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居奇也只好遗憾的同意了,和花间照离开了这个装满现代化产品和微型军械的奇妙仓库。
晚膳前沣玉回来了,听到萧然跟他说柳居奇是中|国人觉得很惊奇,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将他们师公留下的秘书《巧夺天工》交给柳居奇,柳居奇自然不肯要,不过拿过来一翻就知道为什么了,这书里净是机械制图和英语记录的化学、物理方程式,讲述了许多实用的军械和器具、火药等的制法,要不是他为了进外企考了英语专八,恐怕看起来也吃力的很,更遑论这些古代人了。
沣玉惭愧道,“柳公子千万不要推辞,原本我师公就说过,这书要是见到了他的同乡,只要是为人正直、心地善良的,大可以托付出去……《巧夺天工》几经转手,还有两次落在了心怀不轨的外人手里,书册早已有了残缺,好在他们看不懂,只当是无用的赝品给丢了。我们对里面高深莫测的图画语言难以完全领会,这书放在我们手里,可谓明珠暗投。”
萧然赞同道,“乱世将至,《巧夺天工》足以力挽狂澜,与其在我们这儿蒙尘,不如交给柳公子更好。”
花间照摇着扇子感慨,好在柳居奇是个心思纯正的人,要是这种超前智慧的书册落在有心人手里,只怕就要天下大乱了。
柳居奇粗略翻了几遍这本《巧夺天工》,沣玉和萧然的师公的确是个人才,虽然书里写的是现代最精妙的科学,可就连他这个外行都能深入浅出的看懂,书里更修改了许多复杂的制造方法,让里面的东西用这个时代的技术就能造出来。
他蓦然间想到了宣亦辰和南怀的对立情况,鬼使神差地收下了这本等于是救世使命的大麻烦,“既然如此我就不推辞了,我柳居奇对天发誓,绝对会将书里的东西用在正途,给天下苍生谋求福泽。”
沣玉颔首笑道,“早在柳公子看出磁铁矿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可惜书里缺了对磁铁记述的几页……要么说这就是上天注定,柳公子的确是这本书注定的主人。”
柳居奇心虚的笑笑,他其实大半都抱着帮风岚和平羌打败南怀的想法,沣玉把他说的太伟大了……
“对了,城守知道你师公是什么身份吗?怎么会懂这么多常人不该知道的知识……”柳居奇琢磨着,难不成他们师公是个科学家?可是也没听说现代有突然失踪或者暴毙的科学家啊。
沣玉有点儿难为情,犹豫了一下道,“实不相瞒,我们师公是个军|火贩子,他说是被FBI通缉的时候掉进了太平洋,大概就是咱们这儿说的江洋大盗了吧。”
萧然皱眉拍拍沣玉的肩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英雄不问出处。”
“没错,我还当过几年的采花贼呢~”花间照嘻嘻哈哈的笑着,注意到其他三个人的脸全部变了色,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赶紧挥着扇子撇清道,“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别将我同那些用迷香的下三滥归为一类。”
萧然眼神里说:虽不中,亦不远矣……
柳居奇和沣玉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勐点头。
*****
在西华城留了几天,三伏过后,柳居奇拒绝沣玉的挽留,继续跟花间照踏上旅途。
暑气未消,策马奔驰起来偶尔能感觉到一丝凉风,小白看着虽比大黑小一圈,但精力十足,对什么都好奇得紧,经常不顾柳居奇这个主人的意思,从大路上自己拐到旁边的草地上嗅嗅啃啃,高兴地咴咴打响鼻,踢踏着蹄子满地撒欢。
花间照啧啧道,“都说马和主子一个性子,真是没错。”
“切,我看小白就挺好,天真可爱,哪像你的大黑,在路上看见漂亮的母马就走不动了。”柳居奇白他一眼,弯腰亲昵地摸摸小白的脸,小白温顺地蹭着柳居奇的手掌。
大黑突然走过去,对着小白的屁股闻起来,还拿舌头舔了一下,吓得小白勐的跳起来,差点儿摔了柳居奇,花间照看得哈哈大笑,气得柳居奇怒道,“花蝴蝶,管好你家的色马!怎么对着公的也发|情!”
