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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早朝后,众位大臣三三两两结伴出宫,一路上小声嘀咕得最多得当然还是今上圣意,揣摩皇帝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是大臣们乐此不疲的最大‘爱好’之一。相当于官员们的八卦过瘾代名词。
卞易今日被皇帝无视得很彻底,散朝后一个人冷着脸往宫外走,同僚们也很识趣,倒没人往他身边凑。但有人可不论这个,卞易才走过金水桥,便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卞大人留步。”
卞易回身看去,见喊住了他的人竟然是李景,也连忙缓了神色,冲这位镇东将军躬身行礼,且极恭敬地道:“下官参加镇东将军。”
“卞大人不必多礼,”李景虽拖住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却似笑非笑很是耐人寻味,道:“想请大人茶楼一叙,大人可有空?”
李景是卞易的老上司李衍泰的儿子,在卞易这位铁杆儿李党的心目中那是相当于少主一样的地位,如今李景说请喝茶,卞易又怎么可能没空。
于是,两人出宫,各自上马,于平京城喧嚷的街头漫步骑行,这一路卞易一直在打量李景神色,只因李景自出宫后就再没说过一个字。
平京最好的茶楼在东斜街,名曰:簇芳。两人到了地方,直奔三楼最东边的雅室,这间房是李家常年包下,专供李氏父子在此,待友之用。
李景今年回京住得时间不长,但他在平京往来甚多,有些‘友人’不便入府,便都在这里招待。这些天着实没少往这儿来。因此,这茶馆小二一见他来,便按他的喜好煮好了碧螺春,茶水上得很快,李景却拦下了小二准备为二人斟茶的手,道:“你下去吧,不叫不用进来。”
待房门被小二轻轻关好,李景亲自拿起茶壶为卞易斟了一杯茶,卞易因此受宠若惊,有些慌乱地拦着,道:“将军这可使不得!”
李景动作不停,道:“无妨,卞兄自幼对我多有照拂,这一杯茶而已,又当得了什么。”
卞易却面露戚戚,道:“将军,有何吩咐尽管讲,只有卞易做得到的定当——”
李景连忙抬手,制止了他的话,道:“如今,你我皆是朝廷命官,能忠于的人只有陛下,也只有陛下才使唤得动我们,卞兄日后还需慎言。”
卞易忙点了点头,“将军说得是,卞某一时妄行了。”
李景笑了下,道:“大人今日在朝堂之上所作为何?”这一问,可真是把卞易给问迷惑了,因为他所作所为正是受了李景的父亲镇国公授意,而身为镇国公的儿子——李景竟然不知这是何用意?
可是,就算这父子俩之前没通气,现在木已成舟,李景但凡琢磨一番也不应该不明白这事用意为何呀?这不是很明显吗——镇国公对皇帝独宠高家哥儿,心存不满,希望借今日之事给皇帝暗示——你那后宫里可不止一个高家的哥儿,还有我李家的女儿!
好皇帝就该雨露均沾呀!
很简单的道理,李景不可能想不到,却还是把他叫到这里,直言相问,这其中用意……嘶,就很值得深思了——莫非,这镇国公和他儿子在闹别扭?
可是父子别扭这种事,卞易又不能问,可李景的问题他也得答,于是,只好直言相告,道:“为了贵妃娘娘。”
李景道:“卞兄糊涂,你可知你今日言行不但不能帮到贵妃,还可能因此令她更受冷落?”
“可这是国公的意思……”
李景叹息一声,“我爹爱女心切,为了小妹可以不管不顾,这事想来这些年你也能看得出来吧?”见卞易点头,他又继续,道:“可咱们身处朝中,你可有想过,这时局多变,为何这些年李家一直安泰?我爹之位之权固然有成,可说到底还是因今上与太后亲如一家,昨日冷宫之事你听说了吧?”
“嗯,”卞易有些说不出话,脸色都算不上正常了,手边那杯茶水更是动也没动。
“太后是何意?为何宁愿将那永寿宫出身的厨子打成刘氏余党都不以此为由打压高氏?卞兄若是没想过,现在大可好好想想!”李景言语至此,留了一大片空白让卞易自己去琢磨。他又执起茶壶,看着卞易牛饮般昂头喝光了那杯茶,再次给他满上。
片刻后,卞易‘哎呀一声’惊讶地向李景看来。
李景端着茶杯说:“想明白了?”
卞易道:“太后用意可是在蓟城?”
