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个“人”手脚利索,三两下就翻过篱笆跳进院子里,他的四肢以极其怪异的姿势扭曲着,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他以极快的速度向毓秀和翁娘扑来。
翁娘哪儿想到那个“人”的外形如此惊悚,吓得扯着嗓子不停尖叫。
“啊啊啊——”
毓秀被他尖锐的叫声吵得头疼:“别叫了。”
“好吓人好吓人,他好吓人啊啊啊——”翁娘都快被吓哭了,“他来了他来了——”
毓秀拽着翁娘东逃西窜,好不容易跑进房子里,却不想房门根本拦不住那个“人”。
那个“人”硬生生穿过房门,再次笔直地向他们扑来。
毓秀眼见那个“人”快要扑到翁娘身上,赶紧用力把翁娘往自己这边一拽,还好翁娘只是看着高,身体轻薄得跟纸片似的,被他一拽就过来了。
翁娘还在白着脸尖叫,一副不用叫声把房顶掀翻不罢休的架势。
虽然毓秀受到惊吓的程度不比翁娘低多少,但是他好歹比翁娘这只尖叫鸡冷静一些。
就在他拽着翁娘往二楼跑时,陡然想起来——
对了!
那个“人”不就是那天晚上跑进余豪家里的马叔吗?
毓秀回头确认了一下。
应该就是费小宏所说的早就死掉的马叔。
那个“人”跑起来的姿势和那天晚上的马叔一模一样。
二楼比一楼狭窄得多。
尽管毓秀卧室隔壁的小房间里有一扇后门,可由于这个家里只有毓秀一个人住的缘故,那扇后门一直处于被锁死的状态,要拿钥匙把缠绕在门把手上的铁链解开才能打开后门。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逃上二楼,就彻底把逃走的可能性堵死了。
翁娘还没察觉到这点,焦急地询问毓秀:“我们往哪儿走?”
这时,他们已经被马叔逼到小房间的墙角,退无可退。
马叔似乎意识到他们成了瓮中之鳖,逼近他们的速度放缓些许。
如果毓秀没猜错的话,更主要的原因应该是马叔依然有些忌惮翁娘,不然他不会这么迟疑。
毓秀背部紧贴着冰凉的墙壁,刚才的运动让他一时间喘不上气来,他张着嘴,胸膛剧烈起伏。
“没路了。”毓秀说,“旁边有扇后门,但是被锁死了。”
“什么?!”翁娘震惊地扭过头,“那你还带着我往楼上跑?!”
“楼上隔音,出什么事的话不容易被邻居听见。”毓秀给出的解释很合理。
翁娘理解不了毓秀的脑回路,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大人,你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安静吗?还要找个能隔音的地儿!”
毓秀也扭过头,冲着翁娘咧嘴一笑:“我怎么会死呢?不是还有你吗?”
随后,他伸手把翁娘推了出去。
翁娘:“……”
毓秀握了握拳,为他打气道:“加油!你可是死了几百年的老鬼,你肯定能打赢他!”
翁娘:“……”
可怜的翁娘这才想起来。
他不是鬼吗?!!
他直接躲进坛子里就行了啊!!
他真是脑子坏掉了才跟着毓秀东逃西窜!!
后面的毓秀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幽幽开口:“要是你自己躲进坛子里让我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江恩临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江恩临比镇上要灭掉你的那个老头可怕多了。”
“……”翁娘沉默一瞬,突然就抽噎着哭了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惹人怜,“呜呜呜大人,他好吓人,我打不过他啊……”
“你不是死了几百年的老鬼吗?”
