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明狐疑地皱起眉头,既然阮陌北不肯说,也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查的怎么样了?”
“再有两天就能彻底摸清。”阮陌北道,两人走在从东区到西区的路上,贺松明背包里装着一盒兔肉,专门给阿婆带的。
雪纷纷扬扬下着,路灯有点暗,贺松明打开手电筒,光柱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晃动,在某一个瞬间,照在了路旁雪地一处非同寻常的地方。
于是阮陌北再一次看到了那骇人的巨大脚印,和上周在森林里看到的如出一辙。
阮陌北“……”
贺松明“……”
贺松明站在原地,手电的光照在脚印的五指上。从被雪覆盖的程度来看,痕迹很新鲜。
脚印很可能就在半小时前出现。
“我去叫人。”贺松明意识到了不妙,他盯着脚印后退几步,扭头飞奔回东区。
半小时后,东区众人围绕在未知的脚印旁,小声讨论着,恐慌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蔓延。和阮陌北第一次发现它时一样,看到脚印的第一眼,所有人都无法抑制地陷入了震撼和惊恐之中。
贺松明站在人群的最外面,既然大人们来了,好像就没他什么事了。
“回家吗?”他问道。
阮陌北望着人群,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回去吧,锻炼锻炼身体,好早点休息。”
一连好几天,脚印都出现在据点附近。
人们在附近安放了许多摄像头,想要探明究竟那是什么东西,却未能能发现有用的信息。脚印仿佛来自一个透明的生物,总于不经意间在附近徘徊,带给人们无尽的恐慌。
阮陌北确信,吸引那家伙过来的东西就在据点。
东西两边据点都进入战时状态,一旦危险发生,地堡的大门会立刻关闭,人们将前往以核防御工事为基准建造的地下十二层紧急避难。
前人留下一万多座休眠仓就那里。
脚印的出现无疑让据点的行政人员们焦头烂额,他们要安抚居民的情绪,对可能到来的危险做好万无一失的打算。身为通讯员的陈芮也忙起来,无暇顾及家里,更多时候贺松明要推着医生,一起去食堂吃饭。
医院这边则一如既往的繁忙,焦虑的情绪中,更多的人表现出不舒服的症状,贺松明已经学的有模有样,能辅助医生做一些初步的问诊了。
“我去趟卫生间。”看完手头上的最后一个病人,医生重重地舒了口气,他疲惫地揉揉额角,道。
贺松明点点头,推着行动不便的医生过去,卫生间就在不远处,阮陌北不需要跟着一同移动。
趁着诊室里没人,阮陌北赶忙坐在医生的电脑跟前,在输入框里敲下副执行官的名字,点击搜索。
他花了两天才打探到副执行官的名字和住址。
页面跳转,显示出一条问诊记录,时间在两周前,这位副执行官果然在医生这里看过病。
他点进那条问诊记录,飞快浏览,掠过那一条条症状说明,在最后找到了医生写下的诊断结果——
勃起功能障碍,建议使用药物治疗。
阮陌北?????
阮陌北死死盯着那行字,每一个字眼都仿佛咧开了嘴,对着他无情地嘲笑。
只是为了这个?!
只是为了这个,他竟然……!?
鼠标被捏得嘎嘎作响,仿佛就要承受不住力道碎裂。
走廊上传来隐约贺松明的声音,阮陌北用力闭了下眼,用尽所有的自制力,点下页面右上角的叉号,删除搜索记录。
贺松明推着医生回来,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见阮陌北脸色好像不太好,少年趁医生不注意,小声问道“怎么了?”
“看到了些不太好的东西。”阮陌北深吸口气,他没法再忍下去了,“今天晚上你别回去,先住在医生家里,我有事情要做,住一夜就可以。”
“啊?”贺松明有点懵,他和阮陌北对视两秒,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难掩的愤怒。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好。”
得知贺松明实在累到不想动想要在家里暂住一夜,医生欣然应允,本来他就想让贺松明搬来一起住的,天天从西区赶过来上课确实很累。
阿琳高兴得很,要不是医生说让贺松明累了一天需要好好休息,她还想拽着少年打几把游戏。
陈芮把书房收拾出来,虽是书房,却也比贺松明在西区的房间大一些。少年关上门,双手背在身后开始今日份的两组深蹲,抬头问阮陌北“我要做什么?”