“不错。”李景道:“所以,若是我爹日后再因贵妃娘娘的事,找到你这里,望卞兄能多加劝阻,若他不听,你可先行应下,再来找我不迟。咱们兄弟二人总能想出个更稳妥的办法!”
卞易惭愧道:“还是将军您想得周到。”
李景淡淡笑了笑。
心想,我这哪里是想得周到,我只是胳膊肘往外拐罢了!唉,事到如今,为何还是管不住这一颗心呢?
再说高悦,从御花园和太医所回来,一直不见周斐琦下朝回来,他便又扎进了书房,想着之前周斐琦既然说过要给他的新部门从京城世家子弟里选拔哥儿,而考核项目都由他来定,就准备抽空先弄出几份试卷来。这些试卷当然不同于大周的科举,因为他要用的人才偏向综合型,所以这个考教的方向从根本上就有很大区别。
高悦思索良久,反复斟酌,最终定了几个大的方面——
统筹策划为一,计算记忆为二,人际社交为三,时局识辨为四。从这几方面入手,最终看综合得分和单项得分,再结合人选背景酌情考察用人和职位。
这四大科目,每科100分,凡参考者,所有成绩都会通过皇榜公布出来。这既是变法改制前的造势,也是给天下所有才学斐然的哥儿一个憧憬未来的希望。
而这些被选拔上来的人,高悦会悉心教调,定要将他们打磨成大周哥儿的表率!
高悦越想越雄心勃勃,定下大方向后,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出起题来。考人题和考知识的题可不一样,那要结合方方面面每出一道题都需要反复推敲。这一点,高悦却直接分成了两步——原因有一部分是他对现在的大周还不是特别了解,另外一部分则是他想要留些余地和周斐琦一同完成这个壮举,那种快乐想必对增进他们两人的感情也是极有助益的吧——因此,高悦做得第一步是先把题库冲量,第二步则留着和周斐琦一起‘筛题’!
……
齐鞘回了良人所,便叫来小六子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晚饭十分,小六子颠颠地回来了,同时带回来一个可靠的消息——那位高山国的公主其生母确实是九黎瑶出身。
齐鞘得到了肯定的回复,立刻便去了前面的景阳宫。小幸子见他来,便连忙去通报高悦,而高悦这时候却埋首书案,听说是齐鞘便让将人请进来就行。
小幸子见主子头也不抬,笔也不停,再见满地废纸欲言又止,最终没敢打扰高悦,直接将齐鞘请了进来。齐鞘一进书房就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笑问:“你这是在干什么?这奋笔疾书的,难道又在作诗?”
“嗨,做什么诗?我早就不写那劳什子的东西了。我这是在干大事!”高悦笑嘻嘻地冲齐鞘眨眨眼,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哦,你不是想查咸钩卷卷的生母吗?我让小六子去打听过了,她的生母确实是九黎瑶出身,原是高山国的宫廷舞姬,后来被那国国主宠幸后生下一女,只不过不久就过世了。咸钩卷卷五岁起就记到高山皇后名下。”
高悦停下笔,伸了个懒腰,道:“这便对上了,那小青龙的蟒蛇必然是她生母留下给她的了。不过,如今死在了大周的皇宫,那蛇胆还被子弦道长拿去入了药,也不知她现在心里积压多少怨恨,唉,我现在就是还剩一个疑问,你说,那蛇既然有咸钩卷卷偷偷看着,到底是怎么跑到冷宫去咬了林敬之,第二日又埋伏在花丛里袭击了我和陛下的呢?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某个环节被忽略掉了,或者说是有人故意抹去了痕迹。”
齐鞘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诱了咸钩卷卷的‘小青龙’,又利用这蛇布下了冷宫那一局吗?”
第61章 白露三候
“是呀,”高悦站起来活动肩膀,“不然一条蛇,就算再聪明,就算它自己从储秀宫趴出去,又怎么能那么精确地偏偏爬去了冷宫呢?这储秀宫在皇宫西北,冷宫可是在皇宫东北,中间刚好隔着一座御花园,如果说它纯粹是饿得找吃的,一整座御花园的花还不够它吃吗?再退一步说,它就是条吃货蛇,把御花园的所有花都吃光也没填饱肚子,那过了御花园先到得也是东半边的其他宫殿,要轮到冷宫还不知要多少时候。可是,你看,御花园里的花有少吗?还不是开得好好的!”
“你说得在理。”齐鞘点头间不经意看到了地上一张废稿子,便弯腰捡了起来,看了两眼,疑惑道:“你这写得好像是一些题目啊?”
