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虞良像被扎了千百针般,每个毛孔都渗出疼痛来。他走近偏幽,缓缓蹲下。
虽然知道幽说的不?是他,可是心?里的难受早已淹没了他的头颅,无法呼吸的痛苦攥住了喉咙,秋虞良将头磕在偏幽的腿上,默默流泪。
偏幽感?到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浸湿自己的衣衫,摸了摸秋虞良的头发,问:“怎么了?”
秋虞良摇摇头,克制情绪半晌,才开口说:“我太无能了,幽。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云渊带走,连闯上他的洞府也做不?到。我太无能了,幽,太无能了……”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保护你呢?无能狂怒,无能悲伤,像个不?敢开口的笑话。
“你多?大?”
秋虞良不?知道阿幽为什么问这?个,老老实实回答道:“十九。”
“云渊已经五百多?岁了,阿良。”偏幽捧起秋虞良的脸庞,轻柔地擦拭他眼下的泪痕,“阿良,我不?想你这?么伤心?,我有我的命运,我不?怕,阿良,你也不?准怕。”
偏幽扶起秋虞良,将他拉到床边坐下,随后抱住他,温柔地说:“别怕,别忧心?,我能够保护自己的,我还想回去见父皇跟母后呢,不?会?死在这?里。”
提到父皇母后,偏幽不?禁回忆起了儿时的光景。在这?个世界里,他不?止父母双全,还有一位可爱的妹妹。幼时他抱着妹妹娇小的身体时,总能哄得哭闹不?止的妹妹瞬时安静下来。
偏幽面容上掠过一丝淡淡的欣悦之情:“我的妹妹现在应该长大了,不?知道有多?高了。皇宫里的荷花应该也开了吧,阿良,到时候你去摘一朵莲蓬给我,剥莲子给我吃好不?好?”
莲子……秋虞良的心?口蓦然一痛,仿佛曾经也给阿幽剥过莲子吃,然后……然后就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阿良?”
“好,都好。我要给阿幽剥莲子吃,还要跟阿幽一起游湖。”
“对?,我们还可以游湖、赏雪、听曲子……”偏幽抱着秋虞良,轻柔地安抚着自家的傻弟弟,“春天的时候,我们可以种些花果蔬菜,收获时能吃上好多?好多?;夏天会?有些热,游泳温度却刚刚好;等到秋天,枫叶红了大地,我就给阿良作画;冬天寒冷的时候,熬点汤锅,咱俩就能暖暖地度过了,还会?有红梅绽放呢……”
秋虞良靠在偏幽肩上,又难过又开心?,泪流不?止。那是他深埋内心?的奢望,得到了神灵的准予,却又惴惴不?安,害怕一切都只是空想一场。他所求不?多?,只想陪着偏幽,陪着幽就好……让秋虞良陪着林偏幽吧,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骨肉活生生磨灭成灰,哪怕自己的心?脏被践踏成污泥,也不?悔,不?悔!
“好啦,我给你做些吃的吧,最近都瘦了,修炼也要有张有弛呀。”感?受到秋虞良渐渐平静下来的呼吸,偏幽轻轻撤出了阿良的怀抱。扶住阿良的身体,将其慢慢放倒,笑:“睡一觉好不?好,做好了我就叫你。”
秋虞良顺从地躺在了床上,却又拉着偏幽的手不?放。
偏幽笑着回握住他的手,将之放进被子里,而后慢慢放开:“乖乖的哦,睡吧。”
秋虞良在偏幽的注视下缓缓闭上了眼,心?口却好似要跳将出来,跳到阿幽的手心?里,让他带自己走。
带着我的心?脏走吧,幽,让他暖暖你的手。
不?要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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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仙宗炉鼎
面粉加水可?以揉成面团, 光滑的白面团仿佛拥有包容一切的柔软。用拳头击打它,只会使它更?细腻,用擀面杖擀成皮儿的时候, 不易破且筋道十足。一个个小剂子擀成一张张饺子皮,包入搅拌好的肉馅后便成了?形。
水开, 气泡冒出来, 咕噜咕噜,偏幽将饺子放入锅里,并加入各类佐料调味。在等待饺子熟的时候, 偏幽也没?闲着?,取出之前?酿好的桃花酒倒了?两杯,放在餐桌上静置。
水汽翻腾,饺子熟了?,偏幽将之倒入了?两个大?碗里,搁到桌上。洗净手后, 便去叫阿良。阿良睡在床上, 眉头微蹙着?, 一张少年气的脸平生了?些许忧愁。
偏幽伸手轻轻抹平了?蹙着?的浓眉, 唤道:“阿良,醒醒, 起来吃点东西?吧。”
秋虞良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有些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 自己竟然睡过去了?么?。
“包了?顿饺子,还?有点桃花酒, 起来尝尝?”
