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若按周斐琦刚才所说:林青叔的父亲若获罪,王美人的父亲便有可能上位,而白家又曾在蓟城生活,为什么白家不可能是王美人父亲的爪牙呢?
再进一步,王美人的父亲是朝廷上的哪一派?他上位会增强哪一方的势力,这不就能推导出最终的BOSS是谁了吗?
思路通了,高悦的思维便如坐上了火箭,突飞猛进,他立刻想到,现在只要能查出王美人与蛊虫有关或能查出王美人的父亲与弄蛊之人有关,就可以先将这颗毒牙拔掉!
既如此,子弦道长又在,正好可以趁机以为后宫嫔妃请诊那个什么平安脉为由头,查一下王美人身上是否有蛊!另外,就需要皇帝陛下去部署了——
思及此,高悦那着那一叠‘大表’走到周斐琦跟前,小声说:“皇上,有发现。”
“哦?那悦儿说给朕听听。”
高悦却回头看了眼后殿,周斐琦见此轻笑一声,道:“那悦儿随朕来吧。”
两人来到后殿,高悦才将刚才发现的一系列问题及他的推断一一说给周斐琦听。周斐琦听完,略一思索便点了头,道:“今日夜已太深,不宜再动干戈,明日一早便召集嫔妃,由太后出面给各宫各殿嫔妃们诊脉吧。至于蓟城,朕自有安排。”
高悦听周斐琦说他有安排,便放了心。
两人相视一笑,高悦忽然觉得其实就这样和周斐琦相处真得很轻松,但如果换成是陈谦的话——可能在轻松之外,会多很多的甜蜜吧。
一时间,高悦望着眼前的周斐琦有些出神。
周斐琦自然也发现了,高悦跟他处得好好的,又走神儿了。说实在的,他有些介意,这会儿他特别想抛开高悦的小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谁?难道还是李景?
相对无言,尴尬难免会从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等高悦回神的时候,后殿已经没有周斐琦的身影了。他竟然因为走神儿都没注意到周斐琦是何时从这里出去的?!周斐琦不会生气了吧?
高悦连忙跑回前殿,就见梁霄正在殿外廊下向周斐琦汇报着什么,而周斐琦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不喜不怒的样子,倒是看不出他此刻心情如何。
梁霄已将宫人疏散完,而大狱那边也给了验尸的结果,那具尸体是个小太监,大概十四五岁,从最近宫中各方报去的信息推断这人应是青叔殿的太监小本子,也就是说,小本子那日拼死为青叔君求得陛下驾临后,不是失踪了,而是被灭口了。他的尸体就藏在档籍所?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可是夏日,一具尸体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存放好几天而不被人发现,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除非——用大量的冰冻起来。
高悦听见,梁霄正在跟周斐琦说得就是这件事,“……大狱的仵作说,从尸体的烧毁程度来看,好似是火烧到一半的时候被人扔进火海里的,身上还有皮肤能看出之前已有轻微的腐坏,但在此之前必是保存得相当小心。下官想,夏日保存尸体无非就是冰冻,可后宫里的冰都是有规制的,档籍所怎么可能有那么大量的冰呢?所以,这尸体必然是从别处被运来的了。”
“嗯,朕知道了,霁和殿抢冰一事你再去查,有进展随时回禀。”
梁霄一凛,忽然明白了周斐琦的意思,忙道:“遵旨。”
周斐琦并没有急着回殿里,他负手站在廊下,目之所及是极深的夜色和一座座巍峨的宫殿。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白日那些金碧辉煌只是这座皇城的表象,夜晚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才是它的本来面目。
高悦站在大殿门口,望着周斐琦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周斐琦看起来有那么点孤寂。因此,他默默走到了周斐琦身后,抬起手时,虽有些犹豫,却最终还是握住了他负手在后的一根指头。
那根指头有明显一瞬的僵硬,随即立刻紧紧勾住了高悦的手,同时周斐琦也回过头来,两人视线相触的那个瞬间,均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暖暖炙流。
这暖流虽只有一丝,却足够炙热。
此刻,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彼此对望,手指相勾,仿佛千言万语都及不上手指间这份简单的勾连,就像是两颗正在靠拢的心,暖意相通。
他们站在廊下,自成一隅,前方是念念有词的子弦道长,后方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大殿,周围是漆黑的夜色。然而,廊下这片灯火却因他们并肩而立,显得格外明亮耀眼。
良久,两人相视一笑,周斐琦抬手抹了把高悦的眼眶,道:“进殿吧,他们整理好了。”
第47章 晋江文学城饭饭
此时已是午夜。大殿内五十份重新整理好的卷轴,整齐地码在一张长案上。高悦走上前去,重新执笔就要摘录,却听身后周斐琦道:“带回极阳殿吧,今日到此为止。”
高悦想想也对,他在这儿加班,其它人还得陪着,关键是皇帝好像也不会走,于是,他又放下笔,回身冲周斐琦揖礼道:“遵旨。”
张公公和幸、福两个小太监连忙收拾卷轴,其余人也忙跟着高悦冲皇帝行礼。
周斐琦走到高悦跟前,揽住他的肩,道:“跟朕回去。”
高悦应了一声,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事,忙道:“陛下稍等,我还有奖金没发呢!”
