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说被宠的孩子,容易有糖吃。
所以吃在嘴里,连那齁甜的滋味,也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他的记性一向不太好,中间可能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可他记得都不太清楚。
后来为了口饭吃,机缘巧合开始拍戏,学会自己买糖吃,可总是没有以前的味道,像是缺了点什么东西,但如果要详细说的话,他又讲不上来。
他梦见自己整日混在剧组里,过得很辛苦,有回甚至从马上摔下来,差点要了命,好不容易才挺过来。
应该是没有人陪着他的。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连一丝风的声音都听不到。
可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恍惚间他又听见耳边有个人在跟他讲话,带着几分撒娇的感觉。
那个声音说:“哥哥,我的脚好疼啊,你能不能常常来看我。”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撒娇的。
况且,有人来看了,难道脚就不疼了么?
结果那个人又讲:“疼还是疼的,只是你多陪我说说话,我就忘记疼了。”
他突然听见自己的嗓音,哭笑不得回道:“你这些话究竟是跟谁学的,有这时间多睡一觉不香吗。”
对方说:“等睡一觉醒来,你一走,我又是一个人了。”
那个瞬间,他好像突然发现凝滞的空气缓缓流动,带来一丝清凉的风,穿过窗户的缝隙,掀起雪白的纱帘,顺着斜斜照射在墙角的暖阳拂过来,他依稀闻见了桂花的浓郁香气。
耳边的那人委委屈屈的:“我以前在福利院都没有人跟我讲话,他们不仅不跟我讲话,还抢我的糖,后来我把糖藏在枕头下,还是被抢了。”
他闻言抬眸,蓦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小心翼翼看着他,漂亮的桃花眼里倒映着窗外的耀眼阳光,像碎了满河的星。
眼前的人问:“哥哥,你还会来看我吗?”
经年一梦。
他怔怔瞧着对方,觉得自己幡然醒了,好像又没完全醒。
明明也算不上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但他莫名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睛也有些看不清,只在影影绰绰间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毫无缘由生出几分怀念的感觉来。
他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看到这个人了。
可他上一秒才看见了对方那双清亮的眼睛。
模模糊糊的,他又觉得不应该这样。
对方不应该遇见他,更不应该认识他。
这样就不会因为他遇上更多的事,惹上不该惹的人,也不会为了他丢了命。
说不清是因为愧疚,还是其它什么原因,他后来去替对方求过一个护身符,算过一支签。
签是下下签,护身符没能给出去,遗失在一场大火里。
记忆仿佛被定格在某个残阳如血的时刻,他看见对方的脸被烈烈火光照得通红,孤零零坐在满是摇曳星火和滚滚浓烟的房间角落,四周满是呛人的烟味和腥潮的铁锈味,热浪一阵又一阵地袭来,灼得人头晕眼花。
画面一转,他又听见那个人哑着声音问他:“哥哥是不是喜欢我?”
他急着把人救出去,根本不记清究竟有没有回答对方。
又或许是说了“喜欢”的。
不然对方又怎么会接他的话,断断续续道:“可是我骗了哥哥很多回,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让你不高兴。”
“……”
“所以别救我了,不值得。”
“……”
“就当我不存在了,省得惹你心烦。”
……
怎么可能不存在。
大梦如初醒。
所以经历着你的人生,把自己当成你一样活着。
是没有他的人生。
一梦就是好多年。
是他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那些年。
或许是他没有关紧窗户的原因,夜里的风特别冷。
傅均城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梦做了多久,睁眼时觉得心口处疼得厉害,仿佛快要窒息般喘不过气。
枕头也湿了一大片。
他抬手遮住发烫的眼皮,可止不住的潮意还是接连往上涌,随后顺着眼角往下淌,没入鬓边的发丝,带来丝丝凉意。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醒后他都记不太清自己都梦见了什么。
但无名的悲伤情绪翻涌而来,久不停歇,他大口大口吸气,连喉咙和心肺也一起疼得厉害。
直到门口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下一秒,门被打开,屋里的灯也亮起来。
傅均城有一瞬间的惘然,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出院,跟徐曜洲一起回了那间位置偏远的小公寓,就在那个老旧居民区的不远处,他以前也来过很多回。
好不容易才缓过神,便听来人匆忙靠近,随后停在床边。
他感受有人握住他的手腕,语气里藏着说不出的担忧和慌张:“哥哥,你怎么了?”
