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有各种登记的费用,还有给主事及其心腹手下的茶水钱。
——实在是数量不少,不然村长也不会让车夫俩人等在门外了。当真就意味着进了城门就到了衙门了?
“言家,一家四口还带一个婢女?”主事其实也是到这时候才细细看文件内容,这时看着站在堂前的几个人,眼神微微眯了眯。
穿着都是简陋,可能带的起婢女,这怕是不仅仅是这点油水吧?
“家道中落,婢女忠心,自然也不能亏待了她。”言夙道。
看着主事那神情,不由想到沈飞玹可还真挺聪明的,这一点还真叫他料到了。
主事被言夙这硬邦邦地一句话给哽住了,顿时心头有些窝火。
怎么的,这婢女虽然有几分姿色,但他的脸上难道就写着饥不择食?
——这也完全是因为言夙照搬了沈飞玹的话,哪里知道该用什么情绪与语调?
主事哼了一声,却也不好就这么发作,毕竟人家这只是态度差,话却是在解释。
所以主事也只好态度更差一点,才能出这一口闷气了。
“去耳房里做登记。”主事将卷宗递给身旁的小厮,示意他们别站在这里碍眼。
——这可不代表就是顺利办妥了。
能在他身边办事儿的,多了解他的脾性啊。
这落户的事儿是政绩,主事也不能就此否决,但叫言夙多遭些罪、出出血,不是小意思嘛?
小厮只将卷宗交给登记的刀笔吏,短短几字就让对方知道了主事大人的不高兴。
一个眼神,也就让小吏知道了度在哪里。
小吏冷声冷语:“原籍哪里?为何要落户在咱们朱阳镇?家中人可都到齐了?若有所隐瞒,可是要治重罪的。”
“原籍丰安县,家有薄产,原本日子也算安稳。”言夙不打磕巴,但没甚感情的复述着早就编好的身家背景。
——丰安县就与霍安县相邻,也遭了灾,只是没有霍安县那般严重,并且跑到这边来到流民也比较少。
“但是父母故去,家道中落,霍安县大灾又大乱,丰安县也受了不少影响。也只好往这安稳一点的地方跑。”
小吏盯着言夙,似乎是要分辨他的话是真是假,只是言夙的脸色平静无波,小吏还真是第一次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那你原本的户籍纸呢?”小吏问。虽说霍安县和丰安县都是另一位皇帝的治下,他们是不认那边的户籍纸的。
但至少能够证明下一下言夙说的真假,总好过言夙是什么江洋大盗吧?
——在惦记落户的那份税收,那也不能收了麻烦。
何况主事那边原本就有交代,这能给言夙找到一点麻烦事儿,他自然也就顺水推舟。
言夙:“……”果然是“小鬼难缠”吗?
“走得匆忙,带了一些细软,别的都没来得及。”这也是跟村长说过的理由。
此时村长就在边上帮衬,以及说言夙的好话——这人是他们村村民的救命恩人,是性命的保障,他能不努努力吗?
小吏挺不开心的,但是村长凑上来拉着他的手,粗糙的老手里是一角碎银子——给这些人好处,银子可以小,但绝对不能是铜板。
毕竟铜板抓一把又能是多少?数额小还体积大,哪怕这些茶水钱是公开的秘密,但是做的时候,也是要接着衣袖的遮掩的。
小吏手里攥了攥,感受着银子的大小和硌手,心里倒也没有那么不痛快了——毕竟惹怒的是他们的上峰,上峰的面子是要给,可有足够的利益时,也能阳奉阴违一下不是?
