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奴家还道是谁?原来是慕小王爷大驾光临!快快请进!莺莺,燕燕,还不速速出来迎接贵客——”
这女子声音极是酥媚入骨,白梵路甫一听见便立即觉察到异样。此刻空气中萦绕着兰花香、桂花香、芍药香……各种浓郁异香。
有过一次经验,白梵路隐约猜到这是何地,但还是不太敢相信,慕云河竟然带他来这种地方,“慕兄,这是……?”
慕云河搂住他肩膀,装模作样道,“你只管放宽心随本王进去,绝对是个令你叫绝的好地方!”
好地方。哼!当真是好地方!
果然到哪儿都不改本性。
白梵路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如此介意,心里像是很不舒服。
饶是他看不见,也完全能想象到慕小王爷此刻足下生风、前呼后拥,该是何等风流意气。
理当还有一句左揽右抱的,但慕小王爷眼下只揽了白梵路,旁的美人莫名就成了花背景。
江天一色楼,虽然实际是个青楼,但楼中布局也细分为三六九等。
前院是最普通的勾栏院所,后院则独辟蹊径,开设了三个大小不一的阁楼,分别称为风、雅、颂,其中雅阁是最为别致的一处,又分为镜花水月四间。
慕云河不需人带领,就自携了一众美人朝月间而去。
此刻,月间的主人已经得了通报,正怀抱一把青木琵琶,身边案上是新沏好的一壶龙井,正从壶口往外徐徐冒着热气。
待得来人进门,女子才婷婷袅袅移步上前,屈膝行了一礼。
“月弄见过云河少爷。”
光听这称呼,就与旁人不同,温温软软多了一丝别样的亲昵。而那女子容色也当真是如其名,一身鹅黄衣衫简单素净,却恰到好处衬托出弱质纤纤,清丽可人。
慕云河上前虚扶一把,倒怜香惜玉。末了,拉过身后兀自沉思的白梵路,推到月弄面前。
“这是本王新结识的朋友,叫作陆霖秋,名字虽不太好记,但人却是极好的……”
后边几个姑娘听见这话,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慕云河全无架子,她们好像都不怕他。
白梵路自从踏进江天一色楼大门起,就浑身都不对劲,眼下突然被慕云河推上前,莫可奈何,只得拱手施一礼,对月弄道,“在下陆霖秋,姑娘有礼了。”
白衣公子温润沉静,虽不见相貌,但举手投足之间便可见得风仪不凡,兼之他的声音也极是温柔可亲,早已惹得慕云河身边一众美人心如鹿撞。
月弄低垂了头,轻声道,“奴家月弄,见过霖秋公子。”
慕云河心头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向来在美人堆里是千呼万唤最受欢迎的,如今怎的白梵路初来乍到,而且连脸都瞧不见,竟比自己还要吸引美人目光?
慕小王爷十分愤愤不平,将一众翘首以盼的美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机灵的燕燕,和温柔可人的月弄。
屋里顿时清净许多,慕云河满意地关上门,回头就见白梵路面对二位美人,站在桌边动作迟疑,似乎不晓得如何自处,全无先前的淡定从容。
慕云河灵光一闪,突然起了小心思,凑近白梵路耳边,贼不溜吐出一口气,“霖秋……”
白梵路浑身一颤,这称呼……
“让我来猜猜……你不会是……没来过青楼吧?”
白梵路手一抖。
慕云河不知是否自己错觉,方才他怎么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杀气?
不过眼下他最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个,慕云河从白纱缝隙中窥见白梵路一角发红的后颈,突然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随便逗一逗就这么害羞啊……
慕云河亲热地搭上白梵路肩膀,凑近那只已经在冒烟的耳朵,“没想到霖秋竟如此纯情,果真今日是来对了。”
想了想,慕云河又道,“不过也可惜你这般纯情,倒让本王不知该怎样教你,才好让你体会这人间妙处呢!”
