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姑娘,送给你。”他一只手搭在马车窗边,下巴磕在手背上。
闻昭看着他手上的花,柳奕泽又往他面前递了递,他才接过。
花用一根藤蔓绑着,藤蔓上也长着小朵的白花,闻昭指尖扫过小白花,“人家花长的好好的,你给摘了作甚。”
“一见到这花,便想送给姑娘,姑娘不喜欢我摘花,我下次就不摘了。”柳奕泽收起了笑脸,低声哄着他。
闻昭抬眼,柳奕泽歪着头逗他,“别生气,娇花配美人,美人生气我心疼。”
闻昭听着这话耳熟得很:“上次在船上,你是不是也对那位弹琵琶的姑娘说过。”
他虽是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柳奕泽经他提醒才想起来,他平时随口调笑习惯了,那日的姑娘长什么样,抱的琵琶他也都不记得了,没想到闻昭还记得。
“你不一样。”柳奕泽道,“往后我只给你摘花,姑娘莫要同我生气。”
闻昭垂眸抿嘴不言。
“王姑娘——”柳奕泽把脑袋搭在窗户上,看着跟只有个脑袋似的。
这画面有些惊悚,但闻昭却是没绷住,嘴角泄出几分笑意,不知嘲讽还是冷笑,亦或者只是纯粹的笑。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上车吧,赶路了。”
柳奕泽觉着他刚才心情不大好,这会儿也说不上太好,但他不知是因为他摘了花,还是因为他刚才说错了话。
他上了马车。
常衣不听不看,赶着马车。
如今就算是闻昭心情差,也不止他一人提心吊胆,这滋味好受多了。
马车到了山脚下,已是接近申时,接下来的山路无法用马车上去,须得步行,常衣把马车寄放在了山脚下,三人一同往山上赶。
今日上山的人不多,上山的路阶梯很长,看不到尽头,柳奕泽中途见闻昭气喘吁吁,本想背闻昭上去,闻昭却说若不是亲自走上去,便不灵验了。
于是柳奕泽没有再提。
王姑娘看着柔弱,实际却很坚毅。
常衣跟在闻昭的身后,闻昭走的慢了,他便慢,跟随着闻昭的脚步,他们此行上山,其实有事要办,但说到底也不是太重要的事,让闻昭也跟来。
常衣视线又落在了跟在闻昭身旁的少年郎身上。
柳奕泽今日一身黑衣劲装,轻便又颇具少年气息,他丝毫不见累,俊朗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手里摘了片叶子把玩着。
这人手闲不下来。
常衣如此想到。
上山之后,常衣借口上茅房去办事,留闻昭和柳奕泽烧香拜佛,柳奕泽虔诚的希望家里父亲和他娘身体健康,又瞥了眼在他身旁的白衣女子,闭眼又加了一个。
——望能和王姑娘在一起。
虽然姑娘脚大,但他不介意,就算姑娘是个男的,他也娶他……呸。
柳奕泽暗道自己这越想越离谱。
然后默默屏住呼吸心说刚才那句不算。
闻昭闭着的眼睫轻颤,不知在说什么,嘴唇微张,吐露无声。
下山时阴沉沉的天际划过一道闪电,林中树木被吹的簌簌作响,惊飞了枝头的鸟儿,黑压压的云层飘了过来,片刻后,豆大的雨点落下。
常衣备了伞,但这雨里还有风,等他们到了山下,还是淋湿了不少,他们进了客栈,要了两间房,一间天字号房,两间普通的客房。
常衣和柳奕泽各住一间普通客房。
闻昭身体本就不好,还被雨水这么一淋只怕是要病上加病。
柳奕泽去厨房要了三碗姜汤,他端着其中一碗上楼去了天字号客房,他在门口敲了敲门,手中姜汤还冒着热气。
没多久,门就打开了。
闻昭头发衣裳都沾了雨水,脖子上一根红绳半隐半现,起初柳奕泽以为他是在脖子上戴了东西,细看才发现不是。
他忙别开视线,“王姑娘,天冷,淋了雨喝点姜汤暖暖吧。”
闻昭看着他手中姜汤,皱了皱鼻子:“我不爱喝这个。”
“万一着凉就得喝药了。”柳奕泽把姜汤往他面前递了递,低声道:“喝点吧,驱驱寒。”
闻昭万分嫌弃的接过,端着吹了吹。
柳奕泽觉着他这模样很生动,忍不住露出了丝丝笑意,闻昭在门口喝了大半碗姜汤,放下碗时,脸上都被熏红了。
红扑扑的,像桃子。
柳奕泽舔了舔唇,想吃桃子了。