“奖金?”
“啊,就是今日彻查后宫,众人论功行赏,我——”
周斐琦轻笑了一声,大手不自觉摸下高悦的发顶,小声道:“你那点儿钱,自己留着吧。”扭头对张公公道:“你去内库替高侍君把今日的赏赐发了。另外,凡今日参与复理檔籍者额外赏俸一月。”
这不就是要赏在场众人的意思么?大殿里的人可没有傻子,一听皇帝这话,连忙跪地谢恩。而皇帝早就拽着高侍君走远了。
齐鞘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垂下眼睑。
乔环站在他旁边,摸着肚子小声嘟囔:“忙了一天,还是没混上永寿宫的饭呀,唉!好难!”
齐鞘也没理他,倒是张公公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笑。
既然皇上开口要给大家发钱,所有人都等着没走,张公公也不便耽搁,让幸、福抱着卷轴回极阳殿,他带人火急火燎去了内库。
被皇帝一路拽回极阳殿,高悦心情复杂。
说起来,后宫之人争宠斗艳,为得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在极阳殿多住几次吗?他倒好,穿来统共也没几天,到是大半时间都住在这儿呢。
后宫第一宠T这个头衔,他恐怕是撕不掉了。
不过,如今他对周斐琦的感觉也有了变化,加之眼前最重要的一件大事除了清查蛊虫,便是要弄清周斐琦到底是谁!所以,一想到今日来极阳殿是要干大事,高悦心里那一点儿小别扭也立刻就被抛之脑后了。
他跟着周斐琦进了极阳殿,小乙子等人连忙伺候两人更衣。要说高悦在极阳殿住了好多次,这却是第一次当着周斐琦的面‘被更衣’,那感觉怎么形容呢,就特别微妙。他全程崩着脸,视线游弋,细微之处能看得出内心的紧张。
夏日纱袍本就轻薄,可脱得只剩下一层亵衣后,高悦瞄到周斐琦亵衣之下的腹肌轮廓,还是觉得脸发烧。而当他发现周斐琦也在瞄他时,不但移开了视线,还连忙背过了身去。
想到接下来,就要和周斐琦躺到一张床上,高悦又开始纠结了,他一纠结就好紧张,吞咽了两下,最后还是决定先缓一缓,就说:“陛下若累了,就先歇下吧,臣想将剩下的卷轴摘录完。”高悦说完都没等周斐琦回应,就小跑着钻进了后面的书房。
周斐琦看着他有些仓惶的背影,暗自叹息。他能看出高悦在紧张,可惜高悦不知,他此刻也同样在紧张。这些年来他又何尝与谁同塌而眠过呢?
高悦一口气将剩下的十几份卷轴摘抄完,又在书房里坐了好一会儿,估么着周斐琦可能已经睡着了,才放轻脚步走了出去。令高悦意外的是大殿里并没有皇帝的身影,而此刻的周斐琦正在偏殿里放飞一只信鸽。鸽子是发往沽城,给周桓的密令——命周桓赶往蓟城调查蓟城太守王正仁是否与蛊虫案有关。
王正仁便是王美人的父亲。高悦在景仁宫里那番推断,令周斐琦意识到两年前他大病一场,或许与王美人撒在他身上的那杯酒有关,毕竟就是因为那杯酒他才会去后殿更衣,进而染上风寒,之后才一病不起,差点呜呼。
王美人这个女人平日存在感不强,若非今日种种迹象浮出水面,很难想象她与这场蛊虫大案有什么关系。说起来,这真得要多亏高悦。若非高悦洞察微豪,抽丝剥茧将种种事件分析得如此透彻,哪怕是自己,也很可能因朝廷繁杂事务忽略这些细节。
如今看来,蛊虫案牵连甚广,且在后宫潜伏多年,恐怕自他登基那日起,就有人在谋划了,目的既是帝位,定然也还有后手。这种争斗的生活虽累心,但对周斐琦来说也不过一句‘习惯成自然’。不习惯还能怎样?他现在是皇帝,还真能甩手不干咋地?