他调戏上瘾,浑然不觉有两根手指已经抵住他腰腹要害,别说什么人间妙处,白梵路虽没了修为,功夫招式还是记得一点的,徒手点个穴,虽不至于伤身,疼起来也足够让某人好好妙个够本了。
“慕兄……”
白梵路咬牙,极冷极冷地笑了一声。随后他微转过身,握住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腕,反客为主,也学着慕云河的样子,凑近他耳边,吐字轻而清晰地说了一句话。
白纱随着呵出气息轻轻拂动,只见慕云河听过那话,瞬间呆若木鸡。
白梵路不着痕迹抽身离去,施施然在桌边坐下,品一口龙井香茗,老神在在好不从容。
而他方才说话那嗓音不大不小,刚够燕燕和月弄听个大概,饶是二人身在青楼,也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他原话是这么说的。
“若霖秋所料不错,慕兄花名在外,怕是到如今,还未真正与美人一亲芳泽吧?慕兄你……莫非……”
慕云河隔着白纱迅速捂住白梵路的嘴,可他那两个字已经说出来了。
白梵路其实是想到小说里云湛虽在青楼左拥右抱,但实则都是表面现象,于是心有怨愤下故意试探,但没想到竟激起慕云河如此大的反应,难不成他真与云湛是一样,就把青楼当客栈用?
而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不行”,说完连白梵路自己也惊住了,怎么感觉好似对谁说过这样的话。
慕云河脸上已是爆红一片,简直恨不能当即挖个地洞钻进去。只见他都顾不上对美人道一声告辞,拽住白梵路就冲将出门。
二人身后,江天一色楼龙飞凤舞的匾额被远远甩到十万八千里。
这一遭下来,传说中英俊神武、风流倜傥、举世无双、一夜七次的慕云河慕小王爷,或许得有大半年,不会再进出花柳风月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云狗湛:论错误言论的传播途径与害处……
作者:我的锅我的锅,你肾不虚,你一夜七次。
白小路:他几时一夜七次了?
云狗湛:哎师兄你别走啊!你误会了啊,我是和你一夜七次,哦不对,我和你还没做过……还是不对,师兄别走QAQ云狗湛:(凶巴巴!)我什么时候和师兄一夜七次,这么重要的剧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作者:前、前世……qaq
吃瓜群众:???!!!
第61章
白梵路被攥住手,一路带着跑。
从出得热闹的江天一色楼,到不知何地,周围听着人声寥寥,约摸是个清静之处。
白梵路着实跑得累,他现在这副躯壳没有修为加持偏弱,还挣不开前面那人。
不过他刚喘了两声,那人倒是挺体谅地停下来。
慕云河还带着气,“竟敢那样说我,你就有经验了?”
原来他还惦记着那玩笑话呢,谁叫他歪打正着,对方竟真是个……不太行的主。
说到不行,白梵路又觉得对谁说过这种损话,但总不可能是云湛?他要听了那还不得气炸了。
白梵路弯腰平复奔跑后急促的心跳,这种问题不能答,答就是准坑。
“喂!你还没回答我呢,有还是没有?”
白梵路手一动,慕云河这才低头一看,这人手腕也忒细了,被他抓着,白生生的形成肤色反差,仿佛他随便一掐就会出来道红印子。
慕云河一时不忍,松了手。
他出身将门,从来最厌烦那些只会舞文弄墨的酸腐书生,更何况还是依附于权贵的弄臣。
可昨日一见白梵路,明明连对方的脸没看到,回去后脑子里就尽是这个人的影子,挥之不去。
“有或没有的,似乎也与慕兄没什么关系?”
听白梵路这样说,慕云河更加烦躁,盯着白梵路看了半天,恨声道,“你与老五不是那种关系吧?”
“那种关系?是何关系?”
“……”慕云河一时语塞。
白梵路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被误解成这样,他心里气闷,不愿多言。却是刚转身,又被拉住。
慕云河这回手劲留了余地,比方才收敛许多,“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慕兄又如何了解我了?”
“我就是了解!”
被白梵路转头似望来的动作一噎,慕云河道,“我感觉的。”
白梵路有些好笑,这人真是……
慕云河听他笑声约摸是消气了,试探道,“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白梵路还真不知道原先住的是几里几间,于是只好答,“哪里来的,回哪里就好。”
慕云河以为他还要回孟国公府,顿时心里膈应,还涌上种说不出来的酸,总之不太舒坦。
他一时冲动,故意道,“行,那你去吧!”
可是刚说完就后悔,而白梵路竟也不反驳,大概分辨了一下来时方位,就要往回走。
慕云河见他毫无留恋,也不为自己的话所动,突然就这么给他撂下一个背影,那样独自走去,离他越来越远。
心头陡然就升起巨大的恐惧,慕云河冲上去一把拽住白梵路,将人转过来面朝他。
“你……你就不能服个软吗?”
