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鞘儿时的经历原文里有写,生他的那位哥儿确实如他所说死得很凄凉,这也是齐鞘和齐家矛盾的根源。
高悦这会儿算是彻底明白齐鞘今天来找他干嘛了,不是什么打机锋,也不是来探情报,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来找他‘撒娇’来了。想通这一点,高悦都有点哭笑不得了,他甚至觉得此刻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齐鞘特别像一只平时高冷,见到主人就一秒黏住就不放爪的秋田犬,使尽浑身解数各种求顺毛,简直不能更形象了。
唉,原主这都是什么奇葩的人际关系网啊!
高悦也真是服气了!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不是说过,咱们还是朋友吗!不过,我可能以后不能帮你针灸了。”高悦不会针灸,又没有原主记忆,他觉得还是丑话说在前头好。
“为什么?”齐鞘一秒从高悦怀里抬起头,伤心难过好似立马就又要冒头,表情堪比马上面临被丢弃的流浪犬。
高悦连忙帮他‘打住’,道:“这次去赤云观,我也算是‘九死一生’了一回,这件事你没听说么?”
齐鞘愣了下,忙擦了把眼泪,“你真得逃走了?又,又被他抓回来了?!”
高悦颔首,道:“我是被瀑布从半山腰冲下来的,掉到河里时磕到了头,后来很多事情就都记不清了。银针我是拿不动了,不过,若你来潮,我定然还会护你,这点你放心。”
提到来潮,齐鞘脸又红了,不过他此刻还是更担心高悦,问了一堆。高悦捡着能说得说了些,关于蛊虫、白家客栈、白古县凶案等等都是只字未提。高悦认为有些事知道多了未必就好,什么都不懂才是最安全的。
说到后来,齐鞘望着高悦满脸心疼和怜惜,他握着高悦的手道:“早知道,那天你就应该跟我走,唉,我好不容易安排妥当……不过,这样也好,总之你回来了,我们还能在一起就好了!你都不知道,你被翻了牌子要去侍寝那天我有多担心!你临走之前跟我说你不要活了!我真的怕你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其实,有句话,我放在心里很久了,我真觉得,李景那人不值得你为他这么牵肠挂肚,你为他守结为他死,何必呢?!”
原来是这样……夏至那天原主炸闻要侍寝,竟心灰意冷,自戕了?所以,自己才会穿过来吗?高悦恍然,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酸胀感。他既为原主不平,也因李景气愤,同时他也真得认同齐鞘这句憋了很久的话——李景,不值得!
于是,高悦点了点头,只是,话到此处,有些事他就不得不问了,“那条密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齐鞘道:“你还记得刘太妃么?”
高悦努力回想了一下原文,依稀记得刘太妃应是大皇子和九皇子的生母,道:“她怎么了?”
“当年大殿下联合镇南将军逼宫,那一队镇南军听说就是从一条皇宫密道潜伏进来的。只不过,当年太后早有察觉,用瓮中捉鳖之计灭了他们的后路。我那天走的密道就是当年仅存的其中一段,其余的都被填上了。这段密道连着刘太妃的霁和殿,我买通了霁和殿的掌事太监小满子,这才得以见到你。不过,小满子前些天据说是骗了九殿下,怕被责罚,已经逃到宫外了。这条密道咱们以后也不能用了。阿悦,我真的怕,也不敢想,你被皇上糟蹋……”
最后一句,齐鞘说得声音很小,像是怕稍微用力一点,话就会成真一样,带着股情真意切的小心翼翼。
但高悦却还是听出了这话里的漏洞,追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霁和殿里有这么一条密道的呢?总不会是小满子主动告诉你的吧?”
“他怎么可能主动告诉我这些,是有一次九殿下叫我去给他做吃食,又把食材藏在密道里,带我去取时我才发现的。说起来,九殿下也很可怜,他虽贵为皇子,却从小被贯出了嘴馋的毛病,见到想要吃的东西,就像只饕餮小兽,根本控制不住食欲。今年年初的时候,我为你炖过一盅鸡汤,被他半路截胡,抢走喝了,之后他就记住了我的手艺,一有东西便叫我过去给他做汤。”
“什么食材,还值当往密道里藏?”高悦问。
齐鞘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鸽子。灰扑扑的,也不肥。”
“鸽子?”高悦侧目,这皇宫里的鸽子应该都是周斐琦养来用做信鸽的吧?高悦倒是见过,不过都是白色的啊。他心里一紧,拉着齐鞘站了起来,问:“你知道,这宫里养鸽子的地方在哪儿吗?”
“不是在珍异所吗?那里有专门的人在喂养,怎么了?”
