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无涯冷哼:“与?我而言,不过停留在昨夜罢了。”
他?有意兴师问罪,一低头,看到眼皮底下,被逮住的小身影双手举起颗葡萄。
“给你。”
景无涯:“......”
他?沉默一瞬,道:“莫来这套,师父令我将你带回,我是不可能违抗师命的!”
话落,闻秋时发现腰间的细丝松了些,从善如?流地放下葡萄,自个吃起来,“我不是不回天宗,只不过,”
“不过什么?”
景无涯问话间,看到埋头吃葡萄的人?抬头,露出?泛红的眼眶,眼睫悬着细碎水珠,抬起衣袖擦了擦。
“天篆......”
景无涯一愣,在身上四处找了找,想起自己不是随身带丝帕的人?,于是别过脸,“天篆笔与?你确实?重要,是我思虑不周,不过有话好说,不许哭!”
被葡萄汁粘了眼的闻秋时:“?”
他?抹了抹眼,立在果盘举起一只手,作击掌状,“既然如?此?,一言为定?,在拿到天篆笔前?勿要打扰我。”
“慢着,我没......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我回去询问师父,看他?愿不愿多等几日,”
为了避免有人?叨扰,盛泽灵所在之?地有结界,除了景无涯外其他?人?都进不去,要询问盛泽灵肯不肯,景无涯要专程回天宗一趟。
景无涯瞅了眼白嫩的小手:“收回去,小心?给你拍骨折了。”
闻秋时收回手,腰间束缚没了,他?瞥向门外小声?道:“为何顾末泽会听你的话,老实?立在外面?因为你是他?的师父,还是因为舅舅?”
“何曾听我的......舅舅?!”
景无涯猛地一惊,脸色刷的变了,死死盯着闻秋时,“你如?何知晓?”
闻秋时心?道:原著。
不过景无涯是个假舅舅,他?的姐姐景轻蓉亦是假娘亲,但?原著里,除了景轻蓉知晓,以及后来知道真相的顾末泽外,其余人?都误以为顾末泽是景轻蓉与?夙夜的孩子。
至于顾末泽亲娘是谁,未曾揭晓,除此?之?外,原著还有其他?未解之?谜,直到结局都没解释。
典型的挖坑不填!
“我听说的,”闻秋时含含糊糊吹嘘起来,“我闻郁当年,好歹在北域也是执掌一方的地位,那么多密探,哪能不知道这些。”
景无涯脸色难看:“郁沉炎也知晓?”
闻秋时:“......应是不知。”
景无涯眉头微松,随后意味深长地望向他?,脸上写着‘原来传闻是真,你在北域一手遮天,权利盖过域主了。’
闻秋时直觉有盆污水泼了上来,张了张嘴,又无话可说。
“放心?好了,北域的事与?我天宗又无关,”景无涯拎起茶壶,热腾腾的水雾顺着倾到向上浮起,“你即知晓他?的身世来历,往后便离他?远些,不然迟早要吃苦头。”
闻秋时:“此?话怎讲?”
景无涯指向门外:“他?小时候打伤过门中长老。”
“哦,”闻秋时兴致乏乏,“那不是受了伏魂珠影响吗,非他?本......”
“噗——”
景无涯一口茶水猛喷出?来,“哐当”放下茶杯。
“魔珠?你怎么又知道了?!”这是他?独自守了多年的秘密!
闻秋时眼疾手快捂住脑袋,埋头蹲在被茶水波及的果盘里,“我猜的,不过你的反应告诉我,八九不离十。”
景无涯惊得起身来回踱步,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既已知晓,还与?他?那么亲近做什么?我与?你讲,莫要被他?表象迷惑了!顾末泽与?夙夜如?出?一辙,善于伪装得很,翻脸便是无情?!”
闻秋时眉梢挑了下,当年森罗殿虽是魔殿,但?在修真界风评不差,其门内人?士能堂堂正正出?现在各门各派,尤其是魔君夙夜上位以来,与?北域、天宗两方交好,因而当时没人?想到他?一朝变脸,直接挑起大战。
“别拿夙夜与?顾末泽比,顾末泽......”闻秋时略一思忖,总结道,“他?很乖的。”
他?话音落下,看到景无涯露出?吃了屎一般嫌弃的表情?。
闻秋时:“......干嘛。”
景无涯眉头紧拧,若非此?时的闻秋时太小,经不起他?一巴掌,他?已经拍上闻秋时的肩膀,抓着摇了摇。
“很乖?做你的春秋大梦!”
很多年前?,景无涯有段时间,也恍恍惚惚如?闻秋时这般认为。
直到后来......
