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肃澜为了行事方便,便和情添几个人都易了容,另找了情杀堂体型相近的手下住在南市别院,易容成他们四人的样子掩人耳目,情杀堂的人擅长媚|术做戏,全是一等一的好演技,于是这么几天下来,也没有探子发现燕肃澜几个人真正的踪迹。
“按照老样子,选几个牺牲品让他们接近,不要演砸了……宣亦辰心思敏锐,不可掉以轻心。”燕肃澜嘱咐过后,沉默了一会儿又阖上双眼,“没事就都下去吧。”
“是。”情添偷偷一笑,知道宫主又要看”家书”了。
等情添等出去,燕肃澜才从怀里掏出一支密封的小管,冷硬的脸上带了些暖意,将小管轻轻一捻,取出里头的纸条展开,自从他离宫后,便每日要杨青报上柳居奇的日常琐事,就连吃饭的时候多吃了几筷子爆牛柳都要上报,燕肃澜便从那字里行间感受柳居奇的一切,仿佛那个人还陪在自己身边似的,唠叨好动,每次都能带给自己满心的喜悦无忧。
然而今天这封信,着实让燕肃澜火大,他深深吸了口气,才把怒气给压下去,恢复成无喜无悲的模样——因为柳居奇居然昨晚跑了!
纸上大意是这么写的:昨晚杨青正在房梁守着熟睡的柳居奇,花间照突然摸进来,治住了杨青的穴道。花间照的功夫和燕肃澜不相上下,不过花间照走的是生门,燕肃澜行的是死门,饶是如此,杨青也没能立即冲开穴道,眼睁睁的看着本该熟睡的柳居奇从被窝里摸出来一个包袱,屁颠屁颠的跟着花间照跑了,随行还有一个安虚蓝。花间照只说了句要带柳居奇去蜀中就跑了,等杨青满头大汗的冲开穴道,早已经人走茶凉,再也追不上了……
杨青最后说他也会一路赶往蜀中,一定披星戴月的赶路,争取拦截住柳居奇一行。
燕肃澜阴着脸,把手上的纸团捏成了粉末,失职的杨青可恨,乱跑的柳居奇更可恨,那个唯恐天下不乱、仗着对柳居奇有恩就在自己面前为所欲为的花间照最可恨!
现在想想,以前每次被坏了好事的时候,多是因为这个家伙横插一脚。
燕肃澜想到这里,放在桌上的右手不禁运气真气,在实木梨桌上硬生生按出一个窟窿,木屑无声无息的落了满地。
等下次见面,自己一定要让情添把安虚蓝绑得远远的扔了,最好扔到一个无人小岛上,天天吃鱼喝海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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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居奇太阳穴上贴着类似狗皮膏药的东西,脸色还是一阵发青,抱着包袱满身疮痍。
安虚蓝嫌弃的捏着鼻子,他来古代之后洁癖好多了,要搁在现代的话,估计早就把柳居奇从车窗给踹出去了……
花间照戴了顶斗笠,回头道,“柳儿,这会儿上了大路了,感觉好些了吗?”
柳居奇臭着脸不说话,他现在还是翻江倒海的想吐,没有弹簧的马车实在颠得太厉害了,再加上花间照为了躲避杨青,专挑一些荒僻的土路走,一路上他吃多少吐多少,人都瘦了一圈。
安虚蓝也挺郁闷,他自诩妙手回春,却对柳居奇严重的晕车病完全没办法,膏药、汤药换了好几样,没一个管用的。
柳居奇实在忍不住了,丢了包袱捂着嘴扒开车门又是一阵狂吐,吐完了胃里才好受一些,虚弱的问花间照说,“还有多久到夏城啊……再这样下去,我还没见到燕肃澜就死了……”
“快了快了,咱们不停的换马赶路,最迟后天中午就能到。”
“花蝴蝶,要不咱们骑马成吗?那个磨腿了点儿,但也比晕车强啊……”柳居奇欲哭无泪的说。
“安安不会骑马,再说了,杨青想着我们要赶路,一路上大概净盯着那些骑马飞驰的人,咱们还是小心点儿好。”花间照从腰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柳居奇,“这药你含在舌下试试,大概能管用。”
柳居奇疑惑地接过小瓷瓶打开,一阵清香扑鼻的气息冲出来,只是闻到就让他精神一振,他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药丸看了看,便送进了嘴里,丹药里满是奇异清甜的香气,瞬间就安抚了柳居奇躁动不已的胃,脑袋也不疼了。
柳居奇恨恨垂了一拳花间照,“你大爷的!为什么有这么好的药不早点儿拿出来,害我吐得都快死了!”