“我是善良的老鬼,我又没杀过人呜呜呜……”
“现在不是让你杀人,是让你杀鬼。”
“我也没杀过鬼啊呜呜呜……”
“……”
“我真的不行,我太柔弱了,我生前就是一个唱戏的,死后也没什么本事,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呜呜呜呜呜……”
另一边,马叔也迟疑完了,他不再把翁娘放在眼里,甚至打算第一个拿翁娘开刀。
马叔扑向翁娘。
翁娘的哭泣声瞬间转为尖叫声,他害怕得直跺脚,然后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扇在马叔的脑袋上。
啪的一声。
竟然格外清脆。
翁娘害怕极了,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一边尖叫一边狂挠马叔。
马叔也不甘示弱,试图用极长的四肢缠住翁娘。
谁知翁娘也就是看着高而已,身体又轻又薄,轻而易举地就从马叔的束缚中挣脱出来,继续对着马叔又扇又挠。
两个鬼就这样在小房间里激烈地打斗起来,打得满地翻滚,打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毓秀趁此机会悄悄溜下楼,刚走出去就看见江恩临匆匆忙忙赶回来的身影。
江恩临二话不说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他怀里,沉着脸走进房子。
毓秀抱着怀里的东西想要跟上去,可走了几步就发现不对劲了,他低头一看——自己怀里抱着两只长着尖喙且外形像鸡可五官和人略微相似还长了四条腿的奇怪动物。
毓秀:“……”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摔倒。
等他把那两只奇怪的动物塞进鸡笼里后,他感觉两只手都麻木得不是自己的手了。
他急忙赶去二楼,小房间只剩下江恩临一个人,不久前还在这里撕扯的翁娘和马叔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毓秀四处找了一圈,转身要问江恩临是怎么回事,却冷不丁被江恩临抱个正着。
江恩临仿佛被吓着了一般,抱着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力道更是大得几乎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毓秀本想问怎么了,可感受到江恩临汹涌的情绪后,他没忍心开口,只是默默地回抱住江恩临。
接下来的事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江恩临用吻堵住他的嘴,舌尖有些粗暴地撬开他的齿关,不容拒绝地一点点、一寸寸攻城略池。
如此强势的吻让毓秀瞬间缴械投降,双腿发软地靠在江恩临怀里。
他快要呼吸不上来,好似胸腔里的所有氧气都被抽离。
他无助得犹如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沉浮的浮木,浪花打得他晕头转向,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隐约间,江恩临将他打横抱起,走过去放到床上。
身下的被褥比羽毛还柔软,分分钟吞噬了他,身上的江恩临哪儿哪儿都硬,宛若山上化不完的冰雪。
毓秀迷迷糊糊地想,江恩临的确是山上的冰雪所化,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散发着淡淡的凉意。
而他浑身滚烫得就要燃烧起来,这么和江恩临坦诚相贴着,丝丝缕缕的凉意让他的身体逐渐降温。
弦被拉满,蓄势待发。
就在弓箭即将离弦的时候,他听见了费小宏的呼唤声。
“毓秀!”费小宏的声音离得很远,应该是从院子里传来,“毓秀,你在家吗?”
毓秀猛地睁开眼,原本混沌的意识霎时变得清晰起来。
糟糕!
他忘了这个身体只有十六岁的年纪!
十六岁,按前面三个世界的标准已经到了结婚成家的年纪,可在这个世界里还是未成年,并且还是在上初中的学生。
想到这里,毓秀瞬间萎靡了,他伸手推开压在身上的江恩临,一骨碌从床上翻爬起来。
他身上的衣服已被江恩临扒得只剩下一条短裤,重新穿上着实费劲儿,他冷得直吸气。
他以最快的速度穿上毛衣和毛裤后,从衣柜里翻出昨天去镇上给江恩临买的衣服。
他的预算不多,买的衣服也不贵,都是小店里的打折货,一共买了两套,正好让江恩临换着穿。
江恩临对人类的衣服不像对人类的食物那般抗拒,他乖乖站在原地,双手举在半空中,任由毓秀手忙脚乱地帮他穿上衣服。
外面的费小宏喊了许久没得到回应,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进去看看。
因为毓秀家的房门不知怎么的破了一个洞,让他很不放心。
结果刚走进去,他迎面撞上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高大男人,男人凌乱的长发被头绳捆在脑后,露出精致的面容和饱满的额头。
男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长睫微垂,冷漠地看着费小宏。
费小宏懵了一下,脑子里的话脱口而出:“帅哥你谁啊?”
帅哥不说话。
“这里不是毓秀家吗?你是毓秀的朋友?”费小宏眼里生出几分警惕,沉声道,“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毓秀下楼就听见费小宏对江恩临的一通质问,忙道:“他是江恩临。”
“江恩临?”费小宏把江恩临从头到脚地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不可思议地哇了一声,“还真是人……哦不对,是鬼不可貌相啊!”
