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唐长老是一点都不惊讶。
毕竟,这才是正常的傀儡师待遇嘛!
真轻易放过他才有问题呢!
“是吗?”对唐长老的说法,陈墨不置可否。
也许唐长老说的没错,但只是片面的。
他的感觉是不会出错的。
他看得出,这少年确实想活,但更想有尊严的活着。
如果谁敢侮辱他,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反击。
绝不会低头!
这种认准了目标就不松手、愿意为之燃烧自己、死也不低头认错的性格……
“真是好像啊……像谁呢?”
陈墨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想抓住那模糊的关联性。
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陈墨也没继续折腾自己,转而问道:“不如,你给我们讲讲有关妖魔的故事?让我长长见识。”
这年头,除了给小儿止哭,居然还有人想听妖魔的故事?
少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陈墨笑而不语。
他总不能说,是为了转移大家的视线,好让他逃掉下面的比赛吧?
陈墨看得出来了,其实这次万宗大比就是为了分配最后那个去封印之地的名额。
说明妖魔比大比重要。
既然那么重要,那他只要把妖魔的事情搞清楚,让那群真人裁判都去关注人与妖魔的关系,不就不用比赛了吗?
陈墨嘴角的笑容愈发和善。
虽然他解决不了问题,但把出问题的人都引走,效果不是一样?
毕竟,没了裁判,还怎么比赛?
瞥到陈墨脸上挂着的诡异微笑,少年顿时打了个寒颤。
他现在对这人的笑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你不笑得那么瘆人我就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可能我们的身体和你们不太一样,平时可能分辨不出来,但只要使用灵气,就能看出来。”
说到自己自出生就被革除人籍,说起妖魔和人类的不同,少年的语气反而变得平铺直叙了起来。
陈墨挑眉,就这?
“那你不用灵气不就行了?”
少年嗤笑一声:“谁说不是呢!我也曾想过,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大家一起隐姓埋名,快快乐乐地生活,但是,除非我这一辈子都不修炼,真的做个普通人,不然……根本不可能。”
少年的眼神瞬间黯淡,像是曾经被人戳破过这个和平却可望不可的梦想。
他不是接受不了自己天生平凡,而是接受不了自己被迫平凡。
凭什么他就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活着?
他们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他要活着!
要恣意地活着!
少年猛地抬头,看着陈墨的眼底燃烧着像是能焚尽一切的红莲业火,坚定而耀眼。
陈墨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他早就看出这个少年不甘平凡。
隐姓埋名,普普通通的生活,或许真的有妖魔可以做到,但绝不是这个少年。
听到这,一旁的林簌的心里冒出好多想法,她眼神复杂。
这世上真的有妖魔愿意装成普通人,哪怕被人打、被人骂,也一辈子都不暴露吗?
图什么呢?
就为了当所谓的“人”的吗?
妖魔和人……真的可以共融吗?
林簌定定地望着他们。
她是林执事的女儿,自是知道不少修仙界的隐秘。
其中就包括,妖魔之所以被叫做妖魔,不是那无法掩饰的灵气异常,而是还在于他们那无解的本性。
林簌记得非常清楚,她小时候曾经因为父亲抓走过她的一个玩伴,说那是妖魔,而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年幼的她不懂什么叫做妖魔,只是哭着让父亲把人还回来,他父亲当时沉默了良久,最后,抬头看着天空,无限感慨:
“我也不想啊……但,与其说他们是人,倒不如说他们更像野兽,非我族类,不得不防啊。”
后来的结果,也确实是证明了林执事的话。
林簌那被抓的玩伴诱骗并劫持了林簌。
那抵在脖子上的匕首,是林簌永远都忘不了的冰冷。
说真的,要不是那晚戚覃歌夜下练剑,刚好撞见,拼命救下了她,林簌可能就不是现在这个还会装作娇羞调戏情哥哥的正常性格了。
变态了、疯了,或者死了。
都有可能。
很快,林执事和戚长老就赶来了,看到了已经被救下林簌和受重伤的戚覃歌。
戚长老带走了戚覃歌。
林执事则是留了下来。
违背门规去见妖魔玩伴,却遭到了背叛,还害得戚师兄为了救他受伤,内心激荡的林簌此刻骤然见到之前制止她的父亲,万分羞愧。
她咬着嘴唇,木着脸,低下头,准备迎接父亲的训斥。
但没想到。
林执事却只是叹了一声,蹲下身,单膝跪地,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别低头,你没错,善良永远没有错,愿意用真心去温暖另一个人是件好事。”
“只是,簌簌,你可以温暖一个人,却温暖不了一条冻僵的蛇。当然,你会说你不后悔最后被复苏的蛇反咬的结局,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簌簌一样勇敢,是不是?你得为他们着想,嗯?对不对?”