“走,咱们一起去看看。回来正好一起吃午膳。”
“你不会也要吃鸽子吧?”齐鞘被高悦拉着往外走,听他提到午膳,难免就想歪了。
高悦笑着回头看他一眼,说:“你看我像是饕餮吗?”
“哪有你这么瘦的饕餮。”齐鞘心疼地说。
高悦淡笑不语,心里却盘算着那两只灰鸽子。还有件事他觉得也有必要再问一下,道:“你当初给了小满子什么,他竟然肯答应为你打开密道?”
凭高悦的社会经验,他判断这条密道对小满子或整个霁和殿的人来说应该都是高度机密,这种机密可不是随便几个钱就能从对方嘴里套出来的,因此,齐鞘要买通小满子必然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说到底,齐鞘是为了原主才会这么做,可现在原主去世了,这份人情只能他来还,高悦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的脾气,便想着这会儿问清楚了,尽快偿还。
齐鞘道:“这事儿说来我也觉得奇怪,因为小满子答应得特别痛快,他都没有为难我,只要我答应将来为他做一件事,但也没说是什么事,还亲自下厨请我吃了一顿饭呢!”
“他请你吃饭?”高悦诧异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明明是我求他办事,待遇倒反过来了。”齐鞘纳闷又好笑地说。
“事出反常必有妖。”高悦道,“他请你吃了什么?还记得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鱼汤和几块糕点。”
“什么?什么样的糕点?!”高悦一把抓住齐鞘的手臂,锁着眉,焦急追问,这神情吓了齐鞘一跳,连忙道:‘他说是叫炸糕,金黄色的。’
“你——唉!那东西不该吃,万一有什么猫腻怎么办?!”
“你是说他会给我下毒吗?你别担心,我这两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齐鞘心里也有点慌,这话既像安慰高悦,又像安慰自己。
高悦抿着唇,拍了拍齐鞘的肩膀,以示安慰。现在不明情况,他怕说多了再吓着齐鞘,想着赤云道长还有五天才能从沽城回来,看来只能先想办法请他的大弟子子弦进宫一趟了。不过,这事恐怕瞒不了皇帝,而要跟皇帝报备,就要说明前因后果,难免会牵扯出那条密道……不行,齐鞘去过密道的事绝对不能让周斐琦知道,看来又要另辟蹊径了。
高悦琢磨着怎么弄个道士进宫,得让道士确认一下齐鞘吃得那个炸糕里有没有蛊虫,如果没有,那最好。如果有,就必须得尽快□□,否则后患无穷。
高悦和齐鞘两人,一前一后在皇宫的殿阁回廊里穿行。从景阳宫到东南角的珍异所路是有些远的,中间要穿过回音壁和锦鲤池还有数座宫殿。盛夏的晌午,皇宫里的日头很足,高悦心里头有事,脚步也越发快了。只是他这具身体明显体力不足,才走到回音壁,他就满头大汗喘得有些急了。
齐鞘见他这样,连忙扶了一把,关切道:“你没事吧?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高悦摇摇头,摆了下手,道:“我没事,缺乏锻炼。”等梁霄回来,他一定要跟他要那个什么口诀,就算是气功也好,得赶紧练起来才行。
小福子一路跟着他,这会儿连忙拿出锦帕给他擦汗。高悦抬头看了眼日头,对齐鞘说‘咱们到后面的阴凉里歇会儿。’
几人才转到回音壁后面的阴影里,就听那边自前方传来了一个女子的说话声。高悦和齐鞘对视一眼,都听出这说话的人是菡嫔——
“这个乔尚人真是气死我了!”菡嫔恼怒地低吼,“不就是代掌几天后宫事务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多要几桶冰的事,竟然不给?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娘娘息怒,奴婢听说永和宫那位过两天可能就出来了,她出来后还有乔尚人什么事?这些天乔尚人得罪了多少人,那之后他就有多少罪受!咱们看戏就好!”
“嘿,你听谁说,永和宫那个要出来了?”
