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箭。
裴溟脸色微沉,他记忆力也有这样一幅画面,数万诛邪箭齐发,黑压压一片,都是冲他来的。
他几不可查冷笑一下,揽仙台之战,薛家可是出了大力。
对薛寄洲和薛映凰这对兄妹他印象不多,但对薛家的羽箭记忆尤深。
被主箭穿心而过的滋味似乎还刻在神魂里,而且不止是主箭。
薛家诛邪箭分主辅,主箭去哪里,辅箭就会如影随形。
万箭穿心对他来说,不止是念出来的四个字。
而想起来揽仙台后,裴溟更是陷入了混乱与癫狂之中,揽仙台一破,死了很多很多人,他记得他很着急,却怎么都走不到想去的地方,路实在太远了。
江与眠忽觉身后的人不对,转头就发现裴溟脸色发白,眼里却遍布红血丝,垂下的手指尖在微微发颤,继而紧紧握拳,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他一把抓住裴溟手腕,灵力探入后发现是心法逆转。
江与眠心下一紧,心法逆转不是小事,要是疏离不当很有可能走火入魔,再想恢复如常就麻烦了。
此时薛家诛邪箭破开黑雾,让隐在其中的夜蝠妖无处可遁,显出身影来。
“可是江与眠江仙师?”一个蓄着长胡须,看起来十分面慈的修士问道,他正是除了江与眠以外的两个金丹修士之一。
这声音忽然让裴溟抬头看过去,他眼中血丝鲜红,耳畔似乎响起前世所听过的一模一样的话,他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听见有人这么问。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他忽然愤恨起来,提剑就要杀过去。
只是这次,有人按住了他拔剑的手。
那只手微凉,哪怕没有用力,他却无法挣脱。
“正是。”江与眠随口答道,他知道对方意思,语速比平时快了些:“破昏剑自会与两位配合,我徒弟身体有恙,急需闭关,不便留了。”
破昏剑随着他心意出鞘,剑意直指上空妖物。
“原来如此,江仙师请。”蓄着胡须的金丹修士在江与眠按住裴溟手的时候也发现了不对,立即拱手作别。
江与眠不再耽误,带裴溟飞离了这里,回云遮峰路途太远,他便寻了处僻静山谷落下。
裴溟心法逆转的越来越快,眼看没多久就会走火入魔,陷入痴狂之中,好在还维持着一丝神智,起码还能听懂他的话。
两人盘腿对坐,江与眠一掌推出,打在裴溟胸前,以自身灵力为他疏导行岔的灵力,同时口中说道:“随我默念心法。”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裴溟看着眼前人,他虽有满腔压不住的暴虐戾气,可跟他说话的人实在太好看,让他不忍心动手,竟也开始按对方说的,在心中默念起心法。
全心投入之前,江与眠另一手在周遭布下结界禁制,以防有人误闯,导致前功尽弃。
这一闭关对修士来说并不久,不过十二个时辰而已。
气息吐纳完毕,江与眠缓缓收回手,见裴溟闭目还在平息巩固,就知道没事了。
出来不过两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不由想到,好像裴溟确实有点倒霉。
运气这方面的事他一直都没怎么在意过,现在看来,似乎确实有道理,也不知道裴溟怎么了,这两天运气这么差。
放在前世的话,或许可以去寺庙道观里烧烧香,但在这里,他们自己修的就是仙路,所用灵力便是取天地灵气为己用,妄图自己成仙。
要找个上香化解霉运十分灵验的地方,好像不太好找。
江与眠思索着有没有一处寺庙或道观可去,就见裴溟睁开了眼,他被打断了思绪。
不得不说,裴溟天生一副好皮囊,俊朗如神祇,睁开眼后更叫人移不开目光。
对江与眠来说早已习惯,心内没有多少波澜,他问道:“感觉如何了?”
“多谢师尊。”裴溟露出个灿然笑容,他率先站起来,随后朝正要起身的江与眠伸出手。
知道徒弟是要拉自己一把,可能是下意识的举动,江与眠沉吟一下,就抬手握了上去。
之前裴溟说狐裘的时候他没有回应,以至于气氛僵硬,现在不过是件小事,关系好的朋友之间也会这样做。
两人双手交握,随后江与眠被一股大力拉起来。
松开手后,想起东洲妖魔的事情,他说道:“我想再去一趟东洲,看看是不是有妖魔重出的迹象,你是要随我一起去,还是先回雪山?”
