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小宏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迟疑地看向坛子:“可是他说……”
“我在你之前早就叫过他坛子精了,他要找人算账也是先找我。”毓秀看向坛子,“是吧?坛子精。”
翁娘:“……”
他想起不久前江恩临张开血盆大口吞下马叔的画面,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他选择沉默。
这个院子里,哪些人是软柿子,哪些人是硬石头,他心里还是有杆秤的。
毓秀又看向费小宏:“看吧?”
费小宏见状,总算放下心来了。
坛子精忌惮毓秀,而他作为毓秀唯一的好朋友,就算坛子精要把他扔到山上喂孤魂野鬼,也得看一下毓秀的面子吧?
毓秀没管费小宏在想什么,反正翁娘已经在他这里住下,只要镇上那个老头没有追来,翁娘就不会傻到主动惹事暴露行踪。
他跟费小宏打了声招呼,转身朝鸡笼走去。
费小宏本想跟上去,谁知才迈出一步,两条腿就僵硬得走不动道了,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着他后退。
下一秒,他耳边响起翁娘故意为之的嘿嘿嘿惊悚笑声。
费小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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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恩临一共编了六个鸡笼,每个鸡笼都大得可以容纳下四五只鸡。
毓秀便是把那两只长得像鸡的奇怪动物一起关在最边上的鸡笼里。
他还以为自己会看见那两只奇怪动物拼命挣扎想要逃脱鸡笼的画面,结果一路走过去,他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真就安静如鸡。
等毓秀走到鸡笼前,才发现那两只奇怪动物分别占据鸡笼的左右两端,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
它们都安静极了,犹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只有豆大的黑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毓秀。
毓秀往哪边走,它们的黑眼珠子就往哪边转。
可能是它们面部有些像人的缘故,毓秀被它们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顿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不过毓秀还是强忍着恐怖谷效应带来的威力在鸡笼前观察了十来分钟。
这十来分钟里,那两只像鸡的奇怪动物始终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端端正正地保持着抱窝的姿势。
毓秀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只好暂时作罢。
虽然是大年初一,但是毓秀依然有很多要忙的事。
家里需要添置的东西和需要修补的地方都太多了,他想趁着手里还有些余钱的时候把能做的都做了。
他还想找人把家里的院子开垦一部分出来,正好昨天在集市上买了很多花草和蔬果的种子可以种下。
等毓秀忙完,已经是三天过后了。
帮忙开垦院子的人是费奶奶找来的,为了不让鸡笼里的那两只露馅,毓秀特意将翁娘从坛子里喊出来把那个鸡笼搬进屋里。
等院子开垦出来后,再叫翁娘把那个鸡笼从屋里搬出去。
翁娘本来就是只心高气傲的鬼,这几天被毓秀呼来唤去地干活,心里的不满早已推得像山一样高了。
结果他还没放下鸡笼,又听见毓秀问:“翁娘,那边的杂草除了吗?”
“……”翁娘忍无可忍,把鸡笼往地上重重一放,火冒三丈地说,“我是鬼,又不是你家的佣人,你凭什么对我呼来唤去?我生前连我的领班都没把我当佣人使唤过!”
毓秀扭头看见翁娘气得面目扭曲的脸,似乎没想到翁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得惊讶道:“你说什么呢?我没有把你当佣人使唤。”
“你还狡辩!”翁娘指着地上的鸡笼,“这就是证据,你把我当佣人使唤的证据。”
毓秀挠了挠头:“我只是请你帮个忙而已。”
“我呸!”翁娘才不信,“那为什么你两手空空?只有我抱着这么大的鸡笼!”
毓秀表情里有着明显的疑惑和不解:“难道不是因为你抱得动鸡笼吗?你力气大,就算我帮忙也是帮倒忙呀。”
不知道是不是毓秀的表情太过无辜的缘故,翁娘当真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下。
一想就发现毓秀说的话挺有道理。
他力气大,不管是搬鸡笼还是做其他事对他来说都是举手之劳,可毓秀不一样,瘦弱得和小鸡仔没两样,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倒。
若要毓秀做这些,只怕得哼哧哼哧地累上半天。
想完,翁娘平衡了,原本在胸腔里燃烧的火焰也一下子熄灭了大半。
他瞥了眼地上的鸡笼,又瞥了眼毓秀,冷哼一声:“既然是找我帮忙,怎么连个‘请’字都没有?”
