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褚裟并不知道自己的学籍已经被军校强行从民中师范带走了,他就是等军校放人了,也回不了民中师范。
入伍新训期间不得外出,不得请假,不得与外界联系,多数时间都在操场上训练,只有偶尔上一上基本军事常识。
一个纸团被丢到褚裟跟前,他瞥了一眼教员,把纸团拿到桌子下打开,是楚云扬画的乌龟,上面写着褚裟的名字,还附赠一句话,字写的歪歪扭扭的。
你个龟儿子,我迟早弄死你。
楚云扬趴在桌子上,放在桌子上的手给褚裟竖了个中指。
“教员,楚云扬对我竖中指。”
“我这是在摸鼻子,凭什么我用中指摸了摸鼻子就是在骂你?”
“竖中指最早出现在英法百年战争末期,英国弓箭手让法军损失惨重,法军发誓在击败英军后,将英军弓箭手拉弓的中指斩断,但结果法军惨败。在法军撤退时,英军弓箭手纷纷伸出右手中指,炫耀他们依然存在的中指,这一侮辱性的手势迅速在西方国家走红。”褚裟理了理衣服袖子,“我觉得楚云扬同学是在侮辱我,那根手指就是证据。”
“有能耐你就跟我出去打一架,少在这里叽叽咕咕的说一堆话来堵我。”
“你可以打我,也可以侮辱我。”褚裟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样子,看的人心里堵得慌。
楚云扬每次都被褚裟说一堆话堵的说不出话来,这次也不例外,他指着褚裟的手指抖了抖,最后放下了,“你给我等着。”
“嗯。”褚裟垂下眸子,继续写字,这样无聊又辛苦的军校生活里,也就拿话堵一堵楚云扬还有点意思了。就是楚云扬脾气不太好,回回都要找机会打一架,不过,这样有来有往的相处也是极有意思的。
入伍新训快要结束了,该遣返的学员已经遣返了,剩下的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精英了。
曹峰教官在围成一圈的学员身后走着,他手里拿着炸'药包和打火机,将□□包点着以后递给了楚云扬,“开始。”
楚云扬迅速把炸'药包递给身边的人,依次传下去。
“快,快点给我。”
“快燃完了,你们他妈的快点!”
“嗯。”一到褚裟气氛就平静下来了,他淡定的递给了楚云扬。
“靠!”楚云扬赶紧把炸'药包扔到了他们中间的大坑里,“撤离!”
嘭——
“咳咳……”
“松了一口气啊!”
“到你的时候你扔下去就好了,你递给我做什么?你是不是故意的?”
“因为我信任你,我知道你一定可以。”褚裟握住楚云扬揪住自己衣服的手,“这是战友之间的信任,你是我最相信的人。”
“这说的也对。”楚云扬嘴角不自觉上扬,没想到这小白脸儿还挺崇拜他。
虽然有了暂时的友好,但是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很快就迎来了最后的考核,这次的考核将关系到他们今后的分配。
教官曹峰拿着枪跟在队伍最后,“给我跑,掉队的人滚出军校!”
一个一个学员背着全部装备进行五公里越野,有人掉队就会被曹峰用鞭子抽。
楚云扬跑在最前面,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了,褚裟跟在他身后。
都知道跑在第一个的人通常是为了保住第二个人,给大家做个领头羊。
他可以做这个领头羊,但是他不能接受让小白脸拿第一,于是他硬撑着一口气一直以头一个的位置跑完了,最后累的躺地上起不来。
“至于吗?”褚裟按着膝盖喘息未定,他看着地上的楚云扬。
“至于,不蒸馒头争口气,我就让你瞧瞧,第一是我。”
“你这样躺着对身体不好,起来走几步。”
“起不来了。”
“我扶你。”褚裟伸出手,“战友,起来吧。”
楚云扬浑身湿透了,他胸口起伏不定,看着刺眼的太阳和褚裟,他果断握住了褚裟的手拽着人就要起来。
“真沉。”褚裟把人拉了起来,用力过猛以至于把楚云扬几乎拉近怀里了。
“你是不是又在觊觎我的身体?”楚云扬眼神里充满了杀气,大有褚裟说的不对就宰了他的架势。
“我在嫉妒你的力量。”褚裟掏出手帕擦着汗。
“矫情。”楚云扬翻了个白眼,也无怪别人说这小白脸矫情,他委实活的精致,以至于与这里有些不搭。
看着其他人还未到达目的地,楚云扬特别有闲心的对还没完成考核的同学进行场外指挥。
“入伍训练到处结束,你们以后就是军校的学生了,时刻谨记师长教诲,懂了吗?”