裴溟看向他,眼神是不同以往的认真。
被这样的神色看着,江与眠有些莫名,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心中微颤,说不清也道不明。
裴溟笑了,压下还未完全想起来的记忆,他觉得江与眠很熟悉,起码不是他之前以为的那样,只有短短十年师徒缘分,他们之间肯定还有什么。
直觉这样告诉他,而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师尊,我跟师尊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裴溟笑着说,听起来很懂事。
谁知江与眠却犹豫了,他只好问道:“师尊,怎么了?”
被徒弟微微歪头询问,连江与眠都没挡住这股独属于少年人的天真感。
他向来喜静,接触的人不多,唯有裴溟十年来一直陪在身旁,他对徒弟的滤镜还是很厚的,只觉裴溟乖巧讨喜。
“没什么,就是想到你这几日运气好像不太好,东洲又危险。”他缓缓道出自己的思虑。
闻言,裴溟还反应了一下,原来江与眠竟是担心他太倒霉。
他随即笑了一声,说:“师尊,我是修行之人,若连这点霉运小灾都抵挡不住,何谈日后修行。”
第19章 罢了,他陪着就是了
听他这样说,无论言语还是神情都似乎比平时乖顺的模样多了分傲气。
“嗯。”江与眠点点头,是他想多了,又见裴溟心性如此坚韧,以后肯定会成事,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走吧。”他说道,还要先去一趟斩龙道,不知道夜蝠解决的怎么样了,破昏剑还留在那里。
扶摇扇轻挥,两人被风托起,赶往斩龙道的时候,江与眠想到,找炼器材料一事又得往后拖几天了。
幸好离裴溟及冠还有两年。
虽然这样想,但他心中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轻松,因为他也知道,如果一切都按照剧情发展,裴溟会被赶出雪山派。
这事现在还没有现出任何端倪,小说是以裴溟视角展开的,书里所写,裴溟虽然是被冤枉的,可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证明,人不是他杀的。
上帝视角的江与眠也不知道,书里没有提及。
裴溟现在已经十八岁了,那件事不知道哪天就会到来,江与眠很早之前就想过,或许他来了,凭着对剧情的了解,应该可以避免这场祸事。
可如果这样的话,裴溟一直留在雪山派,是不是就无法走后面的剧情了。
他纠结矛盾,一方面不想裴溟被冤枉,一方面又觉得不能阻挡裴溟在外面的道途事业,所以一直以来都下意识逃避在两者间做出选择。
不知道是不是主角的缘故,裴溟从小就经了磨难,被雪山派除名后更是遭遇了不少困境。
江与眠见过他幼时希望破灭后的死寂模样,不愿他再经历那些,可要是不经历,后面的事就说不准了。
斩龙道已经能看见了,这些事现在想也不过是徒增烦恼,江与眠只得先放下。
两人脚下的风缓缓撤去,凭借自身修为也能在空中稳住身形下落。
江与眠看着裴溟一跃而下,矫健又灵活,还回头朝他露出个笑来,心里就轻松了很多。
果然还是个孩子,少年心性十足。
他这样想,眉眼都柔和了点,露出个很浅的笑意。
斩龙道已经没有人了,从周围的动静来看,地上还有些不明的肉块皮毛和血迹,应该已经除掉了那只夜蝠妖。
破昏剑直直插在裂缝旁边,江与眠之所以没有直接召回它,是需要凝神从剑中得出想要的信息。
他闭目凝神,凭着与破昏剑之间的联系,模模糊糊得知了昨天这里发生的事,和他想的一样,在众人围攻下,刚成为大妖的夜蝠妖被除了。
只能说这次是发现的及时,没有让夜蝠妖在突破后有喘息巩固的机会。
见他再睁眼,站在裂缝旁的裴溟不等破昏剑被召回去,自己就拔了起来,送到江与眠手上。
破昏剑与江与眠息息相关,除了他以外,一般来说,别人是无法触碰的,会被剑气伤到,但裴溟在云遮峰十年,自然是碰过破昏的,甚至曾经用破昏剑来练习剑招。
他的触碰是江与眠默许的,这些年都是这样,所以从来都不担心会被伤到。
“师尊,我们现在去哪里?”裴溟心情很好,脸上笑意多了起来。
江与眠担心他太倒霉的纠结模样似乎还在眼前,还有昨日那只微凉的手,哪怕触碰并不多,还是让他心情很好。
比起纷杂记忆里充斥着失去一切的混乱和惶恐,有人在他身边,并且始终不离的感觉很好。