听到偏幽清澈柔和的嗓音,秋虞良的手指不自觉弹动了?两下,仿佛想伸手捉住那抹温柔。
他坐立起来, 点点头,跟着?偏幽的步伐慢腾腾走到了?饭桌前?。秋虞良缓缓坐下,想到方才流泪的场景,有些脸红:“阿幽,我平时不会哭的。”
“我知道,”偏幽递过筷子,笑,“阿良每天修行那么?苦,就算受伤了?也不会哭,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的。今天阿良小小地哭一次,我就放心多了?。”
秋虞良脸更?红了?些,垂下眼睫,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偏幽看?着?秋虞良恨不得将脸整个埋进碗里的样子,暗道失策了?,早知道应该拿个大?碗的。
今天的饺子是玉米香菇肉馅的,玉米清香微甜,香菇增添鲜味,肉切得很碎,爽滑可?口,鲜嫩多汁。咬一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秋虞良本来还?有点窘迫,吃上一口饺子,就只剩了?细细品味的心思。偏幽喝上一口桃花酒,淡淡的桃味从齿间流淌到舌上,清凉甘美,多喝几口,就微醺起来。
“美食美酒好朋友,一日三餐不休,这才是生活呀。”偏幽靠在椅子上,微微仰着?脸庞,目之所及的雕梁画栋,古朴又精巧。红晕爬上他的脸颊,醺醉氤氲了?眼眶。他用一双迷蒙如染雾的眼,涣散地望着?前?方。直到秋虞良抬起酒杯,要与他碰一个,他才收回目光,浅笑着?回望阿良。
“这酒闻着?偏淡,尝起来却醉人。”偏幽举起酒杯,两人相碰,玉杯微“叮”一声,一触即散。
他饮尽杯中酒,又起了?点雅兴,颂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秋虞良望着?玉杯,肆无忌惮地望着?杯面上反射出的恣意洒脱的侧影。直到偏幽又为他斟了?一杯桃花酒,他才抬起头来,眷念而克制地望了?一眼偏幽醉染的面庞。
我的幽,我的幽,四舍五入之下,我们是不是也算喝了?交杯酒?
傍晚时分,红云垂翼,霞光四散,偏幽被一闪而过的光影晃得眼睫微颤。掀开眼帘,满目的红晕铺天盖地而来,他微笑着?站起,拉过秋虞良的手,道:“我们出去看?看?。”
院落外,头顶是深蓝,眼前?却余辉红遍,层层的金光赤影滴滴坠坠,将眼瞳淋漓浸染。
他俩手拉着?手,伫立在漫天的黄昏傍晚下,一时静默无言。
思绪似无数洪流涤荡,淹没?了?此时此刻,淹没?了?骨肉身躯,只有魂灵在飘散,飘散……散去了?远处他方,随天际的夕阳一起坠落到幽暗之地去了?……
·
夜晚,洗漱罢。
秋虞良又一次得到了?留下来的机会。他和阿幽躺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呼吸在同一个空间。仿佛所有的花儿都开遍,鸟兽一起轰鸣在耳边,每一寸肌肤都在欣喜着?,雀跃着?,终于?离自己所爱的人更?近了?一步啊。
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在发烫,滚烫,从心脏到肺腑,从经络到血管,每一条流经之地都在欢呼惊叫:我的幽,我的幽,我的心上人呐……
夜还?长,秋虞良却注定?了?失眠。
然而他并不觉得苦恼,只恨这样的夜不能更?多些。
再多些吧,让我在幽深的午夜,倾听爱人的呼吸,直到天光大?亮,爱人醒来,才觉一日又过,一日又来。
然而时间总是悄然流逝,没?有回转的余地。
光线破开黑暗后,秋虞良蓦然就感到很失望。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长久一点。不要天亮啊,如果?和幽在一起,只能在午夜的话,就不要阳光了?。
秋虞良不明白自己的执念从何而来,这样的念头折磨着?他,也令他止不住的欢喜。他觉得一切都虚假、缥缈、无趣,生命对他而言,无非是从一个夜晚到另一个夜晚。冷,从脚心一直蔓延到心口,至于?头颅,已经冻僵了?,紫黑发肿,冰块里流脓。火焰在脑海里炸裂,寒冰冻着?肌肤,他并不觉得不适,只是感受不到肉.体.或者灵魂的生机,一切都停滞,僵硬到枯化。
只有见到偏幽的时候,心脏开始跳动,冰块也消融,火焰平息下来,灵魂跟着?雀跃。有些时候,秋虞良甚至想死在偏幽手里,永远地停留在最快乐的那一刻。
生命虚无,偏幽却带着?他瞧色彩。清晨雾蒙蒙的灰白、苔藓阴恻恻的暗绿、星辰一闪闪的银芒。这些清晰而多样的色彩包裹着?他,一缕缕生机包裹着?他,生活好像也值得期待起来。
