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说得有道理。”江与眠点点头,又开口:“不过现在还是先回雪山派,待手头的事情都解决了,再全力去追查线索。”
他这话就等于打断了后续所有的商讨,因为和裴溟站在一起,总是让他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躲进船上的房间里。
话说到这里,裴溟点头嗯了一声,他原本是没有任何不自在的,但不说话后也忽然觉得气氛不对起来。
微妙的氛围让两人都沉默了,虽然平时江与眠话就少,但从来没有这样过。
裴溟敏锐地察觉到异样,转头却和江与眠对上视线。
那双平静的眼睛似乎带了点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江与眠微抿了唇,冷淡的神色如常,说道:“回去还有一段路,我先回房打坐,你伤势不轻,也要尽早治疗。”
“知道了师尊。”裴溟答应了一句,就看着江与眠先行离开。
出尘身姿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他看着江与眠逐渐远离自己,忽然就追了上去,转头凑在江与眠身旁轻声问道:“师尊,我有一事不明。”
他离得如此近,让江与眠浑身都僵硬起来,这架势如果要是亲过来,想必轻而易举。
江与眠看他垂眸轻语,也不看自己,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好沉静应对,问道:“但说无妨。”
“师尊,我在梦里好像无意中亲了个人。”
裴溟一句话就让江与眠当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出了。
看到江与眠如遭雷劈的表情,裴溟眼神一变,倏然就有种侵略感显现,如同发现目标的兽类,但他极快地收敛了,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说:“但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只是觉得如果镜子一事是真的,那这件事也有可能不止是梦。”
“我实在太过忧愁,所以才来请教师尊。”
他说话时一直看着江与眠,自己也不知道想从江与眠脸上看到什么表情。
江与眠心头一阵微颤,好不容易才压下,既然裴溟记不得脸,那就好办了。
他再次镇定下来,说:“我也不知,或许真的是梦。”
这句话的说服力似乎没有那么强,毕竟裴溟也知道镜子一事,于是他又补充道:“我在密室里昏迷了一段时间,你找到我之前发生的事我并不知道,只记得你浑浑噩噩闯入密室,从那时起我们才会和。”
这个说辞打了时间差,听起来倒是合理了一点。
裴溟见他极力否认,眼睛微眯一瞬,继而就拉长了语气,说道:“这样啊,我还以为……”
话说一半最是让人恼怒,猜又猜不到他要说什么,又生怕这件事真的被对方知道,江与眠不由自主就看向了他,眼神都忐忑起来。
原本因为他一直找借口否认而微恼的裴溟,一看他表情如此不安,莫名就有种心软。罢了罢了,以后总有机会将这件事摊开来,摆在明面上说。
“我还以为是轻薄了哪家良人,还想着要去谢罪,既然师尊也说是梦,那就一定是梦了。”
裴溟露出个笑来,他太年轻了,少年稚气尚存,此时表情轻快看起来十分阳光。
这番说辞要是细究起来根本就是破绽百出,当时涵虚洞天情势危急,哪里有什么闲人良人被他遇到。
然而听完解释的人没有任何探究真假的意思,连想都不愿多想一下。
“嗯。”江与眠在他说完后随口应了下,就借口要去打坐远离了这里,这会儿终于能装得更加镇静了。
对一个连考虑都没考虑过感情的人来说,忽然有一天被亲吻,亲他的人还是最不设防的徒弟,让江与眠根本无法在裴溟面前发挥出多强的演技,他本身就很少说谎,否认起来自然会露出破绽。
当然对过于紧张僵硬的江与眠来说,也根本不会去想自己是不是已经露馅了,他只能从裴溟的话语里给自己一些安慰,徒弟不记得就是最好的。
不然,他又该如何面对裴溟。
灵霄宝舟平稳地向前飞着,江与眠身影看不见后,裴溟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唇角微弯,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
云遮峰。
随雪山派众人过来的云泽被林不觉安顿在会客峰,有他安排事情,无需江与眠担心。
夜晚来临,不过一天就又回来了,原本以为自己要一个人待很久的裴洺一看结界被撤,瞬间就冲到了前院门前。
