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姚云轻很聪明,可没想到他聪明到了这个地步。
不但猜出了那串珠子就是沧海泪,还猜出了我会把它藏在哪儿,并且连明亦心没有服用沧海泪的打算都猜出来了!
这要是我没有提前将沧海泪藏起来,那前两天我被他软禁时,岂不是直接就要被他拿走了?
还有,连我都不知道明亦心为什么宁愿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都不服用沧海泪,姚云轻又是怎么知道的?
风蝶替我问出了口。
“明亦心到底打的什么盘算?当初为了抢沧海泪还杀了我万乘宗十八位高手,气死了我们老宗主,搅得一片腥风血雨,这好不容易等到了三年后成熟,不赶紧吃了还留着做什么?他就自负到如此地步么!”
“他不是自负。”
姚云轻语气有些怪,不像是嘲讽,更像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叹息。
“他是为了······我师父。”
“你师父?”
风蝶明显不解。
“难不成,他堂堂一个正道之首费这么大工夫,兜这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让万乘宗的小魔头能顺利服下沧海泪?哈哈哈,这种荒唐奇闻要是传到江湖上,岂不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姚云轻又嫌弃似的叹了口气。
“你在万乘宗也算是身处高位了,连这点秘密也不知道吗?沧海泪必须要以医族圣女后人之血做引,才能起效。”
“什么?”
风蝶被这个秘密震惊到半天说不出话,许久才道:“可是老宗主从未提过······”“他当然不会提起。”
姚云轻道:“世人只知沧海泪珍贵,可不知他儿子的血才是最珍贵的,等到沧海泪成熟,他就可以一人独享了,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等到这一天,就先死了而已。”
我在树上,同样被这个大秘密惊讶到心神俱荡。
难怪冷情当初句句话都是意有所指,阴阳怪气,想必他是笃定了明亦心不怀好意,留我在身边,不过是为了养个药引而已。
如果他能活到今日,知道明亦心为了我连沧海泪都能放弃,宁死也不喝我的血,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感想。
消息闭塞的风蝶,声音听起来很受打击,毕竟连姚云轻都知道的事,他在万乘宗混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当真是白混了。
“那,这血是需要多少?”
他追问道:“会死吗?”
虽然没有直说谁会死,但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说的是谁。
“不知道。”
姚云轻的声音很微弱,几乎都要听不清。
“沧海泪就只有这么一颗,根本就无从试起,他的血,也许只需一滴,也许,要流尽······”下面许久都没有再传来动静,久到我以为他们已经离开的时候,又听到了风蝶嘲讽似的一笑。
“原以为你是个世间难得的情种,却没想到明亦心比你更甚,为了情,连性命功力,武林江山都可以不要,真是愚蠢之极,换了是我,肯定毫不犹豫饮血服药,从此立于不败之地,让整个江湖都臣服在我的脚下,到那时,要什么样的绝色美人没有?何必在一棵树吊死?”
“你不懂。”
姚云轻低低的说道:“真心的价值,是世上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无法比拟的。”
“真心?”
风蝶话里的嘲讽之意更浓,很是不屑一顾。
“这玩意儿能当饭吃吗?我早就没有了,顺便提醒你,如果你还抱着这廉价的真心舍不得下狠手,等明亦心卷土重来,你就等着失去一切,死无葬身之地吧,到那时,你猜你那位心尖儿上的师父,会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来教。”
姚云轻有些烦躁,口气也不好。
“你走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风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甩袖便走了。
我躲在树上,身子都快僵成了一块木头,手脚都酸疼的要命,更烦人的是,夜间野外蚊虫多,咬的我露在外面的皮肤是大大小小起了十几个包,痒的入骨,却又不能抓,当真是极端考验我的忍耐力,简直如同上酷刑一样。
姚云轻怎么还不走啊!
心急如焚之下,我透过树叶的缝隙,观察姚云轻的行动,却只见他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反倒是恰恰好的在我藏沧海泪的那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这要是被他先找到了沧海泪,那我就只能现身去跟他打斗争抢了,到时又会把没走远的风蝶引过来,他们再发个信号,其他的人也将都赶来围攻我,时间就会越拖越长,明亦心也会越来越危险。
我心中焦急,手就不自觉的用力,无意间碰到了枝桠间的树叶,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响动。
这响动明明是微不足道的,便是寻常人听见也只会当是风吹乱了叶子,可姚云轻却不是寻常人,他立即朝我这边看了过来,发出一声喝问。
“谁?”