“既然这样,那就……”小吏也不好做的太明显,这个户籍纸的事儿不“重要”放过就放过,也得问下一个问题。
哪知道言夙大步跨前来,身形虽不健壮,但是气势却是摄人,小吏的话一下都噎住了。
还以为言夙这是看出他的目的,公然要打人了——这纵使之后能够报复言夙,可这要真打起来,疼的还是他啊。
他可有自知之明,他肯定打不过言夙。
但还不等他惨嚎出声,言夙却是一把拉住他的手,还摇了摇。
感受到手心里比之前那块银子大不少的小吏:“……”。
“可以吗?”言夙轻声问——他学到村长的法子了!很有用的样子。
村长:“……”关于办理要花的钱,他已经估算好了的呀!这贸然多加了钱,很容易养大了对方的胃口,到时候反倒是不容易收场了。
可这时候村长也不好上来拉扯言夙,说他将事情搞砸了。
在小吏微眯着眼,一副要按捺不住高兴的样子,最终撇开脸,咳嗽几声清清嗓子说道:“看在你这么渴望在咱们治下落户的份上,来,家里人都过来这边登记一下。”
村长听到这句话才松了一口气,幸好这小吏也没狮子大开口。
小吏抬眼看看窗外,庆幸现在周围没什么人,他只要多拖一些时间,到时候言说很是难为一顿了这一伙人,主事那边便也含混过去了。
“这小女娃周岁了吧?周岁以上都是要登记的。”小吏慢慢悠悠地给几人登记,姓名年纪、身形容貌、有无可见的特殊印记,这些都要详细记下以便辨认。
——这最好的当然是户籍上附有画像,可现在的丹青都以神似为主,且绘画大家数量稀少,更不可能来干这些事情。
——画像到底是多“神似形不似”,就请参考城门口贴的海捕文书上的那些罪犯。
言夙点头,这一点村长也是交代过的——新生儿害怕夭折,所以并不是出生后就立刻记入户籍。但只要周岁后,幼童也是有一份税收的,只是相对成人收多少些。
当然,这其中还有更多的弯弯绕绕,村长也没给言夙细说。
言夙这个刚做人的,自然也就想不到那些阴暗层面。
他看着小吏那一笔一划的写的那叫一个慢,等地都有些烦,就这么写下去,他们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村长是个老人精,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哪里不知道小吏故意磨洋工?可是他又哪里敢催?
——就算言夙给了银子,村长也不敢。
而且他这时一琢磨,大概也知道事情的源头在哪里,更知道小吏这样也已经算是帮他们了!
所以在言夙要开口的时候,村长一把拉住他——不管要说什么,现在别多话了,以免再节外生枝。
到时候说不定就不是一两角的银子能解决的事情了。
言夙疑惑的看着村长,这都到了吃饭的时候了,就这么干耗着?
就算是他不用吃,可饿着孩子了啊。
他家四个孩子都乖的不行,除了念儿因为年纪小,在陌生的环境里哼哼唧唧了几声——但有了悠悠和红鸢的轻哄,也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可言夙不能因为孩子乖巧懂事,就不给孩子吃饭吧?
幸好的是,小吏也是要吃饭的——这个时间点,他就算不把言夙留在这里“折磨”,主事那边也是不会太在意的。
“你这事儿,上午是办不完了,我先去用午膳了。”小吏的声音硬邦邦地,一副要生气的样子。
也不说他们具体要怎么办,说完就一甩袖子出了门,一副给言夙他们脸色瞧的样子。
走了没多久,就跟另一个同样用膳的小吏撞上,他的脸上还有没有收敛的神色,果然惹起了旁人的询问。
这个小吏自然要将言夙的事情大书特书,不然主事怎能知道他尽了力呢?
言夙可没在意他走前的脸色,而小吏既然都已经走了,他就更不可能在这个干等着。
——最多也就是吃饭的选择“就近”,然后再早一点回到这里等着。
村长倒是已经琢磨透了来龙去脉,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跟着言夙一家出门,准备去过一个路口的摊子上吃面。
这家面的滋味不如老沈头家的,但因为位置好,许多来衙门办事的人,自然是选择这里。
——他们这摊子虽是不大,却可见后台不小,不然怎么能在这个好位置站稳脚跟,还能送面进衙门?
刚出门,就见一个人抱臂站在不远处的牌楼的柱子上。
出了衙门口右转,几十步远就建着一座高大的牌楼,也算是这朱阳镇的标志性建筑了。
言夙等人出门,没到面摊上,先见着一个人抱臂靠着牌楼的柱子站着,看到言夙几人后,才悠闲地甩甩手站起来。
“这事儿办的挺费劲儿啊。”沈飞玹一脸的不开心。
——别说这衙门里的人是不是给他甩脸子了,就冲他在这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沈少爷就觉得不高兴。
言夙摸了摸怀里孩子的脑袋:“对哦,而且还没办完,那个人写字怪慢的。”
别的倒是没什么了。
沈飞玹:“……”,这是在告状吗?虽然但是,他才不想管呢。
哪知道言夙接着说:“你怎么不进去?”