白梵路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向你服软?”
虽然他有点怀疑他是云湛,但也没有直接证据,且就算他是,也谈不上服软。
“慕兄……”
“是我不对!”
白梵路刚唤了声,就被打断了。
“是我不对,不该未经你同意就带你去青楼,所以……所以对不住了!我向你赔礼道歉!”
想来是很少说这种低声下气的话,慕小王爷金口一开,中气十足,简直半点道歉该有的弱势也没有。
而且估计腹稿打了无数遍,语气平仄,竟与夫子教背书并无二致。
不过白梵路没想到,他说服软,竟然会先跟自己道歉。
青楼什么的,去就去了,又有什么好道歉的,虽然自己心里多少是有点不爽吧。
但不爽的点不在于他带自己去,而是在于……
白梵路暗自摇头,“不知慕兄预备如何赔礼道歉?”
“我请你喝桂花酒!”
白梵路不感兴趣,重又迈开步伐。
“那可是我多年私藏,连我娘都不知道!”
慕云河这下看来真是着急了,怕捏他手腕把人弄伤,转而握紧白梵路胳膊,“这桂花酒是我平生第三宝贝的东西,从不舍得与人分享,你别不识抬举!”
第三宝贝?那第二和第一是什么?
白梵路好奇心起,顿足也不说话。
慕云河觉得自己又失分寸,求人原谅倒跟威胁一般,心中后悔之余不免紧张,呐呐开口不留神再度先服了软。
“本王……我今日是诚心诚意跟你道歉,你若不肯答应,就是不认我这个朋友!”
他俩何时成了朋友?白梵路暗叹一口气,到底有些许动容,略一点头道,“承蒙慕兄看得起,再推辞倒显矫情了,索性便与慕兄去罢,只是霖秋不胜酒力,还请慕兄多多担待。”
慕云河喜上眉梢,生怕白梵路又反悔,赶忙招呼一声,将人扶上了马。
听说白梵路久居家中,对恒昌城并不熟悉,一路上慕云河便热络地与他介绍些城中好吃好玩的去处。
然后到得所谓私藏好酒的地方,取了两坛子陈酿。
酒楼照理说不可私带酒水的,但慕小王爷行事也无人敢阻拦,慕云河就这么堂而皇之拎着两坛子酒,进了凌波阁的大门。
二人挑个靠窗的雅间,叫了菜,关上房门,将外面觥筹交错的吵闹隔绝开一些,只余窗边时而飘进来的人流车马穿行声,小贩悠长的叫卖声。
白梵路听着听着,不由想到外间世界。
那争战纷扰的,这种时光可谓是相当稀有了吧,不过隐约记得,这种与人坐着饮酒的时候,还是有的。
慕云河瞧他一手执箸,吃东西还得掩在斗笠之下,虽然动作十分优雅耐看,但未免过于麻烦。
“霖秋,我有件事一直搞不明白。”
“慕兄请说。”
“你为什么一定得戴着这劳什子的斗笠呢?”
白梵路想,为了少惹麻烦?还是说五皇子授意?因这斗笠是晨起时婢女帮他戴的,他左右看不见,便也忘了摘。
不过这理由说起来毫无意趣,再听慕云河似乎颇有兴致,他不觉也起了逗逗这人的心思。
“呵……个中缘由倒是说来话长,只不知慕兄有无耐心听我一说了。”
“当然有,当然有,你说你说!”
慕云河忙不迭凑上前,连酒杯也暂且搁下,神情异常专注,只听白梵路娓娓道
“实不相瞒,我戴这斗笠起初是家父的意思。家父认为男儿志在四方,理应多多外出历练,否则即使再学富五车,也只能算得上井底之蛙。”
“但我自小眼盲,体质也不便舞刀弄剑,家父忧心江湖险恶,我会缺乏自保之力,便嘱咐行走在外时都必须戴上这斗笠。”
“哎?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斗笠能帮你打架不成?”
慕云河刚听了一半,就忍不住出声问询。
白梵路也不着恼,耐心解释道,“慕兄说笑了,斗笠自是无法帮助制敌的。只是我虽目不能视物,行动却可做到与常人无异,戴斗笠乃为迷惑敌人的障眼法,让人看不出我眼盲,此为其一。”
“原来如此!”慕云河了然点头,而后又突然想起什么,追问道,“可那天晚上,你怎么那么直接就告诉我了呢?你就不怕我有心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