“永寿宫的人说……”
主仆二人渐渐走远。
高悦皱眉探头看了一眼跟在菡嫔身边的那个宫女,这人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也不知是从永寿宫谁的嘴里打听到的。
“怎么了?”齐鞘道。
“那个宫女是谁啊?”高悦问。
“哦,她是菡嫔最近才提拔上来的,叫冬丫,据说特别会梳头,菡嫔爱美,便提了她。”说话的是齐鞘身边的小太监。
小福子道:“我听说过她,据说她原来是浣衣局的,靠给菡嫔身边的姑姑塞银子才被挑过去,没想到爬得这么快。”
“嗯,是个有心思的。”高悦点了点头,道:“咱们也快走吧。齐……鞘,若那宫女的消息属实,你这两天也注意些,少得罪人为妙。”
“这个你放心,我跟乔环不一样,一直有注意。”
“那就好。”
高悦觉得他这具身体真对得起全文最娇弱哥儿的设定,尼玛走三步喘两下,走十分钟就得被迫停一分钟回血,就跟个老旧且接触不良的蓄电池似得,一会儿有电一会儿没有,状态一点儿都不稳定。
好不容易走到珍异所,高悦甚至产生了两万五千里的错觉。他有些感慨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路,发现小福子给他擦汗的锦帕都换了另外一条,真是无奈又好笑。
今天这是怎么了?往日也没觉出来体质这么差呀?高悦纳闷儿地想。
珍异所名字好听,说白了就是皇宫里饲养牲畜禽鸟的地方。皇室用餐规格高,什么都讲究一个鲜美,很多明明是御厨房的食材,在杀之前也会暂时养在这边。
这地方一般情况下,宫里有些地位的主子们可不会亲自来。也不为别的,单是夏季这一股子排泄物的味道,打门口外头站着都觉得呛人,更别提进到里面了。所以,当珍异所的总管太监边公公听说高侍君和齐尚人来了时,吓得立刻从主事堂里冲了出来,边冲还边抬起袖子闻自己身上的味儿,生怕太臭冲撞了贵人。
高悦来这儿目标明确,他就是来看鸽子的,因此见到边公公,也没绕什么弯子,直言道:“听说你们这里养了鸽子,带本君去看看吧?”
“啊?”边公公愣了下,随即马上想到这位高侍君目前可是宠冠后宫的主儿,不能得罪,只不过,“侍君啊,不瞒您说,前日陛下刚下了口谕,宫里的鸽子以后都不让随便外放了,您若是想喝鸽子汤,不如去御厨房点备,他们那边下了单子,咱们这边才好往外放?这一进一出都要记录在档,不然少了一只,老奴这脑袋就危险了呀!”
“陛下为何突然下口谕?发生了什么事?”高悦敏锐地抓到了边公公话里疑点,自然要问个清楚。
就听边公公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九殿下贪嘴,非要吃鸽子,险些惹出事来。唉,殿下年纪还小,这也是难免的。不过,侍君您来得不巧,现在已然如此,这鸽子……”
“我不是来吃鸽子的。我就是来看看。这也不行?”高悦挑眉,不笑的时候,这个表情很有几分凌厉。
边公公被他看得缩了一下脖子,连忙答道:“当然行!侍君里面请!”说罢,他便走在前面带路,心里嘀咕着这位贵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光看不吃,那看个什么劲儿呢?也不怕这儿的味儿把他熏着!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又抬起袖子闻了闻。
鸽子作为皇家通讯的重要工具,在珍异所的地位显然是最高的,占满了整间珍异所的后院儿,高悦进来后,打眼一扫发现每只鸽子还单独有一个鸽笼——都住上单间了,更见其重要。
没有灰色的,果然一只灰鸽都没有。
“所有的鸽子都在这里吗?怎么都是白的?”高悦故意问。
边公公显然是懂行的,一听这话就笑道:“侍君有所不知,这些鸽子看着白,其实应叫麒麟鸽,您看它们羽间的青色斑点,那就是血统的证明。咱们这儿的麒麟鸽相较别的颜色的鸽子更通灵性,别看它们不会说话,可都聪明得很!这些鸽子都是咱们珍异所自己繁衍的,血统绝对纯正,每一只都是精挑细选,可都是宝贝!”
“听你这意思,宫里除了麒麟鸽就不该出现别的毛色的鸽子呗?”
“这……嘶,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有时候御厨房也会采办肉鸽。不过,据老奴所知,御厨房的肉鸽这些年一直用得是皇家猎苑特供的落地王,那种是金红的羽色,多肉又滑嫩,乃煲汤入药的良品。”
“灰色的呢?”
“灰色?”边公公不解,思索道:“灰色就要看颈羽了,这里面种类很多,不知侍君问得是哪一种?”
高悦这时看了齐鞘一眼,齐鞘在旁听了这许久,已猜到高悦来此的目的,此时见他看来,便道:“五彩颈羽,清灰赤翼,褐爪,总体不大,大概只有麒麟鸽一半多一点大吧,这种是什么鸽子?”
“这,这恐怕是王鸽!不是咱们,呃,非皇子不可得。”边公公说完,连忙抬袖子擦了把脑门的汗。此时,再看高悦,连眼神都变了,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审视。据他所知,当年先皇还在时,曾赐给每位皇子一只这样的王鸽。之后,改朝换代,又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王鸽早已在后宫绝迹,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还会有人来打听它?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