“躺在床上休息就可以。”阮陌北帮他记着深蹲次数,早已筹备好了全部计划。
目标在张叔叔家附近?贺松明试图揪出是谁,但他对这一片远不如身为灵魂体可以到处乱窜的阮陌北熟悉,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放弃了。
钟表的指针无声转动,丈量着时间的流逝。
时针指向了凌晨一点的那刻,阮陌北睁开了眼睛。
他悄悄爬起来,没有惊动身边沉睡中的贺松明。借着门缝中透出的微弱应急灯光,阮陌北摸索着到了东侧墙边,悄无声息地穿了过去。
年轻的女人睡得正沉,阮陌北绕过她,又从东墙穿过,进入第三户人家。
站在一片漆黑的客厅中,他闭上双眼,努力将自己放空,沉浸入灵魂体的状态。一切都好像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这是阮陌北探查据点结构时掌握的技能,对于自己的鬼魂状态,他已经控制得炉火纯青了。
双脚穿过地板,双腿和身体逐渐轻飘飘飘地落入下方,几个呼吸后,阮陌北睁开眼,双脚重新触到地板。
他现在到了医生家的斜下方,这一层大多住着作为据点大脑的行政和科研人员,而他所在的这一户,属于副执行官。
吃下贺松明血肉后,副执行官的隐疾已经离他而去,也许之前深深困扰于此的他和妻子分房而睡,但现在,卧室的床上确实躺着赤身裸体的两个人。
阮陌北走到副执行官睡着的那侧,面无表情地定定看了他数秒,他在副执行官脸上造成的伤全然消失,没留下丁点痕迹。
一切都是因为贺松明的肉。
浓烈的臭味从这人身上散发出。
阮陌北伸出手。
……
一夜无梦。
这一晚贺松明睡得相当好,第二天他打着哈欠起来,阮陌北正躺在他身边补充着灵魂能量,还没醒。
客厅里隐约传来医生打电话的声音,语气严肃。
贺松明伸手戳了下阮陌北的脸,飞快地收回,少年盯着阮陌北的睡颜,见他没有反应,又戳了戳。
阮陌北还没醒。
睡得好沉。贺松明不免好奇他昨晚干什么去了?累成这个样子。
很快贺松明就从医生嘴里知道了答案。
副执行官死了。
男人的尸体表情狰狞,嘴巴大张像是要惊慌呼喊,双手紧紧抓着空中某处,如同在拼命摆脱什么。
初步尸检的结果表明,他血液中的儿茶酚胺严重超标,死于心肌撕裂导致的心脏出血。
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第11章 第十一章
霎时间,一切的一切都在贺松明心中明了。
角落里的偷袭者,腰间被割下的肉,电梯中阮陌北异样的反应,许多次装若无事的隐瞒,昨晚让他睡在医生家的要求……零散的碎片拼凑出眼前残忍的事实。
他脸色骤然发白,身形不稳摇晃两下,靠在门框上。
原来……是这样。
医生以为他被描述中尸体的样子吓到了,赶忙道“今天休息一下吧,这几天跟着我值班辛苦了。”
贺松明点点头,魂不守舍地回到书房,他一直觉得可能是之前的罪过的谁偷袭了他,却没想过会是身居高位的副执行官。
他常年住在西区,和副执行官从未有过交集。
少年重新躺回床上,他侧着身,认真盯着阮陌北,身侧的手摸索着,碰到阮陌北的手指,轻轻抓住。
阮陌北“杀”了副执行官。
这双手干净修长,总让他情不自禁怀念起曾经的安逸年代。
也许并未亲手沾染鲜血,可阮陌北确实惩戒了那个人,替自己报了仇。
贺松明鼻子一阵发酸,有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他自诩是个坚强的人,生割下自己的肉都不掉一滴眼泪,可这样引以为傲的防线却在这个人面前脆的像张纸,每每决堤,让他情绪失控。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阮陌北一直不肯正面回答他,而现在,贺松明已经不再执着于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够了。
副指挥官的死似乎没能引起多大波澜。
他的妻子坚持说那天晚上遇见了鬼,不断惊恐哭诉。人们只是当她悲伤过度发了癔症,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呢?