闻昭把碗递给他,这时小二和常衣端着热水来了,柳奕泽让了路,端着碗下了楼。
雨一直下到了夜里,柳奕泽翻来覆去,有些难以入眠,他一手枕着后脑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先前闻昭站在门口时,颈间的一丝红。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翻身起来,在身上摸索几番,摸到了玉哨子。
他记起在哪见过这东西了。
就是在王姑娘的脖子上。
一起游湖那日,王姑娘落了水,他救他时,玉哨子从他颈间滑了出来,当时他只是瞥了一眼,未曾放在心上。
他将玉哨子握在手心,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时间还不晚,楼下掌柜打着哈欠算账,小二在收拾桌子,柳奕泽从客房出来,又有些犹豫,关于这哨子,他有很多疑问,但首先,他得向王姑娘解释这哨子为什么在他手中。
还未等他想到借口,另一边小二提着酒,敲了敲天字号的门,柳奕泽抬头看了过去。
门打开了,闻昭穿着清淡宽松的衣裙,从小二手中接过酒壶,然后一偏头,就看到了另一边的柳奕泽。
闻昭对小二说了一句话。
柳奕泽离得远,听不见声音,只看得见他嘴动了动,小二离开了,闻昭对他招了招手,柳奕泽走了过去。
“本想去找你喝两杯,没想到刚好你在。”他抿唇弯了嘴角。
柳奕泽:“这般晚了,姑娘还喝酒?明日怕是要头疼。”
“心中郁结,不知你可有时间听我说上几句?”闻昭垂了眼帘子,嘴角也拉平了,看着有几分落寞。
柳奕泽不想见到他这模样,心头揪着疼,他道:“姑娘需要,在下便有时间。”
闻昭将他迎进了客房当中。
天字号客房比普通客房大多了,这边通风透气,外面雨声淅淅沥沥,闻昭在坐塌上坐下,柳奕泽便只好在另一端坐下。
比起坐塌,他其实更想坐桌子边的凳子些,坐塌的距离似一下将他们拉的很近,对他们来说,这种距离还不太妥当,能和心爱姑娘近些,柳奕泽自是愿意,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呆子。
闻昭好似没想太多,他拿着桌上酒杯倒了酒,轻轻叹息一声。
“姑娘为何事苦恼?”柳奕泽问。
他心想今日来上香祈福,难不成是他家出了什么事。
闻昭没答,道:“你尝尝这酒,听闻是这里特色,不知味道如何?”
他只端着杯子小口饮酒,如品茶般细致,柳奕泽则一口喝下,喝酒就是要大口喝才爽,他一杯喝完,闻昭便为他再倒上一杯。
柳奕泽道:“酒是好酒,味道甘甜,回味无穷。”
“那便多喝些。”
闻昭没提为何事心忧,柳奕泽也没问。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气氛倒也还算和谐,闻昭小口小口喝着酒,往往他一杯还没喝完,柳奕泽已经喝下三杯了。
他所言非虚,这酒的确好喝,就是后劲大。
柳奕泽眼前开始出现虚影,他晃了晃脑袋,又听闻昭一声轻叹。
“别叹气,叹气会将好运叹走的。”柳奕泽喝下一杯酒,“姑娘还是笑着好看些。”
闻昭见他已经开始醉了,他轻启唇:“柳奕泽。”
柳奕泽:“唔。”
“你说你喜欢我,可是当真?”闻昭将酒杯搁下,放在桌上转动着。
柳奕泽:“当真,怎的不当真。”
他上半身前倾,伸手去抓闻昭的手,抓了两次才抓到,他把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你听听,心跳脉搏是不会骗人的,我喜欢王姑娘。”
“你喜欢我,还是喜欢王姑娘?”闻昭看着他纯粹的黑眸。
柳奕泽:“你,你就是王姑娘。”
闻昭:“若我不是呢?”
柳奕泽被他这话绕晕:“我就喜欢你。”
闻昭神色变幻莫测:“不骗我?”
“不骗你。”柳奕泽道,“无论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你。”
闻昭:“若我……”
他声音一止,嗓子有些干涩,他抽出被柳奕泽抓住的手,端着酒杯抿了口:“若我,是男子,你还喜欢吗?”
柳奕泽一口道:“喜欢!”