在外面等着,他也不知道沈飞玹来了呀。
而且他要是知道沈飞玹来了,刚才就先让沈飞玹带孩子出来吃东西了,也不用等到人家小吏先去用膳。
沈飞玹哼道:“进去作甚?我只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入籍的。”
——他可不在这山野之地落户。宁可做个自由自在的黑户,反正他也不需要官府给他什么保障。
言夙一脸的不赞同,既然是来吃饭的,就更得进去了啊。
沈飞玹却显然是误会了,心头一声卧槽,这个人是怎么回事?难道还真想要他入籍?
老想当人爹是怎么回事?
也不看看自己生不生的出这么大个好儿子!
沈飞玹哪知道两人所想又是牛头不对马嘴,只被自己的“分析”弄的气鼓鼓。
——实际上,但凡他没有因为想到当初“拜师”的事情而情绪爆炸,多问一句,今天这个误会也就不会产生。
然而谁叫沈飞玹大少爷如此的要脸呢?
“哼。”沈飞玹重重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深觉得自己是太给言夙脸了,不就是在落花村呆着没饭吃嘛,他有胳膊有腿又有钱,这么大个镇子,还吃不上饭了?
“哎,沈飞玹,就这个摊子。”言夙在后面喊,指了指路口的面摊。
沈飞玹倒是转过了头,却是睨着言夙:“谁要吃这玩意儿,你爱吃自己吃去。”
说完就往街道对面的酒楼走进去。
——虽比面摊远了一点,可也是个好位置。而离着县衙这么近的好位置,东西好不好吃在其次,但代表着这是这个镇上的头名档次。
气鼓鼓的沈飞玹并不知道另一头的巷子口,当有人听到言夙叫他的那一声时,目光瞬间变化,却死死压制着自己,没有立刻看过来。
等沈飞玹在二楼的窗边坐下,看着在楼下面摊吃面的言夙几人露出得意又看好戏的笑容时,从下方路过的人,也多打量了他一眼。
沈飞玹的目光太明显了,即便隔着一条街宽的距离,言夙还是精准地沈飞玹对视上。
“送点好菜下来。”言夙无声的、缓慢地做着口型。
还指了指身边的几个崽崽。
沈飞玹:“……”,擦,仗着崽子要吃的,这家伙能不能要点脸?
作者有话要说:沈飞玹:哇哇,你这个人,塞银子给别人的时候就大方,给崽买吃还得讹我?
言夙:虽然你没入我们家户籍,但是我对你也跟儿子没差了,给弟弟妹妹们买点吃的有什么问题
沈飞玹:……还好意思说我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误会,这特么的像是不想给人当爹的样子?
——
哎,昨天一天都情绪不行,实在是写不出来,今天搞了搞沈飞玹,感觉快乐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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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沈飞玹可以因为言夙不要脸而唾弃他,但是真的不给崽崽们吃点好的,言夙这个当爹的舍得,他这个当叔的还不舍得呢。
不过即便是想去唾弃言夙,沈飞玹也没趁着自己吃饭的时间去——不然谁知道言夙会说些什么败坏他胃口的话?这种事儿言夙又不是干不出来,甚至都不是干一回两回了!
沈飞玹让小二给言夙那边送了些菜,就在酒楼里一边唾弃言夙,一边满足的吃一顿好的。
只是当他出去的时候,言夙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沈飞玹当然知道他们是去了衙门——但这未免也太赶了一点?
他拉住那个送菜的小二:“那一桌人什么时候走的?”
小二心里还说这两座客人奇怪呢,即便有这么有钱的同伴,为什么不一起进他们酒楼来吃,拢共也没有多几步路不是?
但这些质疑客人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的。
“挺早的呢。”看沈飞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的样子,小二不免安慰一二,“客官您莫担心,这进衙门办事儿都是这样子的。”
“总不好叫官爷们多等一个瞬息的。”至于他们寻常老百姓是等了几个时辰,又有谁会在意呢?
——其实言夙反倒是觉得那间耳房里比这喧闹的大街上清净。
沈飞玹挥手叫小二走,并不打算听取他的意见去衙门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