周斐琦无奈叹了口气,他估摸着高悦应是睡下了,才回主殿。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高悦此刻竟然盘腿坐在龙床之上,手里拿着一叠纸在看。
他还没睡?!
难道说他在等朕一起睡?!
想到这个可能,周斐琦忽然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好在他这些年早学会了隐藏情绪,此时进殿,端起帝王之姿,高悦抬头看他一眼,倒是什么也没发现。
周斐琦回来了,高悦忙下地行礼。和平日一样,周斐琦并没有让他把这个礼行完就说了‘平身’。
高悦也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很自然地就拿着那叠纸递给了周斐琦,道:“皇上请看,这是我摘录出的历任各所掌事太监的信息,我发现除了档籍所有问题,学艺所和珍异所也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哦?”周斐琦见高悦已在纸上做了标注,便道:“学艺所会有两位掌事,乃是先皇时太后的意思。当年那两位掌事各有所长,技艺不分伯仲,太后便特地增设了一个掌事之位,后来此制延续至本朝,倒没什么稀奇。”
高悦道:“珍异所在前朝共换了七位掌事太监,到了本朝一直是边公公在打理,还未有更迭。”
“边公公?”周斐琦回想了一下,才道:“此人是李家旧仆,擅训鸽。朕登基之后改珍异所为训鸽处,故此太后便推荐了此人为掌事太监。若你觉得他不妥,也可查。”
“暂时也没那个必要。”高悦心想,既然是李家的人,那就先放着吧。不过,说到鸽子,高悦又想起一事,道:“我听说九皇子曾吃过两只灰色七彩颈羽的鸽子。他还拉着齐鞘去给他做鸽子汤……”
高悦边说齐鞘给九皇子做鸽子汤,边观察周斐琦的反应,“陛下,那种灰色七彩颈羽的鸽子,到底是什么品种啊?”
周斐琦眉头一挑,问:“怎么悦儿也想吃?”
高悦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九皇子一个小孩子,乱吃东西不太好。”
“嗯,”周斐琦不愿多聊,话锋一转,道:“霁和殿抢冰一事,你怎么看?”
高悦看出周斐琦不想聊鸽子,也就不再提,心想看来当年那什么皇子以鸽论雌雄的事皇帝还是很介意的啊。于是,高悦顺着周斐琦的话道:“霁和殿的冰如无意外,想必是用来冻尸了。那个小本子的尸体之前或许就是藏在霁和殿里。九皇子还是个孩子,也是后宫里最好糊弄的主子,把小本子的尸体藏在霁和殿简直就是首选。”
周斐琦点了点头,道:“你明日去霁和殿一趟,亲自去勘察一番,还有青叔殿也要亲自再去看看。”
“遵旨。”
“这两日你辛苦了,今日就早些睡吧。”
周斐琦边说边特别自然地上了床,还推了高悦一下,将他轻轻推到了里面。高悦连忙昂面趟好,盯着帐顶,能感觉到自己心口处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很快,也很响。
高悦的僵硬和紧张周斐琦自然发现了,原本他也很紧张,可见高悦如此,他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这一刻很想将他搂进怀里——
周斐琦这样想着,下意识地也就伸出了手臂,指尖触碰到高悦的肩膀时,明显感觉高悦僵了下,但他没有躲,反而翻了个身,面向自己。
四目相对,能在对方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自己。周斐琦笑了,随即收回手臂,真将高悦抱进了怀里来,高悦依旧紧张,僵硬得一动不敢动,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有点可爱,让人有点想欺负……
“悦儿,这么怕朕吗?”周斐琦的声音里混杂着显而易见的愉悦笑声。
高悦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有机会说了,他道:“那,那陛下不哄哄我吗?”
“哦?”这个要求,令周斐琦有些意外,“你想要朕怎么哄你?”
“就,就唱首歌?”
周斐琦:我唱歌你可能今晚都睡不着了!
高悦:他要是唱歌跑调儿我就——就给他加10分!
高悦见周斐琦犹豫,以为他是拉不下帝王的面子,一咬牙便决定使出今晚的大招——于是,他一头扎进周斐琦的肩窝,闷声闷气地说:“皇上,你哄哄我,就唱一首好不好?”
虽然他声音很小,语气很轻,可他离周斐琦近啊,那声音就在周斐琦的耳边响起,因人闷着,更添了一层蠕蠕软软的音色,真是比跟周斐琦直接撒娇还要撩人数倍,况且高悦说完这话露在周斐琦眼皮底下的耳朵就红透了,脖子也渐渐染上了粉色,可想而知,他现在有多难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