“所以说嘛,马和主子一个性子,大黑也喜欢公的……”
两个人拌嘴之间,小壶庄笼罩在夕阳下的轮廓逐渐清晰,比起上一次见到的萧条凄凉,远远就能望见家家户户燃起的青色炊烟,给这个小庄子添了许多温暖的归宿感。
柳居奇还记得出使的时候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暴乱,宣亦辰奋不顾身地替自己挡下了一棍,后来他手不方便,让柳居奇帮他束发,硬说那是”妾欲与君束发邪,盼执手,一生一世一双人”,羞得柳居奇闹了个大红脸。
花间照看到柳居奇脸上悠远的笑容,知道他又在想宣亦辰了,叹息道:不知道柳居奇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放下……
小壶庄门口正有几个孩子趴在地上兴致勃勃的玩弹珠,各个都滚得像个小土人,里面最矮的小男孩好奇地抬头看着骑马而来的人,突然眼睛一亮,开心地跳起来跑进庄子里,“王叔、李婶、周伯,快出来看啊!咱们的恩人来了!——”
第三章 收养义子
煮饭的忘了熄火,喂鸡的干脆连簸箕都撂了,大家前唿后拥的从屋里跑出来,争着去迎接他们的大恩人。
自从上次宣亦辰严惩恶官之后,小壶庄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县令帮他们垦了新田、修了水渠、盖了新房,上头还派发了足够用到秋收时节的米面布帛,早春种下的粮食还没有成熟,但硕果累累,已经昭示着即将到来的丰收,庄子里有了改善,那些外出谋生的青年劳力也愿意回来守着故土,小壶庄又回复到了许多年前生机勃勃的样子。
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喜气洋洋的站在庄口望着,领头的还是小六子的爷爷,老头子神采奕奕,牵着小六子高喊了声磕头谢恩,大家整整齐齐跪成一片。
“大家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快起来。”柳居奇从小白背上跳下来,赶紧过去要扶起跪在地上的老人家,小六子的爷爷拗着性子,“恩人,就让我们给你磕个头吧——”
大家一起磕过头,这才站起来将柳居奇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花间照在人群外头站着,想他叱咤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视而不见……
小六子扑上去抱着柳居奇的腰,“柳叔叔,小六子可想你们了,可是爷爷说你们忙,大概不会再来了呢。”
柳居奇捏了把小六子圆圆嫩嫩的脸蛋,小孩儿的凸肚子也没了,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特别可爱,“谁说的,我这不就来了么。”柳居奇转向喜笑颜开的庄民,笑道,“看到大家如今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不知道有没有地方让我和朋友借宿一宿?”
小六子黏着柳居奇撒娇,“柳叔叔,你来我家睡吧,我跟爷爷睡,把我的床让给你,我的床上有棉褥,可舒服了。”
“好好,那我就占你的小窝了。”柳居奇笑眯眯地摸着小六子的头,另一个妇人抱着个小女娃,“恩人,一会儿就去我家吃晚饭吧,我给你杀只鸡。”
“哟,陈家嫂子,你这铁公鸡都舍得拔毛啦——”
“哈哈哈——”
众人笑成一片,花间照在远处看得心里温暖,原来这就是人情的味道,难怪师傅说入世容易出世难,单是这偶尔为之的感动,便叫人无法割舍这一方纷乱红尘。
最后还是小六子的爷爷发了话,反正是夏天,干脆大家伙儿在外头支上几桌,全庄的人都聚在一起好好吃一顿,算是提前庆祝秋收,大家都没意见,柳居奇和花间照两个贵客被按在那里坐着不能动手,家家户户都忙着做出最美味的佳肴,杀鸡宰鹅好不热闹。
柳居奇抱着小六子嗑瓜子,有些心虚地转头看着花间照,“花蝴蝶,我怎么觉着自己像是来劳民伤财的……”
“柳儿这话就错了,他们苦了那么些年,现在好不容易翻身,肯定将你和宣……当个菩萨似的感激,你吃上这么一顿饭,也算是让庄民表示了心意,他们心里才能舒坦。”花间照唿唿地扇着扇子,小六子捏着鼻子,嫌弃的看着花间照,“粉大叔,你身上怎么一股臭脂粉味儿……难闻死了。”
“粉大叔?”柳居奇噗得笑出来,花间照拉着自己的袖子闻了闻,恍然大悟道,“先前在西华城去了一趟悠然馆听琴,好像沾到了花娘身上的香粉,小家伙你是属狗的吧?”
“还是柳叔叔好闻,香香的。”小六子笑嘻嘻地偎在柳居奇怀里,乖巧的给他端了一块西瓜,“柳叔叔,这是周伯自己种的瓜,沙甜得很,你尝尝。”
柳居奇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西瓜汁的甜味儿一直渗到心里去,“真甜,小六子好乖。”
花间照指指自己,“小六子,你太偏心了吧,怎么不给我端一块?”