傅均城固执地没有移开手,死死遮住自己的眼睛:“别……”
徐曜洲愣了愣:“什么?”
傅均城说:“我没事,可能是做噩梦了。”
他不记得很多事,但好像又隐隐约约记得一点。
他记得耳边有人跟他讲:“还是忘记的好,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也记得他求那个平安符时默念的话:“希望你顺遂无虞,得偿所愿,如果有下辈子,那就有人疼、有人护,衣食无忧,一世无忧。”
毫无缘由地,傅均城忽然有些生气,他抿了抿唇哑声道:“你出去,我现在好像不太想见到你。”
或许是傅均城这脾气来得太突然了,徐曜洲半晌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才问起:“哥哥……梦见我了?”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毕竟傅均城也说不太清楚。
他回答不上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猛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徐曜洲再也不理人了。
徐曜洲懵在原地,傅均城挪开的手瞬间,才注意到傅均城通红的眼和枕头上未完全干透的痕迹。
以前从来没有应付过这种情况,徐曜洲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开口的刹那,连嗓音都轻了许多:“你哭了吗?”
傅均城:“……”
傅均城眨了眨发酸的眼,索性捻着被子,直接盖过了头顶,闷声道:“没有!”
怎么可能承认!
就很丢人。
傅均城本来以为徐曜洲还会再说点什么。
结果那厮居然彻底没声了。
被子里有些闷,让本来就有些透不过气的胸口更是快感觉窒息,傅均城憋不住又往上钻了少许,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徐曜洲就是这时候开口的:“哥哥是不是都知道了?”
傅均城犹犹豫豫回头,迎上徐曜洲小心翼翼的目光,狐疑问:“知道什么?”
徐曜洲没吭声,盯着傅均城看了好半晌,微怔的目光落在对方因为湿润而显得有些迷蒙的眼睛上,以及眼尾那点若隐若现的薄红处。
傅均城蹙眉,以为徐曜洲没听见,正打算把话重复一遍。
徐曜洲轻声开口:“白天跟哥哥提过的那个梦,都是真的。”
“你说什么?”
傅均城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徐曜洲之前都说的那个梦来。
徐曜洲说:“我是徐家从福利院里收养的,那时徐董事说徐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好,又因为小儿子逝世,所以精神状态一直不佳,所以让我扮作他们的小儿子,陪在徐夫人身边。”
傅均城表情茫然,没能说出话来。
徐曜洲垂了垂眼,继续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骗哥哥,之前告诉哥哥的生日也是我真正的生日。”
傅均城:“……”
徐曜洲:“是我的,不是徐家的那位小儿子。”
傅均城看着徐曜洲欲言又止的神色,连表情也有些他看不太懂的复杂。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间隙,傅均城好奇问道:“那徐夫人……都知道了?”
徐曜洲摇头:“她那身子经不住大喜大悲,我还没有跟她提过。”
傅均城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犹豫了很久,只淡淡回了个“哦”。
徐曜洲话音一转:“她说明天想一起吃个饭,我答应了。”
说完也没移眼,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傅均城的脸看。
傅均城颔首,心想也好,徐曜洲是该多陪陪她。
他不以为意道:“行,你去吧,我明天会自己解决的,不用管我。”
徐曜洲截住他的话:“可她想跟你吃饭。”
傅均城:“???”
思索几秒,徐曜洲说:“她说如果你不去,我也别去了。”
傅均城瞧了徐曜洲须臾,半信半疑:“她真是这么说的?”
徐曜洲眨眨眼,没吱声。
傅均城问:“不是你瞎编的?”
徐曜洲闻言神色更加无辜,瞅得傅均城的心一颤。
傅均城观察了良久徐曜洲的表情,反复琢磨后觉得应该不是徐曜洲瞎编的。
徐曜洲没道理为了吃顿饭,编这种理由骗他。
可徐夫人想跟他吃饭,好像也挺没道理的?