院门打开,刚踏进去江与眠就被一阵鬼气阴气笼罩了。
裴洺拽了拽他衣袖,脸蛋仰起来,满眼都是欣喜,这幅模样实在是太乖,让江与眠也露出个笑。
等裴溟进来后,裴洺看向了他,末了伸出手,做了个要东西的举动。
“今日没来得及去买,下次。”裴溟无奈说道,他确实给忘了。
裴洺察觉到他二人身上似乎都有伤势,于是收回手,无声说了个好。
江与眠往屋檐下走,裴洺飘了起来,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一阵阴气拂过他头发,从小孩疑惑的表情就能看出来是想问他头发怎么了。
“功法出了点差错。”他解释道。
裴洺跟在他后面一起来到堂屋里,替江与眠斟了杯茶后才坐下。
他如此恭敬乖巧,虽然明白江与眠是师尊,并非外人,但对裴洺来说还是有些新奇,他可没见过哥哥对旁人这样,于是用阴气从仓库里倏然拖来一个没用过的茶盏,凑到裴溟面前示意他也给自己倒一杯茶。
裴溟看他越发得寸进尺,眉头微挑,随后抬起手,弹指就被裴洺来了个脑崩儿,不教训一下还真不知长幼了。
被灵气袭击了脑门,即便只是魂体也会感到一点灼痛,裴洺一下子就飞远了,揉着脑门一脸郁闷。
兄弟俩的举动江与眠看在眼里,只觉好笑,那些烦恼忧虑似乎都远去了,让他放松下来。
第一眼看到裴洺的时候他就喜欢,毕竟是和自己徒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怎么会不喜欢。
裴洺在兄长那里得了教训,一时不敢再凑过去,于是撇下茶盏来寻江与眠了,一脸的气愤跟个包子一样,试图找江与眠帮他出气。
“哥哥只是跟你开玩笑。”江与眠抬手摸了摸他发顶,轻轻用毫无攻击性的灵气拂过。
就算摸不到实体,但也能感受到江与眠掌心里的轻风,被摸摸头的裴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像猫一样微眯起眼睛,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安抚。
他很久都没有和其他人接触过了,小时候最喜欢爹娘的怀抱,无论爹娘都会摸摸他脑袋。
裴溟坐在下首看着,幼弟魂体如此活泼,让他也能放心。
裴洺享受着摸摸头的待遇,但很快江与眠就收手了,让他深感遗憾,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心想一定要修炼出实体。
虽然他还不知该如何修炼,但已经有了思路,去问哥哥不就好了,哥哥什么都懂,也什么都会。
“混沌神木已经找到,只要做成棺木就好。”江与眠挥袖而过,从涵虚洞天得来的那一截神木出现在地面。
裴洺被混沌神木所蕴含的天地之力吸引,一下子就窜了过去。
他总是这样快速的窜来窜去,真和小孩子一样精力旺盛又好奇。
天地之力以混沌姿态呈现,是万物本根,尚未演化出任何善与恶,世间万物都会受到其吸引,裴洺靠近了也不会被伤到。
“师尊,我来做吧。”裴溟说道:“不过做好后刻阵需要师尊相助。”
江与眠点头,开口:“这是自然。”
修为不同,刻出来的阵法威力也不同,裴溟现在只到筑基巅峰,连金丹都没结,阵法还是得他来。
裴洺没有在人前出现过,找别人去做棺材肯定会引来一些询问,不如就将事情压在云遮峰里。
第46章 二更 师尊要是喜欢,就……
两天后。
坐于内室冰床上的江与眠吐纳完毕后缓缓睁开眼, 身后一头白发逐渐转黑,直到半刻钟后就恢复如初。
将搭于身前的头发轻抚到身后,他走下冰床, 没等绕到外面就发觉后院有一些动静,听起来像是刨木头的声音。
他心下明白,应该是裴溟在拿凡木练手。
但还是微皱起眉头有些不满,裴溟伤势比他重多了,却还不知尽快闭关疗伤。
等江与眠走到院子里, 就看到空地上正在刨木头的裴溟。
此时已是傍晚,太阳快沉下去了,深秋的天还是较冷的, 可云遮峰小院有结界保护,里面四季如春,温度自然也不会有多低。
裴溟此时只穿了一件单衣,衣袖也都挽了起来, 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和一部分大臂。
随着他的动作,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又有力量,美感十足, 倒是让江与眠有点意外。
因为平时很少见到裴溟露出手和脖子以下的地方, 从视觉上来说, 他其实一直以为裴溟挺瘦的,从未把徒弟往肌肉结实有力这个方向想。