“是!”
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学员们匆匆洗漱完,早操后站在黄沙漫天的操场上高声歌唱。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的民众,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吾校精神,发扬吾校精神……”
中午,军校大门开了,学员们互相告别,跟教官告别,学校放假两周,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顺便回家看看。
“云扬,你回家干什么?带上我们呗?”
“肯定是下馆子啊,一起,我请你们。”
“好!”
褚裟垂了垂眸子,听着其他人围着楚云扬说话,教官找他谈话,说他得留下,看来政审是过了。
“褚裟,你不跟我们一起?”
“楚云扬,你过来一下。”褚裟对楚云扬勾勾手,态度不远不近。
“什么事?”楚云扬没什么警惕心的跟上了褚裟,“你行啊,笔试第一,体能测试也在前十,看来我小看你了。”
走到没人的地方,褚裟走近楚云扬,缓缓靠近,这是一个危险的距离,也是一个暧昧的距离。
楚云扬喉结滚动,垂眼盯着褚裟的唇,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就在两人快亲上的时候,他一把推开了褚裟,“你个死断袖,还来?”
“试一试而已。”褚裟拍了拍衣服,“既然你不想,那我便先行离去了。”
楚云扬狠狠的一拳打在了树上,“他想死吗?”
第45章 第 45 章
楚云扬是本地人,家离军校不是很远,父亲又派人来接他回家,自然是早早地回了家。
“母亲,我回来了。”楚云扬人还没进家门,声音就先传进去了,“母亲,你儿子回来了。”
“大少爷,夫人她身体不舒服,在房里休息呢!”
楚云扬的母亲张秀丽是童养媳,比他父亲大十岁,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他父亲十六岁就有了他这个儿子,之后也没有娶小老婆,跟他的妻姐不冷不淡的生活着。
听到母亲身体不适,楚云扬紧忙赶去见母亲。
“是云扬回来了吗?”张秀丽忙慌的坐起来,她近日眼睛也不大好了,虽然才四十七,样子看着倒像是五十多岁的样子了,她心里清楚自己这副样子让丈夫看了只会不喜,平日里也不会烦他。
“母亲,我回家了,你可想我?”楚云扬坐在母亲床边,看着母亲的白发,想了想风度翩翩的父亲,母亲怕是又在为这她同父亲这场不幸的包办婚姻而多思多虑了。
“你父亲去谈生意了,可能要到晚上才回来,他一回来你就要跟他打招呼,千万别忘了。”
“我记下了。”楚云扬身躯高大,双腿结实,膀臂的肌肉纠结,健壮胸肌隆起,看着便是一副热血青年的样子,坐在母亲床边时却收敛了身上的那股子劲儿,声音也比平时低一些,“我让父亲来看你。”
“他不想见我的。”张秀丽倚在床头上,心里回忆起之前丈夫同自己说的话。
“你我之间的婚姻是我父母给我安排的,不是我想要的。虽然我同你无感情,但你为我生了一个儿子,我不会辜负你,也不会与你恩爱。”
楚云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正如他不知道怎么跟父亲交谈,在这件事上,他是说不了什么的,他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很快又掩盖在了心底。
自从民国以来,很多新思想改变了华国人,他们不再一味的信奉三纲五常,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各类文刊杂志引导民智。
楚云扬便等着父亲回家,他有许多话要跟父亲说,只是久久不见父亲回来。
天都黑透了,这时候外面才传来声响,楚凤年回来了,他今年也不过三十七岁,早年间还留过洋。
他一心想去外面见识一番的时候,母亲不放他走,让人关了他,他硬是撬了门锁逃出家门去留学。
楚云扬看着一身西装温文尔雅的父亲,想到了母亲,他生了几分脾气,“父亲,你去看看母亲吧,她身子有些不大好了。”
“我会的。”楚凤年看了一眼儿子,想了想,走到楚云扬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你们教官说你在军校时成绩很好,父甚欣慰,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华国人大部分的父子关系都是有距离的,严父慈母,楚家父子也不例外,两人说了几句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楚云扬便回了屋子。
“先生,少爷他还小。”管家张伯在一旁站着。
“我忽视他母亲,他与我生气是对的,他这是有情有义,宁生浪'荡子,勿生驽钝儿。”
楚凤年反而欣慰的很,“我年少无知,稀里糊涂的过,婚姻从了父母的安排,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如今国家危难之际,我儿投身军校,立身报效祖国,驱除鞑虏,这比我赚多少钱都值得庆贺。云扬高浪凌沧海,风发长林振素秋!”