毓秀:“……”
说到底都是发型的锅。
江恩临以前的发型太杀马特了,还乱得跟鸡窝似的,挡了一半的脸,任谁也做不到透过江恩临浓密的黑发欣赏他美丽的容颜。
“对了。”费小宏想起来,“你家的门怎么破了一个洞啊?得赶紧找人修补才行,不然这么冷的天,就算呆在屋里也要被冻傻。”
毓秀觉得费小宏说得有道理,便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找村长。”
“我陪你一起。”
两个人去找村长的路上,毓秀顺便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向费小宏说了一遍。
费小宏几次吓得差点厥过去。
幸好这件事结束了,至于怎么结束的,回头还要找翁娘问一下。
过年这几天,村里人都在休息,只有村长还在为村子的事忙碌——村里连夜搬走一半以上的村民,这件事惊动了上头,上头甚至派了两个人来联系他。
不过对于毓秀的事,村长还是很上心的,加上毓秀愿意多给钱,村长立即找人替他换了一扇房门。
忙完这些,已是下午四点多。
毓秀终于有机会找翁娘询问之前发生的事。
然而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找了半天,都没瞧见翁娘的身影,最后还是江恩临一言不发地把他引到树底下的坛子前。
等毓秀和费小宏走到坛子前,江恩临又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江恩临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处篱笆前,眼神幽怨地看着他们——不,应该是看着费小宏。
可能是江恩临的视线存在感太强了,让向来大大咧咧的费小宏也察觉到了什么,趁着回头的功夫,他抬手挡住嘴巴,小声说:“江恩临是不是在看我啊?”
毓秀愧疚地点了点头,心想还是怪他。
“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费小宏声音发抖地说,“他的目光让我好害怕啊。”
“别怕。”毓秀揽过他的肩膀,安慰地抚摸了两下,“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费小宏感觉毓秀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后,身后江恩临的目光更加幽怨了。
第106章 雪怪
翁娘果然躲回了坛子里。
他在和马叔的撕扯战中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却受到了巨大的心灵伤害。
“呜呜呜呜呜……”接连不断的啜泣声从坛子里传出来,还有翁娘夹着哭腔的诉苦声,“我好怕啊,你太过分了,居然指使我一个唱戏的去打那个凶神恶煞的鬼,若是我被他打得魂飞魄散了怎么办?”
毓秀哭笑不得:“你这不是打赢了吗?”
翁娘气道:“万一我打输了呢!”
毓秀心想那可就太丢你几百年老鬼的脸了。
但这话不能说,要说了,翁娘这个玻璃心估计又要哭上好半天……尽管他已经哭得毓秀十分头疼了。
似乎连江恩临都觉得翁娘吵,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只有费小宏愣愣望着传出声音的坛子,震惊得嘴巴都张成了鸡蛋的形状。
直到毓秀哄了翁娘好一会儿却始终不见成效便索性扭头要走的时候,费小宏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等等,毓秀!”费小宏连忙拉住毓秀,惶恐不已地指着坛子说,“我的天,坛子真的成精了!”
毓秀:“……”
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句话踩中翁娘的雷点。
他这个朋友还是有点本事。
果不其然,费小宏的话音刚落,翁娘抽抽啼啼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下一秒,坛子里的尖叫声代替了哭泣声。
“好你个小胖子,你居然敢说我是坛子精,你才是坛子精,你全家都是坛子精!”翁娘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老鬼,面对毓秀时怂得不行,可面对费小宏时就一下子嚣张起来了,“我活了几百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凡敢说我是坛子精的人都被我扔到山上喂孤魂野鬼了,没想到今儿又来一个不长眼的人。”
说完,翁娘掐着嗓子嘿嘿嘿地笑起来,那笑声听着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费小宏哪儿经得起这样的吓唬?当即两股战战,眼眶里包满了害怕的泪水。
“毓秀啊,我要死了,你快救救我!”费小宏跟树袋熊似的抱着毓秀,仰着脖子,嚎啕大哭,“可是我不能死啊,我还有奶奶,还有爸妈,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没来得及做,我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我怎么能死啊?!”
毓秀叹口气,费力地把费小宏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安慰他:“放心,有我在,不会死。”
“真的吗?”费小宏相信毓秀,听毓秀这么说,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收住了。
毓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