他轻轻侧过身体,在朦胧的光线里凝视自己的神明。听着?那细小的呼吸声,感到胆怯又满足。他伸手一点点靠近,虚抚向偏幽的鼻梁。
他的幽,此时此刻就睡在他的身旁。他的手,此时此刻也虚碰着?他的幽。
秋虞良突然有了?渎神的快感。
灼热瞬间点着?了?身体,秋虞良收回手,沉重地喘息。气息裹挟着?原始的冲动从发丝一点点往下蔓延。肩骨下是胸腔,肋骨一根又一根,冰凉的骨头附着?着?温热的血肉,跳动、跳动……
再往下是腹腔,一起一伏,随着?急促的呼吸颤动。他将手搭在小腹上,冰冷的手掌冻得小腹瞬间塌陷下去,却在下一秒又被烧灼的心□□伏起来。
他喘息着?,手搭在腹部,一动不动。
时间渐渐过去,欲.望的涌动也缓缓退去。他从燠热中解脱出来,听到偏幽轻嗯一声,慢慢苏醒了?。
“天亮了?,阿良。又是新的一天啊。”
偏幽撑起手掌坐起来,靠在床靠上,往窗外望去:“你看?,朝阳升起来了?。”
朝阳确实?升起来了?。橘红色的光芒穿过高山、大?海、盆地、峡谷,来到了?这里,洒在偏幽的身上。
面朝太阳的那一面,他耀眼而恢弘,背对着?光的那一面,幽深、幽暗,秋虞良甚至分不清他的乌发与真正的黑暗之间的间隙了?。
或许是昨夜的美酒还?在身体的某层皮肉里残留、发酵,给秋虞良带来了?一脉似真似幻的迷蒙错觉,使得他莫名地觉得他的神明大?人有些悲伤。
幽一个人置身于?朝阳初升之际,黑暗与光明在他身上交融成灰影,他不属于?黑暗,也不属于?光明,是这个世间踽踽独行的第?三者。
格格不入的他者。
就算黑暗与光明都如此迫切地想要拥抱他,拥他入怀,然而他却似梦幻泡影,触之即散,连一点点微弱的痕迹也不愿意留下。空气里的幽香会消散,他的笑容会消散,就连记忆,时间久了?,都会骗人。
秋虞良好想爬起来,抱住自己的神明大?人,抱住他的幽,他的心上人,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只能看?着?光影在偏幽的脸上聚了?又散,看?着?他掀起眼帘又慢慢合拢。时间在流逝,庭院里有风吹过,簌簌——簌簌——
秋虞良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扯住了?偏幽的衣角。
“我看?到了?,朝阳升起来了?。”他有些怯弱地开口。
偏幽微微垂下脸庞,对着?这个只有十九岁的男孩,轻柔地笑开了?。
秋虞良痴愣在床上,一时之间,所有的思绪都凝滞。
好似天地瞬间坍缩,只剩那抹浅淡的笑容。
看?着?秋虞良迷惘怔愣的样子,偏幽无奈一笑,侧过头去继续欣赏朝阳。
不见了?那抹笑颜,秋虞良思绪渐渐回了?笼,却神经质地觉得心里阵阵生疼。那抹似有若无的悲伤在偏幽身上散得无影无踪,却似一万根细小银针般插进了?秋虞良的心脏。他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嗫嚅起来。
幽,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我的神明大?人不应该因世俗难过啊……
请踩着?我的身躯登上神座吧,不要下凡来,不要让凡尘俗世的污泥弄脏了?您的鞋履。
踩着?我好不好?让阿良的身躯铺平您的道路,让您的鞋履溅上我的鲜血,每一步每一步都印上一个血脚印好不好?其他的都很脏,可?我的血是干净的,真的,是真的……
不如就踏着?我吧,其他的都太脏了?。
没?我干净的。
没?我干净啊……
秋虞良无法控制住自己奔腾且痛苦的思绪,甚至于?在这种源于?爱怜随即就发展成了?痴狂的血腥幻想中隐隐得到了?某种补偿般的快感。一时之间又是自我厌恶,又是抑制不住地继续痴想。
他蓦然觉得自己成了?块儿神灵的踏脚石,并为此感到一种由衷的颤栗之意。如果?他成了?踏脚石,那么?不小心触碰到了?神明,想必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带给了?秋虞良一种崭新的思路,这几年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阴翳倏而碎裂出了?几道细纹。秋虞良不断压缩、切割着?自己的灵与.肉,带着?股隐秘的亢奋与激荡,试图从那几道细窄的纹路里彻底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