“吃它可是有后遗症的,”花间照那个委屈啊,“而且这药可是我师傅秘制的活命香丸,连垂死的人含了都能多活一日的神药,一颗的药材就得几百两,你还真拿它当糖豆吃。”
柳居奇咂舌,自动忽略了关于后遗症的信息,只顾感慨这药的价值,这一小瓶里约摸有十几颗,乖乖,那花间照岂不是把几千两揣在身上,要么说医药行业暴利呢,柳居奇笑嘻嘻的把小瓷瓶握紧,“那还真是好东西,咱们关系那么亲,我就不客气的扣下了。”
花间照笑骂道,“就知道你是个小财迷……好东西也不能多吃,那是大补的,你慢点含,吃快了仔细流鼻血。”
安虚蓝听见他们说的活命香丸,好奇的把小瓷瓶拿过来倒了一颗,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就吞了,结果花间照”仔细流鼻血”那句话刚刚说完,安虚蓝就顶着两管红红的鼻血瞪圆了眼睛。
“布、布、我去找布!”柳居奇一看,手忙脚乱地钻进马车里去找棉布帮安虚蓝止血。
安虚蓝倒是一脸无所谓,他觉得那药神奇又好玩,吃下去没一刻呢,他就觉得浑身血脉发热,好像有一股能打死牛的力气使不出来一样,让人憋得慌。
“伸手过来。”花间照无奈的拽着安虚蓝的手臂,将微凉浑厚的真气结成线,输入安虚蓝的体内帮他引导那股突然爆出的精气,“对什么药都好奇,你还以为自己是神农尝百草啊,不管能不能吃都敢往嘴里送。”
安虚蓝愣了一下,“那不是你的东西嘛,怎么不能吃?”
花间照闻言,忽然笑了,一双桃花眼满是晶亮的光点,“对,能吃,是我的东西,自然能吃。”
他心里窃喜,安虚蓝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是代表自己和旁人是不同的,要知道安虚蓝是个非常谨慎傲气的人,对人接物向来都是有些挑刺不爽的态度,这一句说的花间照比吃了蜜都甜,安虚蓝对自己是没有防心的。
柳居奇好不容易找到了布,安虚蓝却已经被花间照的内息止住了鼻血,呆呆看着那个笑眯眯的像个狐狸的男人,一边拉着自己的手一边拽着马缰驾车,头上的斗笠斜斜遮着西下的太阳,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半的阴影、一半的阳光……
柳居奇讪讪缩回了手,虽然安虚蓝顶着两管红有点儿不雅,但自己这个时候上去,实在是太破坏人家两位的情调了,这个灯泡还是最好不要当。
当晚,柳居奇和安虚蓝就知道花间照说的后遗症是什么了,他们俩趴在马车里瞪着圆圆的月亮,绵羊从一数到一万就是没有睡意,原因……补过头了。
第三一章 旧爱相逢
晨露沾湿,天色熹微,秋风带着丝薄薄的寒气。
夏城某间不显眼的客栈被人叩响大门,里面守夜的堂倌麻利的取下封板,裹着衣袍将门打开了个缝,睡眼惺忪的望着外头的三位客人,“几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开两间相邻的上房。”花间照道。
堂倌点点头,恭敬的把花间照他们让进来,这会儿还不到开店的时候,他正要重新上好封板,外头突然伸进来一只手挡住他,传来一把声音沙哑粗犷的声音,“还有上房吗?”
堂倌一愣,显然是被那人的气势给威吓到了,探头往外一看,居然是十几个人,而且架势看上去都是些身份尊贵的主,他脸上犯愁,“有是有,可是大概不够。”
那粗犷的声音又道,“爷,要不咱们再往前走走?”
“罢了,”外头接话的是个清越的声音,语气温儒,却带着种天生的矜贵,“现在这个时候,肯开店迎客的不多,咱们拼房将就一下也就是了,实在不行,中房也成。”
柳居奇甫一听到这人的声音,就僵住了身子,一时间心下五味杂陈,失神地望着那个小小的门缝。
安虚蓝还没察觉到柳居奇的一场,叽喳着说要洗澡,花间照偷偷捏了一下安虚蓝的手,安虚蓝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柳居奇,你怎么了?”