毓秀见翁娘的态度放软,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还请翁娘先生帮我把鸡笼放回原位。”
一分钟前还气得仿佛要炸开的翁娘这就被哄开心了,心甘情愿地抱起鸡笼放回之前的位置上。
翁娘拍了拍鸡笼,颇为得意地冲着毓秀扬了扬细长的眉:“看来这个家没有我还是不行。”
“可不是吗?”毓秀忙道,江恩临神出鬼没,费小宏也有自己的事儿,只有整天闲得发霉的翁娘可以随便使唤了。
有翁娘真好啊。
毓秀满脸慈祥地看着翁娘,随后发出由衷的感慨:“有你真好。”
“……”翁娘怔怔看了毓秀几秒,表情倏地变得别扭起来,他不自在地挪开目光。
翁娘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一点温度,估计看着也是惨白得渗人。
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是只鬼了,不然毓秀肯定能注意到他的脸在发红发烫。
都怪毓秀,没事长那么好看干什么?真是便宜那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呆子了。
所有思绪都在一瞬间闪过,翁娘放下手,准备去把地里的草除了,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就在这时,毓秀注意到了什么,弯腰凑近鸡笼。
“翁娘,你过来看。”毓秀对翁娘招了招手。
翁娘也凑上去:“看什么?”
“它们身下的窝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那两个鸡窝是毓秀临时做的,为了让它们窝着舒服一些。
翁娘眯眼看了看:“好像是有什么东西。”
毓秀扭头看翁娘,礼貌道:“还请翁娘先生把那个东西拿出来看看。”
翁娘:“……”
该死。
他感觉自己被毓秀拿捏住了。
最后,翁娘咬牙切齿地从左边的鸡窝里摸了一个白色的圆东西出来。
一人一鬼定睛一看。
居然是一颗圆不溜秋的蛋。
看外形有点像鸡蛋,却比鸡蛋圆一点,外壳的颜色也比鸡蛋白一点。
“翁娘,你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动物吗?”毓秀这才想起来他还可以问翁娘,江恩临几乎不说话,他好几次问江恩临都没有得到答案。
翁娘一脸奇怪道:“它们不是鸡吗?”
“鸡?”毓秀惊道,“有四条腿还长得像人的鸡?”
“有啊,不就在你的鸡笼里窝着吗?”
“可是正常的鸡没有四条腿吧?!”
“谁说它们是正常的鸡了?”翁娘把鸡蛋往毓秀手里一塞,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你连雪怪和鬼都接受了,还接受不了两只奇怪的鸡?”
毓秀:“……”
翁娘一脸你真是大惊小怪的表情,耸了耸肩,勤快地跑去除草了。
毓秀又在鸡笼前蹲了一会儿,仍旧不敢伸手去拿两只鸡身下的蛋。
这时,他冷不丁在余光中瞥见神出鬼没的江恩临无声无息地站在篱笆前,便抬手把江恩临招了过来。
江恩临可比翁娘听话多了,让过来就过来,一点怨言都没有。
毓秀看着江恩临那张精致得挑不出毛病的脸,心中欢喜,忍不住贴上去在江恩临的嘴巴上亲了亲。
“乖,把鸡窝里的鸡蛋拿出来。”
江恩临点了点头,把手伸进鸡笼。
虽然两只鸡一直保持着抱窝的姿势,但是它们对陌生人并非没有敌意。
刚才翁娘拿蛋时,那只鸡就在凶巴巴地扑腾翅膀,还试图啄翁娘拿蛋的手。
好在翁娘是鬼,没有实体,那只鸡啄了半天只啄了个寂寞。
毓秀还以为两只鸡会在江恩临面前反抗得更加激烈,谁知江恩临把手伸进去后,两只鸡顿时犹如石化一般,不仅不扑腾翅膀,连眼珠子都不转了。
其实如果毓秀把手搭在两只鸡身上的话,还会发现它们在瑟瑟发抖。
毓秀从旁边拿来一个小竹筐,让江恩临把鸡蛋全部放在小竹筐里。
江恩临拿得畅通无阻。
期间,他还嫌一只鸡碍事,随手把那只鸡拨到鸡窝下面。
那只鸡仿佛被点住穴道似的,江恩临把它拨成什么姿势,它就保持什么姿势,豆子大小的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不一会儿,小竹篮就被鸡蛋装满了,一共有四十六个鸡蛋。
毓秀被这个数量狠狠震撼到了。
这才三天,它们就下了四十六个鸡蛋?!!