“乖?你可知他?为了得到魔珠,得到那通天之?力,不惜使用禁术破坏封印枷锁,将魔珠放出?!”景无涯冷笑道,“他?当时不过七八岁,还是个小孩,就有如?此?野心?,简直比他?爹夙夜还可恶!”
景无涯思及此?,便抑制不住怒火,在闻秋时愕然的表情?中,一拍桌案,“砰”的巨响,险些将桌子震成两半。
“你之?前?不是问,为何他?不违逆我吗?”
景无涯斜眸望向门外站立的身影,怒声?道:“很简单,因为他?至少还有点良知,知道对不起我这个师父!”
当年顾末泽四五岁的模样?,被景轻蓉交到他?手中,景无涯一开始因夙夜血脉难免偏见,对顾末泽很是严苛,后来发现小男孩眼睛漆黑明亮,笑起来还挺乖,也很懂事。
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吵不闹,只默默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偷偷落泪。
时间久了,人?心?肉长,景无涯也就对他?态度好些了。
谁知,转眼就被捅了刀。
“魔珠最初被魔君藏在他?体内,我发现了,挖了出?来,在师父指导下施加了十八层封印,勉强将魔珠困住,”
景无涯恨声?道,“顾末泽起初表现得尤为开心?,我都被蒙骗了,以为他?真厌恶、害怕魔珠的存在,甚至为了让他?不用怕,透露了魔珠被下了十八层封印的消息,结果......”
当夜,藏经阁顶楼禁术被盗。
景无涯如?今回想起来,仍觉毛骨悚然。
顾末泽只瞧了禁术一遍,便学?会了,在他?匆忙赶去藏经阁时,魔珠的封印被解开了。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赶去时,小男孩手持血红的珠子,看着他?。
为了防止他?夺回,一口吞了下去。
为了将神一样?的力量占为己有,顾末泽在体内給魔珠施加了十八层封印,至此?,除非他?亲自解开封印,谁也无法将他?与?魔珠分开。
丧心?病狂!
彼时景无涯脑海中只有这四个字,他?没想到自己一时心?软,竟然致使魔珠被放出?,酿成滔天之?祸。
他?气疯了。
一剑将顾末泽这个小疯子杀了。
但?拥有魔珠之?力的顾末泽,根本杀不死。
此?后不幸中的万幸,顾末泽未曾用魔珠作恶,但?景无涯再不会相信他?,这些年,还在一直寻找宰了这孽徒的方法。
此?刻,闻秋时在他?眼中就与?当年受到蒙骗的自己一样?。
不过显然,闻秋时看起来更严重。
“他?......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在坦明一切后,闻秋时一句话险些将景无涯气死。
“他?半大的小孩,有个屁的苦衷!”
景无涯气到恨不得一巴掌下去,将闻秋时这个团子拍成煎饼。
“就算如?你所说,但?即便有天大的苦衷,明天他?就要死了!下十八层地狱了!也不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敢做,就是死不足惜!就该遗臭万年!”
闻秋时默了默。
原著里,未曾将顾末泽幼时讲得如?此?详细,这些事他?倒不知。
半晌,闻秋时道:“定?有缘由,他?不是那般丧心?病狂想要伏魂珠力量的人?,他?跟那些人?不一样?,我一直看着......”
“好啊!”
未及他?说完,景无涯冷笑打断,一指紧闭的房门。
“我看他?盯你盯得紧,一副天上地下师叔最大的模样?,你不是说他?与?夙夜这种疯魔之?人?不一样?吗?那你让他?把伏魂珠交出?来!让一切回到正轨,他?也好得个解脱!不必自讨苦吃!”
室内吵得人?仰马翻,充满景无涯暴怒声?,室外结界阻隔,却是半点声?音听不到。
一道修长身影倚在门旁。
顾末泽微低着头,凝视手里的一根狗尾草,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结界消失,门开了。
一只带着粗茧的手掌稳稳探出?,闻秋时趴在上面,双手紧紧抱着一根手指,门后传出?景无涯厉声?,“拿好,带着他?一起滚!”