据点附近的脚印仍然每天出现,仿佛某种预兆,人们愈发恐慌,哪里会顾得上关心一个被吓死的高层。他的死只不过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感慨两句,然后就此揭过。
阮陌北昨晚消耗了太多能量,一直到将近中午才转醒。贺松明蜷缩成一团,靠在他肩窝里睡着了,少年睫毛乌黑,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从那之后,两人谁都没再提副执行官,似乎这人不曾存在于他们的世界。
逃跑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阮陌北已经绘制出了据点的准确结构图,确定了总控室的位置,从他这些日子蹲伏在电梯里偷听来往高层的谈话,得到了不少消息。
贺松明说的不错,这个季节,经常会有北方的据点朝着更温暖的南方迁徙,行进路上需要补给,这里就是一处补给点。
最近一支南迁的队伍将在三天后到达这里。
“准备好了吗?”阮陌北问道,他将耗时两个月绘制而成结构图放进贺松明口袋,最后一次复述计划
“四点之后检修就会开始,通风装置会暂停工作两个小时,按照我标注出来的路线,你从负九层值班室一路爬到负十一层,待在指定位置,我会潜入在负十三层的总控室,搜索有关那一支迁徙队的所有信息。”
贺松明点点头,他早就把路线牢牢记在脑子里了,图纸不过以备不时之需。他特地穿得很少,方便在狭窄的管道中爬行。
“动作一定要快,错过这次机会,就得等下个月了。”阮陌北拍拍贺松明肩膀给他打气。
“出发。”
医生去查房,不在值班室,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贺松明踩在办公桌上,在阮陌北的帮助下,卸下通风口的栅栏。
阮陌北托着他双脚,让贺松明爬上去。
通风管道里一片漆黑,贺松明打开头灯,手脚并用地快速爬行,他体力已经锻炼得相当好,不一会儿就爬到了直上直下的岔口。
垂直的管道段旁边设有窄窄的竖梯,方便检修,贺松明一路爬到负十一层,去到指定的位置,气喘吁吁地坐下。
少年靠在狭窄的管道内,双脚蹬着另一边,整个人蜷成u形,头灯照亮周围和阮陌北的脸庞。
“等你回来。”他轻声道。
阮陌北比了个ok的手势,转眼便消失在贺松明视线中。
四周前所未有的安静,有些冷,贺松明在掌心里哈了口气,搓搓脸。他挪了个姿势,头灯碰到管道壁,发出的回响吓了他一跳。
他双手抱住膝盖,头埋进臂弯中,闭上双眼,在一片黑暗寂静中,数着时间,安静等待阮陌北回来。
潜入总控室比想象中还要容易。
毕竟再先进的安保系统都无法防住一只鬼魂,阮陌北顺利到达总控室,身着制服的行政人员坐在各自的工位上,其中一个正在和迁徙队进行联系。
从工作人员的电脑屏幕上,阮陌北清晰看到了迁徙队的规模、所需的物资,和到达的确切时间。他们一共开了一百三十七辆车,贺松明到时候只需要随便藏进一辆装在物资的车里,就能跟着一同离开。
阮陌北记下这些关键信息,确定无误后,原路折返。
他一回去就看到贺松明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通道里,头灯的光从少年臂弯中流淌而出,阮陌北悄无声息地靠近,轻轻拍了下他肩膀。
贺松明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到是阮陌北,松了口气“这么快吗?”
“比我想象中容易很多。”阮陌北伸手拉了他一把,“走吧。”
贺松明艰难地翻了个身,调整为四肢着地的姿势,开始往回爬。
贺松明在管道里等了会儿,趁着医生出去上厕所的空抓紧出来。回到值班室,他把门反锁,靠着门缓缓坐在地上,一颗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冒险带来的肾上腺素还奔涌在他的血管里,贺松明不讨厌这样的感觉,甚至可以说还有些迷恋,虽然危险,却不会有性命之虞,不像之前的许多次逃跑,淹没他的只有无边的恐惧。
他和阮陌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贺松明的脸在管道里蹭的灰扑扑的,他一边擦去身上的污迹,换上厚实暖和的衣服,一边听阮陌北说新鲜得来的情报。
“迁徙队会在三天后的早上六点到达,在这里休整一天,与第二天晚上九点离开。他们一共有一百三十七辆车,负责搭载物资的都在队伍的前方和末尾。
“方案有两个,一是在迁徙队快要离开的时候出发,提前等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装作难民被他们救下。
“二是提前藏进最后的物资车里,等迁徙队出发开的离据点远了再出来,他们总不能再把你送回去。你觉得哪个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