年幼的林簌把头埋在父亲怀里哽咽:“……嗯。”
那天晚上,她不仅失去了玩伴,更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她终于了解了父亲所说的妖魔的本质,却也后悔知道。
因为妖魔和人实在是太像了,她怕自己分辨不出人和野兽,她怕自己看谁都像蛇,她怕自己会因此变得冷血。
林执事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垂下眸子,轻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别哭,将来会有人解决这个问题的,他会让你们不用再面临这个选择,不再惧怕妖魔。到时候,所有人都一样,你想和谁做朋友都行。”
……真的,会有那样的人吗?
陷入回忆的林簌抬头,深深地注视着那道对着妖魔少年浅笑的修长身影。
他,会是父亲所说的那个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吗?
早就习惯了被师妹注视的陈墨转头问唐长老:“妖魔和人类,真的没其他区别了吗?”
唐长老转着棋子的手一顿,笑呵呵道:“样貌上自然是没区别,但这性格上嘛……呵呵,那差别可就大了!”
说是天地之别都不为过。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把他们划归成妖魔,直接认定成非人类了。
“性格?”陈墨一瞥满脸不服的少年,“偏执吗?”
“何谓妖魔,身具魔气,非我族类,人面兽心,岂是区区偏执一词能形容的?”
唐长老缓缓而道,面无表情地盯着撒谎都不用眨眼的妖魔少年。
反正这少年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他之所以依旧袖手旁观,只是因为信任自家首座罢了。
陈墨也知道这点,所以他这次也很慎重。
少年生气地皱鼻子:“喂,昨天那个剑修不是说了?我们身上有魔气这个事情是我们祖宗搞出来的!和我们又没关系!”
他们是无辜的!
唐长老凉薄一瞥:“就是因为和你们没关系,所以才执行‘见到就抓’的方式,要是查到和你们有关,见不到的也抓!到那时,你们就是躲到地府里,我们也能把你们抓出来,挫骨扬灰、魂飞魄散,彻底消灭你们,信不信?”
心头一凉的少年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只能撇嘴不说话。
陈墨算是听懂了一点。
就是当初少年的老祖宗们搞了个什么大事,结果失败了,使得魔气出现,这可能是某个“魔”留下来的东西,修仙界的众人对此极度防备,一直在消灭具有魔气的人。
是的,陈墨能听从唐长老的话里听出,他还是认可他们是人类的,只是在被魔气侵蚀后,性情诡异,与常人不同,就算不得人类了。
或者说,已经很难被人类所接受了。
从昨晚大殿里众人少年提及对“魔”的表现来看,这应该是个能止小儿夜啼的字眼。
魔啊……
说起这个词,陈墨的脑海中顿时闪现出好多面孔。
最明显的就是上个世界自称魔族的顾坎。
但是,顾坎虽强,如果只是留个气息,不至于让唐长老这种参悟无上大道的真人都忌惮。
这里的“魔”,应该不是顾坎那种魔族。
大概是类似于克总那种古神?
因为没亲眼见过“魔”,所以,陈墨只能用他印象中最接近的,也是留个东西就能让人理智全无的克苏鲁作为参考。
但是,如果真是类似克苏鲁的“魔”,那就完全是高出人类太多档次的生物了啊!
怪不得冠以神魔之名。
陈墨有点难以想象,在这种高武的修仙界,居然还能出现比仙人还厉害的生物?
唐长老停顿了良久,最终还是说道:“不过,当初的那些人……永远值得尊敬。”
只是世事难料,有些后果,总要有人负责。
刚刚被唐长老威胁了的少年没好气地道:“你们可真是奇怪,一边尊敬我们的祖先,一边却要杀我们?”