高悦哈哈一笑,说:“如果有一个机会摆到你面前,你通过某一场考试,取得合格的成绩,就可以登上朝堂,如同普通男子那般参政议事,你动不动心?!”
齐鞘愣住了,他望着高悦第一反应是高悦怕不是疯了,随即又想到这人现在正得宠,他会这样说,难道是皇上有这个意思,还是他准备向皇帝谏言?
“你,”千言万语涌上喉头,齐鞘一时张了张嘴,愣是只挤出了一个字!动心吗?当然动心,做梦都想!若是自己有一日可参政议事,定然竭尽所能坐上高位,到那时候,便可向齐家那个男人替阿父复仇了!
高悦见齐鞘愣了一会儿,挤出一个字,然后就微微发颤着红了眼眶,连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说:“好了好了,不要多想,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等我筹备完善,你再激动也不迟!”
“嗯!”齐鞘重应了一声,抬手抹了下眼眶。
片刻,他又问高悦:“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其实是有的,而且特别多。但高悦还是道:“为了你好,这件事还是我来吧。我想给大周的所有哥儿一个尽可能公平的机会。”
齐鞘听了这话,又被高悦感动了一下。他早就发现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高悦变得越来越耀眼了,这份闪耀由内而外,源自一种强大的自信,有时候真的会让人舍不得移开眼——就比如现在。
这样的高悦很好!
高悦又和齐鞘说了一会儿话,就到晚膳时间了。小福子担心主子忙得太过废寝忘食,忍不住过来提醒了一下,高悦便拉着齐鞘道:“咱们一起吃吧?”
反正皇帝也不在,齐鞘还是挺自在的,闻言便答应下来。
可惜,齐鞘还是没想到,如今的皇帝陛下对毕焰君那也是相当‘粘’着的——
他们俩也就刚坐下不到半刻钟,周斐琦便大步流星地来了景阳宫,他一到,所有人都得接驾,不过皇帝大概是踩着饭点儿,因此他一路‘平身’走到高悦面前,一把抓住高悦的手,小声嘀咕了句“好饿啊”,高悦便笑,也小声说:“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刚开吃。”
周斐琦嗯了一声,视线扫向垂眸立于一旁的齐鞘,客气地道了句:“齐良人也在啊?那就一起陪朕用膳吧。”
这顿饭吃完后,齐鞘总结出了一条经验——以后坚决不和皇帝一起陪高悦吃饭了,因为皇帝陛下好像故意要塞他狗粮似得,一晚上都在暗搓搓地秀恩爱,完全不要底限的那种!
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饭后,齐鞘便一秒钟也忍不了似得,告辞了。
周斐琦牵着高悦的手在景阳宫的院子里遛食,两人小声说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当高悦听到周斐琦形容镇国公为‘女儿奴’时,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还揶揄周斐琦:“那你当初收了人家的枢密军令,不去意思意思吗?”
周斐琦闻言,立马在高悦身后捏了一把,还特别严肃地警告高悦:“你不想下床了是吧?”
一提起这个,高悦就想起了他昨晚那般擦枪擦枪不上膛的表现,立刻笑得别有深意,还特别不以为然地瞄了眼他的腰带之下……
周斐琦:[○`Д○]——朕忍!
等朕的经脉通络,你等着!
……
这一晚,高悦给周斐琦看了他已经弄出来的部分题库,两人一起加班,初步筛出了部分题目。高悦听周斐琦说了计相之事后,在第二天出题时就加强了统筹和计算的部分。
后宫的日子没有闲暇。
前朝那就更是日日精彩。
两日后,钦天监监正葛旺又于金銮殿上启奏,道:“陛下前日叫臣推演的事,如今结果已出,陛下洪福齐天,大周兴盛百年,那祥瑞之气降落景阳宫却是应在了景阳宫主高毕焰身上,臣已为高毕焰推演过生庚,这景阳宫所降祥瑞正是因高毕焰入主后才合了天时地利所生,此乃天意如此,高毕焰命带转轮可将这份祥瑞之气送至四方,望陛下珍之重之,且莫仅将他困于后。”
“为何?”周斐琦问。
葛旺道:“毕焰君若困于后宫,惠者,陛下一人也。”
“你的意思是,要让朕将他放到朝廷之上?”周斐琦故露诧异。
葛旺抢在其他大臣反对前,忙道:“此乃天意,非臣一人可左右。”
大臣们早就忍不住了,立刻有不少人跳出来各种反对,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什么‘祖制不可废’,什么‘此行万万不可……’
每到这个时候,周斐琦就不会轻易搭理他们,得等到他们说个够,才会悻开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