“你手又没断,自己还够不着西瓜嘛。”小六子嘟着嘴不买他的账,一番童言噎得花间照哭笑不得,“这孩子人小鬼大,太不讨喜了。”
笑闹间,一盘盘热乎新鲜的饭菜端上桌,大家一一落座,这里的饭菜虽然比不上酒楼和御膳美味,但柳居奇却觉得是他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顿饭,看着那一张张淳朴热情的笑脸,听着他们的家长里短,比吃到什么山珍海味都高兴。
庄里适龄的孩子已经开始学字,教他们的是县里的一个落榜秀才,小六子和几个孩子站成一排,摇头晃脑地背着三字经,童稚的声音回荡在月光如织的夜晚,显得格外动听。
柳居奇多饮了几杯酒,脸上飞红,被花间照半抱着送进了小六子家,迷迷煳煳地躺在床上傻笑,小六子乖巧的端了热水来帮柳居奇擦脸,花间照拦住他,“行了,你赶紧睡去吧,我来照顾他就好。”
柳居奇怕热,四仰八叉地翻来滚去,把本来就窄的床占了个严实,花间照没什么睡意,干脆坐在床边替他打扇,笑眯眯地看着柳居奇在月光下清艳可人的睡颜,“燕子,你还是挺有眼光的嘛。”
敞开的窗子外跃进来一个人,英俊的脸上带着一道醒目疤痕,“那是自然。”
花间照琢磨着燕肃澜的脸,“这疤痕虽然美中不足,不过也比那张面具强得多了……怎么,想把他接回绝杀宫?”
“不。”燕肃澜摇头,目光落在柳居奇身上时变得柔和了一些。
花间照笑道,“燕子,要说咱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谁也没占过谁的上风,尚算得起惺惺相惜四个字,不然以后就别打来打去了,当个朋友也不错。”
“本尊习惯独来独往。”燕肃澜不屑地哼了一声。
花间照耸耸肩,死鸭子嘴硬,以前燕肃澜才不肯跟自己平心静气的说话呢,看来柳居奇对他的影响真挺大的。
燕肃澜步到床边,轻轻握了一下柳居奇发汗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寒玉塞进了柳居奇的手里,柳居奇感觉到那股舒服的凉意,立刻把玉挨到了脸边,嘟嘟囔囔地说,“冰啊……我要吃冰淇林……”
燕肃澜不舍地摸摸柳居奇的脸颊,漩涡般的黑眸盯着柳居奇半启的红唇,突然想起上次两个人的亲|吻,不禁有些控制不住漾然的心思,他不发一言的直起身子,表情冷冽的飞身离开屋子。
“搞什么啊?”花间照疑惑地看着窗口,这就走了?
燕肃澜悄无声息地行到小壶庄外面,如同暗夜里的鬼魅,血魄正在水井那里等着他,燕肃澜背手望着天上的月亮,“血魄,你回去告诉情添,肃清内贼的行动要快,本尊等不了那么久了。”
血魄木讷的点点头,“是。”
南桁在绝杀宫安排了许多眼线,这些年来燕肃澜逐渐将他们调到外围,一点一点加以消磨,他如今羽翼已丰,也偿清了南桁的教养恩德,更因有了想要珍惜保护的人,必须尽快斩断和南桁的牵连。
南怀早已风雨困摇,表面的强大繁华不过是垂死前的一番挣扎,就像是人的回光返照。
“宁可错杀,不可漏网。”燕肃澜蹙着剑眉,“本尊要绝杀宫彻彻底底的姓燕。”
*****
安静的夜晚突然被小六子惊恐地哭叫打破,“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花间照摇醒床上的柳居奇,“柳儿,快醒醒,出事了!”
两个人跑到邻间一看,小六子的爷爷嘴巴里往外大口呕着鲜血,咳得上不来气儿,花间照点了他几个心肺大穴,老头这才缓过来,气若游丝、面如金纸,眼看着要不行了。
柳居奇紧紧抱着簌簌发抖的小六子,努力安慰着吓坏了的小孩,花间照一脸肃然地替老头诊脉,摇头叹了口气,“肺脉虚盈,是沉疴猝发……老人家,您有什么心愿未了就说吧。”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呜呜呜,”小六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死死抓着柳居奇的衣服,“柳叔叔,你救救我爷爷……”
庄里人闻声赶来,都披着衣服挤在门口,不可置信地望着屋里的情形,晚饭时人还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柳居奇一阵心酸,如果连花间照都束手无策的话,那只能生死由命了,老头颤抖着手去抓柳居奇,柳居奇立马握上他枯树皮一般的手,那份力气几乎不像是将死之人该有的,似乎是在燃烧所有的生命,老头浑浊的眼睛望着柳居奇,恳求道,“恩人……小六子、是个聪明孩子……求你……替我照顾、他……别让、他和、和他爹一样,被人践踏欺负……求你……”
柳居奇确实也很喜欢小六子,可怜这么小一个孩子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要是把他单独留在这里,尽管村里人也会将他养大,但缺少疼爱的孩子到底不一样。柳居奇十五岁就失去了双亲,自己一个人挣扎求存的生活,他不忍心再让可爱的小六子经历那样的困苦,于是下定决心道,“老人家,我会认小六子为义子,教他读书认字,让他健康快乐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