闻昭看着他半响,唇边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都说酒后吐真言,你这话,我可就信了。”
柳奕泽舔了舔唇。
闻昭揪住了他的衣襟,柳奕泽双手撑在桌上。
闻昭离得他很近,呼吸都喷洒在了他脸上,声音暗哑:“亲我。”
柳奕泽视线落在了他唇上。
软软的,甜的。
上次触感挥之不去,他抿了抿唇,“亲……亲了你就不理我了。”
他声音中带了委屈。
闻昭抓着他的衣领,抬起下巴吻了上去,柳奕泽唇上覆上温热柔软的触感,他探出舌尖舔了一下。
还是甜的。
他不自觉的抬起了一只手,扣住了闻昭的后脑勺,桌上酒杯打了个转,酒水从桌角流了下来。
外面雷雨交加,是个不太好的天气。
屋内烛火燃烧,墙壁上影影绰绰,闻昭青丝散落肩头,衬得他皮肤愈发的白,他抱住了柳奕泽的肩膀,被吻得喘不过气。
柳奕泽只觉自己像是在做梦般,这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的不现实。
床上柔软的被褥铺着,柳奕泽抱着闻昭,在上面滚了一圈,亲过他的额角,闻昭笑得朦胧,默许了他的一切行为。
即便是过界行为。
直到——
柳奕泽猛的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腿,不相信方才触感,闻昭支起身,勾住了他颈间,亲吻他的侧脸,落到了唇角。
“奕泽……”他声音低沉软糯,仿佛撒娇一般,眼角染上春意,泪痣愈发的昳丽。
柳奕泽又松了口气。
果然是梦吧,王姑娘怎的可能露出这般神情,用这种声音与他说话。
定然是梦,一定是梦。
否则怎么解释方才戳到他腿的东西。
是梦的话……
在闻昭凑上来吻他唇角时,柳奕泽扣住了他的后脑勺。
青丝散落床上,闻昭笑得招摇又勾人,和他平时的模样大不相同,于是柳奕泽更是认定了这是梦。
他脑子昏昏沉沉。
即便有些地方不对,可这梦还是那么的美好。
雨越下越大了,雨点砸在窗上,天边闪电照亮了半边天,雷声轰隆隆的响着,盖过了一切声音。
客栈打了烊,楼下小二收了关门,楼上蜡烛燃尽,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柳奕泽肆意妄为的做着他的美梦,亲吻着闻昭发红的眼角。
柳奕泽:“王姑娘……”
闻昭:“别叫我王姑娘。”
柳奕泽:“为何?”
闻昭:“我不是王姑娘。”
“初月……”柳奕泽低声喃喃。
闻昭这次没有再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闻昭:我是男的
柳奕泽:我不信
闻昭:我真的是男的
柳奕泽:我不信
闻昭:【一波操作】
柳奕泽恍惚:我一定是在做梦
明天梦醒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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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梦醒
雨后的清晨空气清新,屋檐往下滴着水,鸟儿站在屋顶,叽叽喳喳的叫唤着,春色满园的客栈房中,床上被褥掀起了一角。
柳奕泽感觉头很疼,烈酒后劲强,他睡眼惺忪睁开眼,入目白皙肩头梅花朵朵,他心尖猛的一颤,昨夜种种如潮水般涌入了大脑。
某些人在很多时候,固执己见,自己认定的事不会轻易的改变想法,即便很多证据指向真相,也不愿意去相信,就如柳奕泽见到闻昭第一眼,认定了他是姑娘,那便不会觉得他是男子。
孟修兰临走时同他说的那些话,他虽并非全然一笑而过,在心里留下了点痕迹,可是他从来不去细究。
直到窗户戳破了那层纸。
柳奕泽对昨夜并非全然没有印象,但正是有印象,才愈发的惊悚。
身旁人青丝散落,背影给柳奕泽一种熟悉又陌生之感,他睁着眼,身体僵直,片刻后,才轻缓支起身。
半张侧脸印入眼帘,仅半张脸,足以柳奕泽确定他的身份。
昨夜不是梦,这会儿知道他是男子的冲击远比昨夜给他的冲击要大得多。
柳奕泽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下来,他努力回想昨夜的事。
昨夜二人并没有做到最后,但单看闻昭却是惨不忍睹,柳奕泽嘴唇轻颤间,牵扯到唇角伤口,险些出了声,柳奕泽抬手摸了摸,想起“王姑娘”昨夜在他唇角撕咬的力度。
王姑娘……屁的王姑娘。
这现实还真就跟做梦一样。
梦和现实还是有差距的,在梦里柳奕泽能够接受他的王姑娘变成男子,现实……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毕竟柳奕泽近十九年以来,想的日后都是和温柔贤惠的妻子共度一生,男子叫他一时半会如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