戚覃歌实在是忍受不了他的态度,大拇指倏然拨出一截剑锋,冷冷地盯着他:“废话真多!”
还是杀了吧!
“呵!”少年不甘示弱地伸长脖子,“有本事就朝这砍啊!”
“你当我不敢?”
“呵,你不敢!”
“我敢!”
“你不敢!”
林簌无语地看着这两人幼稚的对话。
唐长老看着他们,嗤笑一声,把棋子丢进棋盒。
陈墨把手放在琴弦上,刚刚听了那么多,前面的那些都没能让他有什么感觉,反而是最后唐长老那句,让他有了一点情绪。
他微微阖眸,想象着当初妖魔少年的老祖宗们,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作出那个改变历史的决定。
而那又是怎样的壮举,居然能让如今见妖魔就杀的真人们依旧在心里对他们饱含无限崇拜和敬意。
他在想。
如果那些人还在,在看到这个因为他们当初的举动所造成的结局后,他们会后悔吗?
陈墨的脑海中浮现少年那燃烧着仿佛焚尽一切的红莲业火的坚定眼神,脸庞逐渐模糊,背景也模糊。
当初的那些人应该也是如这个少年一般的性子吧?
总觉得他们不会后悔呢。
想来,他们应该也是坚信,即便有这么一段人与妖魔分裂的时期,最终也会归于一体。
毕竟,这是老祖宗们的期望啊。
作为晚辈,怎么能不帮他们实现呢?
陈墨缓缓睁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手指随心而动,划过琴弦,弹出一曲悠然轻快的调子。
“???你、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听着耳边仿若潺潺流水的悦耳曲调,少年震惊了。
虽然他先前也震惊过,但他之前的表情大多是演出来的,这次,他是真的是被震惊到了!
这场景违背了他所知道的常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在听完“魔”与妖魔的故事后,还能笑着弹琴?
在一个妖魔面前!
听到少年的质问,陈墨没有停下抚琴,只是用含笑的眸子看了他一眼:“解决魔气非一日之功,今日不如就听我弹奏一曲《高山流水》,放松一下心情,养精蓄锐吧。”
不等少年回应,陈墨已然弹奏了一段让众人忍不住沉醉其中的唯美仙音。
竹林间,洗涤心灵的乐声飘荡。
在人们的心湖上荡起层层波纹。
在这一刻。
不论是浮躁的戚覃歌、迷茫的林簌、防备的唐长老、抵触的少年。
他们都闭上眼,进入了陈墨为他们构造的音乐世界。
在那里。
人与妖魔,终于可以和谐共融了。
竹林后,柳天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负责盯梢的真人身旁,他望着琴声的主人,面上满是陶醉,目光极近感慨,却不敢开口说一个字,生怕惊扰了林中仙人。
旁边一个盯梢的真人满意地摸了摸胡子:“看来,这次大比的魁首已经被提前预定了,对了,他们这是蝉联多少届了?”
“加上今年,第六届了。”另一个年轻点的忍不住跟着音乐摇头晃脑,“首座这感染力也太强了,感觉老唐拍马都赶不上。”
“但老唐可以拍首座马屁,然后赶上你我!”长胡子真人暗中磨牙。
他对唐长老能如此近距离地聆听首座的音乐感到嫉妒了。
一想到他们之后可能就没机会听,但唐长老还能听很多次,他就酸得要命!
柳天影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就给他们出主意:“这有什么难的?你们是裁判,可以更改比赛规则啊,初选结束就是晋级赛了,你可以让他们比赛弹琴吹箫什么的啊~”
柳天影拼命朝他俩使眼色。
在悠扬的乐声中,两位真人目光沉静地对视了一眼。
“不可能!身为裁判就得保持公正严明,怎么能以权谋私?别想怂恿我们违规!”
当场拒绝了柳天影的提议!
……
下午。
刚好回到客房的陈墨在门口看到了从大殿回来的戚长老,他听说,好像是需要戚长老过去投票修改规则。
几人一边走往里走,一边听戚长老复述。
陈墨听着,忽然眨巴了一下眼神,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