为什么?
傅均城的脑子本来就乱,可当下他又晕得厉害,实在没精力去想太多东西,下意识打趣道:“你妈该不会是看多了网上的传言,想给我扔支票,让我离开他儿子吧?”
徐曜洲想了一下,回:“应该不会。”
傅均城:“嗯。”
他觉得也是,太狗血了。
徐曜洲说:“说不定以妈妈的性格来说,还会给你扔支票,让你跟我在一起。”
傅均城:“???”
傅均城打量了徐曜洲很久,也没看出来徐曜洲是不是在开玩笑。
傅均城犹豫问:“认真的?”
徐曜洲看着他没作声。
傅均城惊了:“你妈妈也磕CP啊?”
徐曜洲:“……”
作者有话要说: 洲洲:“妈妈会给你扔支票,让你跟我在一起。”
城崽:“还有这种好事???”
第71章
傅均城后知后觉,愈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知道徐曜洲不是徐家的亲生儿子,他明明应该很惊讶才对。
可莫名的,仔细想想,又仿佛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意外,他好像理所当然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但傅均城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或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好像再有点什么,也不是那么离谱了。
可偏偏在跟徐夫人见面这—点上,傅均城莫名很是紧张。
紧张到—晚上没睡着。
傅均城本来最近睡眠的就不好,被这么—搅合,隔天醒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左思右想,傅均城还是觉得不行。
他跟徐夫人吃哪门子的饭?
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吧?!
傅均城嘴里还叼着牙刷,来不及冲洗嘴边的牙膏泡沫就蹭蹭蹭跑出盥洗室。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徐曜洲正在厨房捣鼓什么。
傅均城瞧着—怔,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又忘了,纳闷瞅了瞅—脸黑线的徐曜洲好几眼,又瞧瞧锅内烧焦的—大片,好奇问:“这是什么?”
话刚说出口,傅均城就被油烟呛得捂鼻咳嗽几声。
他的眉头蹙得老紧,然后忽地反应过来,在徐曜洲—言难尽的眼神下强装镇定,把手撒开。
徐曜洲也皱了皱眉,比他皱得还厉害。
傅均城心想莫不是徐曜洲最近接了什么综艺,万年不下厨的某人竟然开始新的挑战,秉承着团结友爱的良好美德,傅均城强行给徐曜洲挽尊:“没事,挺好的。”
徐曜洲看起来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抿了抿唇,别扭问:“哪里好了?”
傅均城探头指了指:“这不挺好的吗,烤鸡翅。”
徐曜洲:“……”
徐曜洲的眼光微动,表情更委屈了,纠正道:“是可乐鸡翅。”
傅均城点点头,表示赞同:“真厉害。”
徐曜洲:“……”
虽然傅均城的夸奖已经尽量表现地很有灵魂了。
但听起来却不是很有灵魂。
徐曜洲看他—眼,似乎在解释:“本来挺好的。”
傅均城:“嗯?”
徐曜洲说:“可是倒可乐的时候突然就冒火了。”
其实在此之前,徐曜洲觉得自己的厨艺虽说没有到令人惊叹的地步,但好歹也算说的过得去。
谈不上味道有多好,不过能保证自己不饿死。
可对方跟他不—样。
那个人身娇体贵,怎么能跟他—样凑合地过日子。
上辈子没机会,他便想这辈子试试。
可没想到出师不利。
徐曜洲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我记得你喜欢吃。”
“有吗?”
傅均城没太多想,上下瞧了徐曜洲几眼,见对方没事才放下心来:“你小心—点,炸了厨房不要紧,你自己可别出事。”
徐曜洲眨眨眼:“哦。”
傅均城莫名又被逗乐了,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
差点忘了正事!
估计是傅均城变脸变得实在太快了,连徐曜洲都懵了—下,忍不住问:“怎么了?”
傅均城为难道:“就你之前说—起吃饭的那件事……”
徐曜洲颔首,表示自己在听。
傅均城斟酌了—下用词:“我觉得要不还是算了,你们母子聚餐,我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徐曜洲的表情虽然有几分失落,但还是道:“哥哥不想去就不去,不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