黄包车的车夫匆匆忙忙的跑着,脚下溅起水花,脏了鞋子。
褚裟走在大街上,听着吆喝声此起彼伏,流民在街角坐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脏兮兮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希望。
这里没有人会在乎街上流民的死活,这片大地上每天都会有穷人饿死,有人那么悄无声息的死了,旁的人也便冷漠的看着,无情也是无情。
褚裟用自己的眼睛看着,他也只能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办法来改变这一切,也许他该想个办法改变了,可他又从何改变?
于历史而言,他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小人物,无才无德,能做的也是个垫脚石,那便做后人的垫脚石吧!
褚裟尚且不知道自己留在军校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是为了今后的路而努力还是在做着无用功?他尚且不知,这些日子他是不喜军校的,无时无刻不在心里想着离去,可他又无法真的离去。
他得留下,和更多人去走上同一条道路,是为了这个国家更好的路。
“没钱还来看病,你做的哪门子白日梦?赶紧滚!”
一个妇人跪在地上,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抱着药店伙计的腿哀求,“我会给钱的,我儿子需要这个药,求你了。”
褚裟快走几步,掏出学生证送到伙计眼前,“我是军校的学生,让我们进去。”
“军爷,我们这是小本生意,您……”
“你个没眼色的,军爷请。”药店老板听到动静后放下笔跑出来,对着褚裟鞠躬哈腰的。军校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以后他们毕了业都是直接做军官的,这年头拿枪的都是爷。
“走吧,大嫂。”褚裟让开路,让妇人先进去。
“谢谢军爷。”
褚裟走进去以后,看了一眼药材,拿起小男孩的手给他把脉。
妇人不敢说话,只能无言的擦着眼泪。
“张开嘴,伸出舌头,让我看看舌头。”
“狗蛋,快张开嘴,伸出来舌头,谢谢军爷。”
“我估计你们也没钱看大夫,我对中医稍有涉猎,若是不嫌弃,我便给他写个药方。”
“谢谢军爷,谢谢。”妇人邵二娘恨不能跪下感谢对方的好心。
穷人能有什么话可说?在这悲哀的时代里,肯有人对他们伸出援助之手,他们便感激涕零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把命还给对方。
褚裟从兜里掏出笔和本子,写了一个药方,随后递给老板,“麻烦给拿药。”
药店老板亲自给拿好药,递给了褚裟,“军爷,都在这里了。”
“嗯。”褚裟摸了摸身上,此时他想到自己得买票回家,也只是想了一会儿,他就把身上最后的钱给了老板。
等把非要给他跪下磕头的妇人送走,褚裟摸了摸肚子,得,他连吃饭的钱都没了。
褚裟想找工作赚点钱回家,先去人家报社,人嫌他年纪小,而且没有介绍信,不收他。
他便想去找个翻译的活儿,没有门路,人家也不信他。
卖报纸也不要他,人用报童,便宜,褚裟想着自己要一样的工钱,人又觉得他干活不如小孩儿麻利。
左右碰壁的褚裟实在是找不到活儿干,肚子又饿得慌,便去扛货了。
一天下来,腰酸背疼的褚裟拿着工钱买了些馒头,边走边吃。
天色渐渐黑了,路边的小乞丐饿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眼巴巴看着路人。
褚裟看了看小乞丐,又看了看馒头,三口两口的吃完,走到小乞丐身边坐下,他把第二个馒头拿出来掰成两半,给了小乞丐一半,“给。”
小乞丐想拿馒头,却被褚裟拿着手帕细细擦了擦脏兮兮的手,他看着褚裟,拿到馒头后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了,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褚裟把手帕塞给小乞丐,自己爬起来走了,他现在想回军校了,他已经不是民中师范的人了,师范给外地人提供的宿舍也不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