“……没什么。”柳居奇别扭的笑笑,看到那堂倌又撤了两块封木迎人进门,下意识地转身低着头,在这种突兀的情况下,他不知道怎么应对宣亦辰。
花间照敛了笑容,静静盯着宣亦辰一行人走进客栈,为首的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声音沙哑的低声说着什么,豹子般凌厉的眼神迅速扫过花间照三个人,觉出他们没有恶意才放松了一些,一看就是个饱经实战的练家子。
宣亦辰裹着黑披风被夹在人群中间,进了客栈才脱掉帽子,露出清俊的惊为天人的面孔,他淡淡打量了一番客栈,无好无不好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帝王之术倒学的不错。”花间照语带讽刺,自然引了宣亦辰那方人的目光落过来。
宣亦辰的眼睛看到花间照和他旁边那个熟悉的身影,瞬间亮了一下,但很快便平复下来,喝住那个想要上前盘查的壮汉,“大家舟车劳顿,都去休息吧,早些养好精神。”
“是。”
宣亦辰和柳居奇几乎只隔着三步的距离,但他目不斜视,轻巧万分的经过了柳居奇的身边,仿佛对他来说,柳居奇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赶路人,两个人没有过任何交集,更没有过曾经缱绻缠绵的爱情。
柳居奇一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失落里夹杂着些许轻松,他甚至有些庆幸宣亦辰装作不认识自己。
等宣亦辰一行先上了楼,花间照三人才跟着引路的堂倌去了客房,房间在回廊最里头。
安虚蓝要跟着柳居奇一起住,被花间照拉住说,“安安,要了两间自然是咱们俩……你就别害臊了,啊?”
安虚蓝面红耳赤的骂道,“我不跟你住!你这个色|狼!”
柳居奇被他们俩一来一回逗得笑出来,他知道花间照是好心让自己一个人静静,感激的望着花间照说,“我没什么事,不然就让安虚蓝跟我一起……”
话音未落,安虚蓝就被花间照扛在肩头嘻嘻哈哈的弄进了房间,柳居奇挠挠头,只好转身进了隔壁,轻轻关上了房门。
房间不大,不过胜在干净整洁,被褥也很白,透着一股晒过的阳光味儿。
柳居奇抱着枕头倒在床上,他风尘仆仆的赶路,身上虽然累,但刚刚看到宣亦辰的场景不断在脑海中涌现,让他一时无法入眠,柳居奇听到外头有人敲门,应道,“来了。”
敲门的是堂倌,手里拎着两桶热水,笑眯眯的说,“公子,刚才那位爷让小的跟您送些热水,说洗个热水澡能睡个舒服觉。”
柳居奇歪头,花间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思细腻了,他转身让堂倌进来,洗澡的大桶搁在屏风后头,堂倌细心的拿水冲洗了一遍,这才把热水兑进去,试过水温绕出屏风说,“公子,您洗完了就搁着,过会儿会有人来收的。”
“嗯,麻烦你了。”柳居奇点点头,他倒还真的想洗个澡了。
等堂倌出去,柳居奇解发泡进了水桶里,热腾腾的水让人神经放松,一扫前几日的疲惫。
柳居奇靠在桶沿上闭着眼睛,居然恍惚了过去,等回神过来,水都不太热了,他匆匆扯过屏风上的棉布擦干身上的水迹,找了身干净的亵衣换上,就跑到床上裹被子去了。
头发还有些滴水,柳居奇这会儿困起来也懒得管,正要挨着枕头睡的时候,门又被人敲响了,柳居奇懒洋洋的问,“谁?”
“是我,方便进来吗?”宣亦辰淡淡道。
柳居奇沉默了一会儿,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他此次来夏城,就是要和花间照一起阻止燕肃澜和宣亦辰兄弟相残,揭露南桁居心叵测的真相。
柳居奇起身穿好外袍,坐在了桌边,“进来吧。”
宣亦辰推门进来,他穿了一身不起眼的暗蓝色素服,只有那几个隐隐透出的祥云彰显了身份的高贵,一头鸦羽青丝拿两只碧玉簪挽着,柔和写意。
宣亦辰在柳居奇的对面坐下,柳居奇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他也很自然的接过来喝了,没有挑剔那苦涩粗糙的茶叶。
一杯热茶下肚,柳居奇的心里安定了一些,他这才意识到,花间照让自己独房的另一层意思就是,花间照早就料定了宣亦辰会来找他。
“你怎么还是这样马虎,秋日里不比夏天,洗过澡一定要擦干头发,当心得了头风病。”宣亦辰语带宠溺的数落着柳居奇,扯下屏风上的棉布帮柳居奇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似乎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逾矩的地方。
柳居奇却浑身不自在,按住他的手说,“……我自己来就好。”
宣亦辰把棉布交给了柳居奇,又坐下喝茶,“我让人在水里放了通脉散,对旅途劳顿很有效。”
柳居奇一滞,顿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还以为是花间照吩咐的,原来竟是宣亦辰……也对,宣亦辰一向都是无微不至、心思细腻的人。
宣亦辰看出来柳居奇的尴尬,岔开话题问,“你怎么会来夏城?”
“我来找燕肃澜。”柳居奇坦然道,提起燕肃澜这三个字,他的心里似乎也踏实下来。
“你……”宣亦辰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的?”
“一个月前。”柳居奇看出宣亦辰的不快,但也不想掩饰他和燕肃澜的事情,“我和燕肃澜早在第一次见你之前就认识了,不过那会儿我不知道他的好,所以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