他想,或许换个人在身边也可以,比如那个人,但眼下是江与眠,似乎也很不错。
江与眠沉吟一下,说道:“十年前东洲妖魔横行,苍岭山一带最严重,不如先去那里看看。”
说完他等着裴溟的回答,表面上维持着镇定,实际心里忐忑不已,因为裴家应该就在苍岭山一带。
之所以说“应该”,是他所知道的信息仅限于此,那本书一开头就是小时候的裴溟一路逃至苍岭山,在苍岭山被追杀时,不慎坠入崖下河流,昏迷过去后被河水暗流带到了很远的地方,醒来后继续往前逃,一直到磐石岭古林。
可惜裴溟身世在书烂尾前一直都没有揭晓,所以他只知道这些。
而提出要去那里,是书里写了,裴溟十八岁的时候有一天忽然心神一震,在他和裴家的灵识联系中得知,先祖沉眠之地,也就是裴家禁地被强行打开了。
世上能不费吹灰之力并且毫发无伤打开裴家禁地的人只剩了他自己。
能找到那里并且强行破开紧致阵法的其他人就只有仇人,裴溟心里不甘,想前去一探究竟,可到了那里之后,还是来迟了一步,禁地已然遭人破坏,而且最重要的一样东西被带走了。
自打裴溟十八岁以来,江与眠就对他多上了几分心,以防出什么差错。
但直到现在,裴溟都没有跟他说要下山历练,借此去裴家禁地一趟。
现在既然到了东洲地界,他想是不是可以直接去苍岭山一带看看,大不了他到时候找个借口和裴溟分开,好让裴溟进入禁地,提前将东西带走,又或者是想其他办法隐藏起来。
闻言,裴溟眉头微挑,苍岭山一带对他来说无疑是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从未在口中提过,对此他极为敏感。
现在被别人提出来,尤其这个人还是江与眠,让他心中微诧,不由自主猜测起江与眠的意思。
不过转念一想,十年前苍岭山周围数百里都有妖魔肆虐,旁人说起当初祸起的地方能想到这里,也并非毫无道理。
只是这个“道理”,是用裴家人的命换来的。
江与眠看着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眼神也十分平静,甚至不知怎么,两人四目相对,裴溟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无奈。
罢了,既然是师尊要去,他陪着就是了,又何苦胡思乱想,他本想这次在江与眠身边找找记忆再去禁地,眼下就当是提早过去,将禁地里的东西挪走。
“师尊说的有道理,我与师尊同去。”裴溟说着就露出个笑来,仿佛苍岭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他刚才的停顿,江与眠心知提到那里他肯定会多想,现在既然答应了,同样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第20章 想让江与眠完全厌恶对方……
既然说定了要去苍岭山,就该出发了。
不等江与眠带裴溟动身,两个金丹修士远远驭风而来,其中一个正是昨天和江与眠搭过话的长须老者。
他俩急匆匆赶至,口中呼道:“江仙师留步。”
裴溟一见这两人,杀心陡生。
原因无他,飞星阁这个老儿正是在揽仙台说话的那个人,此人道貌岸然,面慈心善不过是表象而已,虽然他记忆尚未完全恢复,但凭这些就足以判断这人跟他有仇,杀了毫不可惜。
就好比昨日,明明身为金丹修士,怎么可能无法发现他气息不对,偏要多问一句江与眠,唯恐打不过妖物,想让江与眠留下来帮忙。
幸而江与眠性子直,开口就挑明了,也不管妖物是不是难对付,直接带他离开了这里。
思及这里,裴溟心道江与眠将他看得比其他事都重。
哪怕早就知道这点,可如今再次发现,让他看见仇人后不怎么样的心情都好了些。
至于飞星阁陈几度旁边的金丹修士,只看面容不过中年,面白无须,眼狭长尾稍吊起,看着有些凶相,但在他们看过去后,就虚伪至极露出个善意的笑来。
江与眠不知道这两人来做什么,昨天走得急,没来得及打听那个长须老者的名字,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
妖物已除,这人折回来找他,而他又带着裴溟,想到裴家就在东洲,虽然暂时没想出什么必然的联系来,但因踏入东洲地界后想起来有关裴溟的身世,不免就多了几分警惕之心。
“二位仙师找我?”江与眠语气客气,说着就往前踏出半步,看似是迎上去说话,实际是为了将裴溟挡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