现在看来,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想到这里,他就想起两天前见过的那个布衣少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到世上会有如此年轻的剑修,还是个本该被呵护的女孩子, 就像漾漾那样可爱。
“师尊。”
思绪被打断,江与眠又抬步走到院子里。
裴溟之前没有接触过木工这个活,只能一边看书一边拿凡木练手,不过他向来做什么都行,这会儿已经摸索出一点要领了。
见江与眠过来,他停了手里的刨子,随手拿过旁边的小凳子示意江与眠坐下。
两人都有点愣,裴溟是做了一下午活心神都放在了木头上,下意识觉得总不能让师尊站着他坐着,就这么做了。
江与眠则是很少坐在这种小凳子上,尤其还是和裴溟一起。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顺势坐下了,徒弟是好意,再说这样的相处还挺放松的,他并不抗拒。
“你伤势如何了?”江与眠拿起裴溟放在一旁的小木头看了看,发现好像是个怪模怪样的小鸭子,就是有点不好看,得想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
说不好看其实有点委婉,之前裴洺看到兄长做了这么个鸭子出来直接就说好丑。
这让原本来了兴致,想给幼弟做个小鸭子玩的裴溟没好气收回来了。
见江与眠拿起来在手中转着看,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好意思的裴溟头一次产生把木头鸭子藏起来的冲动,生怕被笑话,尤其笑话他的人是江与眠。
可他不能真的从江与眠手里夺走,只好讪讪解释了一句:“第一次做,没做好。”
“是个鸭子。”江与眠说的是肯定句,完了又开口:“不错,很可爱。”
虽然怪异了点,但看久了也能发现这个木头小鸭子的可爱,所以江与眠并不吝啬夸奖,再说裴溟刚接触这个,能做出来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
在深渊里待了不知多少年的一方鬼王,此时因为心上人一句淡淡的夸奖就变得如毛头小子一样挠了挠后脑勺,连带脸上的笑都看起来有些憨傻。
“师尊要是喜欢,就送师尊是了。”他有些得意忘形了,话脱口而出。
江与眠手里还握着木头鸭子,闻言就抬眸看来,眉眼沉静和缓,点了点头说:“好。”
裴溟这才收了不安的心,想起刚才江与眠问他伤势,这才答道:“我昨日闭关一天,今天早晨又泡了药浴,除了腰腹上的伤口,其他已经无碍了。”
江与眠颔首道:“伤势要紧,不能留下暗伤病根,这些稍放一放也是可以的。”
有冰窟保存尸身,裴洺暂时不会有事,裴溟知道这点,他只是眼看混沌神木到手,不免就想着先做棺材。
太阳还没彻底落下去,裴洺不敢出现在日光里,只能在屋檐下飘荡,此时听见他俩对话,心想哥哥是得先闭关。
江与眠和裴溟都在院子里,他一个人待在屋子底下太无聊了,于是就捡起一块木头扔在裴溟脚边。
等那两人都看过来后他皱起眉头,做出个忧愁的表情以示都没人跟他说话。
江与眠莞尔,比起哥哥来,弟弟确实更活泼可爱,也会粘人撒娇。
他想起了裴溟小时候,明明长得漂亮帅气,却总是面无表情,慢慢才露出笑意,跟他亲近了一点。
现在想想,其实也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和裴溟才更亲近,说话也更随意,以前关系也好,但总有那种师尊长辈和小一辈的隔阂。
这倒是让他觉得不错,然而在想起来那天的亲吻后,江与眠的那点放松闲适一下子就消散了。
他一下子窘困起来,满脑子都在想要如何离开,找个什么借口。
“师尊,我还做了这个。”裴溟像是鼓起了勇气,把自己做的秋千板子拿起来给江与眠看。
“软绳也备好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他撒了个谎,想让江与眠来决定把秋千挂在哪里。
屋檐底下就挺适合的,如果真想找地方第一个就会想到。
江与眠借口还没找到,只得顺着他的话去想,很快开口:“房檐下就可以。”
裴溟沉浸在怡然和开心之中,完全不知道他的慌乱,一听师尊想挂在房檐底下,他满心欢喜站起来,立即就要去办。
裴洺哪里懂大人之间的心思,他一看兄长过来要安秋千了,心道安在房檐下就算是白天他也能玩,所以也开心起来,飞着在屋檐底下转圈圈。
徒弟的高兴劲就算江与眠不理解也能感受到,他心想可能裴溟小时候受过苦,没有荡过秋千,所以会因为秋千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