第107章 雪怪
毓秀迷迷糊糊地抱着小竹篮回到屋里。
晚上做饭的时候,他拿出鸡蛋做了番茄炒蛋,在简单的两菜一汤中,蛋的香味几乎溢满整片空气。
费小宏刚踏进门槛,就忍不住大呼道:“哇!好香啊!”
毓秀摆好碗筷,招呼他来吃饭。
费小宏拉来小凳子坐下,一眼瞧见中间那盘番茄炒蛋,表情里浮出些许疑惑:“毓秀,你不是没买鸡蛋吗?你这是哪儿来的鸡蛋啊?”
毓秀给他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尝尝。”
费小宏就着番茄炒蛋刨了一大口米饭,饭还没咽下去,两眼就噌的一下亮起来了。
“好吃!”费小宏害怕了哭,幸福了也哭,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你在哪儿买的鸡蛋呀?真的好好吃哦!”
毓秀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不是买的。”
“……”费小宏愣了下,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那是?”
“院子里那两只鸡下的蛋。”
“那是鸡?!”
“是呀。”
“长着四条腿的鸡?!”
“是呀。”
“这盘番茄炒蛋是用它们下的蛋来炒的?”
“是呀。”
费小宏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厥过去。
不过那盘番茄炒蛋还是被吃完了,毓秀一个人吃完的,费小宏死都不肯再吃一口了。
吃完饭,费小宏收拾残局。
他们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洗碗,分工明确,很公平。
在费小宏洗碗的时候,毓秀便坐在客厅的躺椅上休息,脚边放着一个散发着暖烘烘热气的小太阳——躺椅和小太阳都是最近买的,原主家里没有一样需要插电的东西。
江恩临也在毓秀身旁的椅子上坐着,他目光怔怔地望着小太阳,似乎对这个东西新奇得很。
毓秀这才想起来——
江恩临不是雪怪吗?
不知道小太阳对江恩临有没有影响。
毓秀拉过江恩临的手,还是很冷,没有染上小太阳的一点温度。
他问江恩临:“你对着小太阳难受吗?”
江恩临眉心微蹙,这是他没听明白毓秀的话的表现。
毓秀只好指了下小太阳:“就是这个。”
江恩临抬起没被毓秀拉住的另一只手,缓缓伸向小太阳。
他的手长得非常好看——五指修长、指骨分明、手背上的经络十分清晰。
每根手指都被小太阳的光染成深深的暖黄色,或明或暗,连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被光映得清清楚楚。
毓秀眼睁睁地看着江恩临的手离小太阳越来越近,然后悬空停住。
就在他好奇江恩临想做什么的时候,居然看见江恩临的指尖逐渐被光映得透明。
并且透明的范围越来越大。
最初只是小小的指尖,很快顺着指尖往后蔓延,到了指中,又到了指根……
仅是眨眼间,江恩临的五指都变成了透明的状态,甚至指尖犹如被融化的冰块一般开始往下滴水。
毓秀看呆了。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恩临在做什么后,他气急败坏地一把拽过江恩临的手,起身拉着江恩临退到客厅里离小太阳最远的位置上。
他焦急地查看江恩临的手。
只见江恩临的手已经恢复原状,就是化掉的指尖缺了小小的一块。
缺了的指尖没有流血,伤口上也看不到里面的肉。
毓秀抓着江恩临的手摸了摸残缺的指尖,抬头看见江恩临面无表情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不是傻?明知道自己的手要化还去碰小太阳。”
江恩临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他挤出两个字:“不疼。”
“不疼也不能乱来。”毓秀又摸了摸江恩临的脸,叮嘱道,“以后有什么事,你要是不想说或者不能说就算了,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其实毓秀能理解江恩临的想法。
他那个问题回答起来太绕了,对江恩临来说是一件难事。
江恩临既要表达自己不能受热又要表达自己受热时的痛感不强,还要描述受热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贫瘠的语言系统无法让他说这么多话,索性用实际行动来回答毓秀的问题。
毓秀一直觉得江恩临反应迟钝,尤其是动脑筋的时候,通常会慢上半拍,可现在,他突然发现江恩临只是不习惯思考罢了,并不代表他就不会思考。
他不知道江恩临是怎么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毫无疑问的是,江恩临的现状让他感到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