是破旧的衣服, 短时间内扭转不过来的口音,都好像成了他被排挤,被鄙夷, 甚至被孤立的原罪。
没有人跟他玩,课堂实践也没人跟他一个小组,上课回答问题, 他一开口就全班哄堂大笑,这对于一个才十岁的小孩来说, 真的是记忆里无法磨灭的黑暗, 哪怕他现在穿的再光鲜,也掩盖不了这份过去造就的骨子里的自卑。更不用说, 被堵在巷子里威胁,拿走他每天少得可怜的午餐钱,饿到浑身发软肚子抽痛。
结束这一切的是周蒙, 他就像个从天而降的英雄, 打走了那些坏蛋,保护他上下学,明明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却已经可以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去处理事情, 就好像已经去到了他渴望却又暂时无法去往的世界,这让他充满了兴趣和崇拜。
有一段时间严青甚至想着,要如果他的家里平平顺顺,爸爸没有被朋友算计丢了工作,妈妈也没有因为生病而掏空整个家底,没有那些亲戚的捧高踩低,没有那些所谓朋友的奚落嘲讽,就像这个城市里其他那些普通人一样,普普通通的上下班,普普通通的生活,周蒙第一次做的项目没有出现意外,或许赚不到什么大钱,但有能力一点一点的积攒,他的人生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那天晚上,他放学回来,看到周蒙经常等他的那个路灯下有好多好多血迹,小区里围满了保安和警察,据说有命案发生,但尸体已经被抬走了,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心突然空了一下,有种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茫然无措。直到第二天,学校里好多人都在谈论这件发生在他们这座城市,甚至他们身边的凶杀案。
严青都不知道那一天他是怎么过完的,周蒙死了,昨天他看到的那滩血迹是周蒙的,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连去警察局给周蒙收尸都办不到。
从那以后,他将这个名字给封存在了记忆里,彻底撇开了过去,目标无比明确的去奋斗他想要的。
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去触碰,有些东西总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但实际上,时间只会将一些东西刻画的更深,几乎要深刻入骨了。
温然看到严青醒来后,从满脸迷茫到一点一点的溢出悲伤,直到哭的不能自己,无声一叹,最大的错过就是生死了吧。
祁云敬虽然看不到严青的梦境,但情鬼两个字足以说明一切,不由得握住了温然的手,温然回头朝他看了一眼,笑了笑:“这种人鬼情未了的场面你应该见过不少了,还这么有感触?”
祁云敬也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每当这时候,我感受最大的是,还能这样牵着你,真好。”
一旁的狐狸精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还有人在呢,别太过分了啊。”
温然道:“剩下的事我不管了,警察局那边你们也处理一下。”
狐狸精摆摆手,就没见过这么会推事的天师,要不是看他长得帅,还是个她打不过的高阶天师,不多摸两把讨回本都对不起她的种族传统。
温然走了之后,狐狸精嫌弃的用脚踢了踢还在哭的严青:“哭一哭就行了,没啥事你也能走了。”人都死多少年了,这会儿才来哭,迟来的后悔和爱比草贱。
严青从梦里醒了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周蒙的鬼影了,被这个红唇美女推了一下,连忙擦着眼泪追问:“周蒙呢?他在哪儿?我,我能再见见他吗?”
狐狸精轻笑了一声:“人鬼殊途没听过?他已经去了他该去的地方,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严青急切的想要伸手去抓她:“你让我再见见他,求求你了,让我再见一面,就一面!”
狐狸精一甩手便轻松将严青给推开了,冷漠道:“都说别想了,而且你之前见到的并不是他的魂魄,而是残存的执念,这执念是双向的,你心里放不开,他死后放不下,这才形成了情鬼,我劝你最好是彻底放下,否则对你自身也没有好处,他现在是力量太弱,你才感受不到什么,若你执念渐深,他所能吸取的力量越多,你以为你还能安然的站在这儿?要知道他今天能为你杀一人,今后能为你杀更多的人,以后凡是靠近你,或者你靠近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严青这才反应过来,今天那个老刘,恐怕不是突然猝死,他的死是真的与自己有关,意识到这一点,严青瞬间手脚冰凉,他是有着不切实际的梦想,他也想要不计代价的出人头地,可再如何,他都没想过,会因为他而死人。
狐狸精见到他猛然变白的脸色,继续道:“情鬼这东西叫着好听,但真遇到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因情而起的执念,远比恨要恐怖的多,他会一点一点将你蚕食,毁掉你身边的一切,然后编织一个牢笼将你禁锢住,让你除了他,谁也触碰不到,真到了那时候,无论你怎么逃,都逃不出他为你编造出的世界,这是发现的早,那情鬼尽管杀了人,但还没成气候,要是再晚一点,可不是你轻轻松松来这一趟就能解决的。”
要不怎么人们经常会说的是爱恨情仇呢,爱在恨前面,情在仇前面,这衍生出来的力量哪个更大显而易见了。
温然刚到家,就接到公会那边打来的电话,不过电话那头的人是严青,估计是公会不愿意将他的手机号给严青,于是干脆帮他打了一个。
严青的呼吸有些急促,听到温然的声音后,反倒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我还有一个问题,就一个。”
温然道:“问吧。”
严青几次张嘴,好不容易才将声音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那天在古堡,是不是他救了我。”
温然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是。”
严青道了谢,挂了电话,也没再纠缠着狐狸精,只是询问了一句他是否需要对老刘的死负责,得知并不用后,便像掉了魂一样走出了公会。
看着夜幕降临,路上的人要么神色匆忙的赶着下班的公交,要么牵着放学的孩子边走边笑,严青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温然挂了电话后,用严青的八字给稍微算了一下,然后嫌弃的轻啧了一声。
祁云敬疑惑的看过来:“怎么了?”
温然叹了口气:“还以为经此一事,他的命数能有什么变化,看来并不是每个人经历一些事之后就能大彻大悟的。”
这个严青,本身的命数就比较波折,稍微一个人生岔道就能走出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走向,当初的情路他就走错了岔道,如今面对未来的选择,又选择了一条不好的岔道。不过这人生的路,是对是错那还是要看自己,他现在选择了他想要,或许对他自己来说,就不是错的路。
这事之后,温然再也没有私下见过严青了,后来没过多久,他在网上看到了一些严青的消息,在一个网剧里面饰演男三号,还有一些营销号发了不少吹捧的软文,但并没有因此掀起什么水花,不过这大概也算出道了,然而严青实在是时运不济,不是错过了大火的剧,就是好不容易拍一个戏份比较多的,结果因为主演的一些丑闻,剧根本上不了,这么掀不起浪花的折腾了几年,温然就再也没在网上看到过严青的消息,不过对于只有数面之缘的人,那时候温然怕是早就忘了曾经认识过这么一个人了。
情鬼的事情公会处理干净了,那个刘姓商人最后以心梗猝死定案,据说他家里为了他的遗产闹得不可开交,互咬之下竟然牵扯出一桩逼死公司实习生的事件来,这刘茂实十分|好|色|,在他们那个圈子算是人尽皆知,毕竟他玩起来从不遮掩,但在外人看来,基本也都是你情我愿,谁也没想到,刘茂实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肮脏一面。
那个实习生进公司没多久,她的父亲查出了重病,一场重病足以摧毁一个普通家庭,家里的亲戚都劝那个女孩放弃算了,否则钱和人一个都留不住。那女孩不愿意,到处筹钱给爸爸治病,这事被刘茂实知道了,刘茂实便借给了女孩一大笔钱,说是欣赏她的才干,在这笔钱还清之前,她要一直留在公司里为公司创造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