闻秋时钻入淡蓝衣襟,苍白的脸色才缓和。
他?先前?提心?吊胆,生怕怒不可遏的景无涯将他?扔到地上,虽然摔不死,但?那高度想想就头皮发麻。
回房路上,闻秋时思索着与?景无涯所说,有些拿不定?注意。
他?小脑袋搭在顾末泽胸膛衣襟处,周身被熟悉的温热气息包裹,没一会儿,眼睛阖上,不由自主打起瞌睡。
等闻秋时醒来,已是晚间时候。
书案前?,烛光洒落,满是文字的纸页翻动。
顾末泽斜支着头,眉如?粘了墨的笔,在经过精密计算后,一笔勾勒而成,英俊而锋锐。
底下幽深眼睛。
翻阅书籍,视线不在纸张,却落在他?身上,不知这般看了多久。
见他?醒来,顾末泽薄唇微动:“师叔太嗜睡了。”
闻秋时看了看窗外夜色,深感如?此?,怀疑是变小的缘故。
他?坐起身,发现身旁有个狗尾草,抱起松茸茸的草尖,低了低头,脸颊被刺得发疼。
闻秋时遗憾地摇摇头,转而走?到茶杯前?,“能给我倒些水吗?”
看到狗尾草他?难免怀念,往日在道观修习,他?最初连只像样?的笔都没有,只能用各类小草树枝练习画符,其中狗尾草是闻秋时用的最多的,在水池里沾点水,就能在岸边随手画起来。
他?心?境哪怕再不宁静,只要一画符,就能沉静下来。
此?时,闻秋时需要画符,哪怕只是比划一下。
顾末泽倾下茶杯,倒了些水在桌面,从闻秋时醒来,他?没有问过白日景无涯单独与?其说了什么,好似完全?不在意,但?微微绷起的嘴角,泄露了他?些许心?绪。
室内格外安静,正当他?放下茶杯时,拽着狗尾草尖沾水的闻秋时,突然开口。
好似漫不经心?的问:“伏魂珠,你能从体内拿出?来吗?”
顾末泽眼帘一垂,握着茶杯的手,修长指节不自觉用力。
他?尚未开口。
“咔嚓——”
手中的茶杯四分五裂。
身后传来巨响,闻秋时吓得一抖,赶忙往前?跑了两步。
不料脚底踩水打滑,他?抱着绿油油的狗尾草连滚带爬跌出?书案。
啪嗒!
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流畅的弧线后,闻秋时摔在了顾末泽腿间衣袍,他?抱着狗尾草,晕头转向之?际,胸前?贴着的小灵符突然暗了暗。
他?摔飞出?去得猝不及防,顾末泽方才心?神震动,反应慢了半拍。
“师叔你怎么样??”
顾末泽神色微紧,手正朝衣袍间轻如?鸿毛的小身影伸去,余光落在地面,看到烛光映照下,投落在地的人?影忽然多了个。
顾末泽伸去的手转了方向,下意识扶住青年纤腰,宽大衣摆下,修长的双腿微微一重。
闻秋时坐在他?腿上,怀里抱着个不小心?同样?变大的狗尾草。
室内一片寂静,隔着毛茸茸的草尖。
烛火摇曳,四目相对。
第48章
绿油油的大型狗尾草,横在两人之间。
顾末泽露出错愕表情。
他俊眉锋锐,眸光充满滲人的冷戾时,叫人不敢直视,但面对闻秋时却甚少露出这些,眼神多透着柔和,浑身上下所有凶戾收敛得干干净净。
以致于他怔愣神色,落入闻秋时眼中,有些呆。
闻秋时两手抱着硕大的狗尾草,松软的草尖往前一倾,触上顾末泽脸颊,拂去灰尘似地扫了扫。
“回神了回神了。”
顾末泽脸颊泛起痒意,从愕然中清醒,扶在闻秋时腰侧的手紧了紧,反应过来后,又像被烫了似地松开。
师叔正坐在他腿上。
饶是他抱过人,摁过腰,比这更亲密的动作都做过。
但蓄谋已久,想达成目的的强硬举止,与猝不及防,尚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的惊愕巧合,终究有差别。
顾末泽耳根微不可察红了红,侧过脸,被一招软草拂脸,弄得心神不定,好似心头被挠了下。
“不喜欢?”闻秋时挑了下眉。
以为顾末泽不乐意这般,他遗憾地收回草尖。
闻秋时将白皙脸颊埋入毛茸茸的狗尾草,深吸一口,整个人被自然的清新气息包裹,脑袋享受地左右晃动,身后披散的细软乌发?轻荡。
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狗尾草。
闻秋时都惊了,迫不及待将脸颊凑去,柔绒感?比想象中感觉更美妙。
他兀自吸了会,忽地想起一事。
还坐在顾末泽腿上呢......
闻秋时沉迷于草色的意识,骤然清醒,他将抱在怀里的狗尾塞给顾末泽,膝盖微动,打算从对方腿上下来。
砰——
这时,门一下开?了。
“闻郁,我明日便启程......”负手跨入门槛的景无涯视线往内一望,嘴里的话止住,呆滞了瞬,被眼前一幕冲击得五雷轰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