第92章
在他喝问出声的这一刻,我的头皮都绷紧了,几乎做好了下一秒被他发现该如何出招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从我藏身的这棵树上却突然冲出一只鸟来,扑楞着翅膀怪叫着飞远,只留下几片抓落的树叶从空中慢悠悠的飘下。
这鸟可谓是帮了我大忙,原本站起身要上前查看的姚云轻止住了脚步,顿了一会儿后,侧身又重新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他好像心情不大好,原本挺直的脊背缓缓的垮掉,头也低垂着,默默的在抚摸着手里的一把长剑,整个人看起来沮丧又颓败,同英雄大会开始不久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我对他现在的心路历程当然没兴趣,我只盼着他能快点走,不要耽误我的事情。
但是他手里的那把剑好像很是眼熟的样子,我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眉头一下子蹙紧。
是月冷剑!
当初在元村,我被朱姬抓走时,剑就丢在了原地,后来在怀灵宫一直待着,也没法回来找,这刚刚回来吧,又被下药软禁,根本没空去寻它,没想到,它已经落进了姚云轻的手里。
姚云轻一声不吭,就这么勾着头静静的坐着,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无意间却看见了滴落在他手背上的水迹,在远处灯火的映照下,泛着晶莹的光。
他在哭?
“师父。”
冷不防的这一句,差点吓的我手又要抖,还以为被他发现了,结果定了定神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
“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呢······”他这语气伤心又哀怨,仿若我真的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无情践踏了他的真心一样。
一时间,我的心情也很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没想过伤害我,可你还是伤害了,从当初到几天前,我一直都是极为的信任你,也给过你收手的机会,结果呢,你还是一意孤行,剑走偏锋,造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如今你的泪水,已经换不回我的心软了。
姚云轻自怨自艾的坐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起身,慢慢的迈步离开了溪边。
我在树上强忍着又等了半响,直到听不见一丝声音,才悄然跃下,弯着腰迅速的来到石头边,伸手去我以前埋坑的地方刨土。
埋的时候害怕坑浅了,现在就恨这坑为什么挖的这么深,我的十个手指头几乎是快刨出血了,才终于摸到了我用来装沧海泪的那个小布袋子。
太好了,还在这儿。
我捏着布袋子打开看了下,确认是那串木头珠子无疑,赶紧贴身收进怀里,趁着天色未明,一路追风逐电的赶了回去。
直到进到了山洞,看见明亦心还好好的躺在那里,一路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是稍稍松弛了些。
幸亏老天保佑,此行还算顺利,没出什么岔子,看来,我跟明亦心也不该命绝与此,终归是有希望的。
在用真气将手串的珠子全部破开后,我找到了一颗白色的小蜡丸,外表圆圆滚滚的,毫不起眼。
这就是在江湖上顶顶闻名,人人争抢的稀世奇珍沧海泪?
我此时也顾不上去研究琢磨它的珍贵,直接掰开蜡丸,取出里面的神药,塞进了明亦心的嘴里。
虽然不知姚云轻说的关于药引的话是真是假,但我决定还是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
明亦心为了我,可以连命都不要,我为了他,亦如是。
捡了颗有着尖利边角的石子,我毫不犹豫的划破手掌,忍着剧痛,把冒出鲜血的伤口凑到了明亦心的唇边。
可是,他的双唇却是紧闭,血滴在上面,直接就从嘴角滑落了下来,并没有进去,就连之前塞进去的那颗药,都留在了齿间,压根就没咽下。
这可怎么办?
我急乱之下,心一横,用石子在伤口处划的更深,自己先吮了一大口,再堵在了明亦心的唇上,舌尖抵开了他紧闭的牙关,将药混着血水一起送了进去。
这样的动作不知道重复了多久,血不够了我就再划,整个手掌都已经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一直毫无动静的明亦心,在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突然浅浅的咳了一声。
这一声,真是犹如吉音仙乐,瞬间让我频临绝望的心情振奋了起来。
“明亦心?”
我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伸手去探他的经脉。
虽然还是有些絮乱无力,可比之刚倒下的那时,已经是开始好转了不少,心跳脉搏也强健了起来,就连原本惨白如纸的脸色,都开始变的正常了许多。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照这个趋势下去,他只要再休养几个时辰,便能恢复如初了!
果然是神药,太厉害了!
我对我那个未曾谋面的生母充满了无限的敬佩和感激,以后,我决定每年都要去给她扫墓上香,虔诚的祝愿她能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的享福。
晨光破晓,鸟儿鸣叫,天亮了。
一整晚奔波劳累,心力交瘁又失血的我,实在是受不住了,趴在明亦心的身边,也跟着睡了过去。
也许是忧心过头,就算是累到如此境地,我也没有睡的太死,始终保持着一分警惕,在不知过了多久后,忽然就听到了不远处隐隐约约似有什么声响传了过来。
我立马睁开了眼睛,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躲在遮蔽在洞口的藤蔓后,悄悄透过缝隙打量着四周。
果不其然,自远及近稀稀落落的来了好几个人,服饰打扮都各不相同,不像是渊合宗的,倒更像是昨天在广场上聚集的江湖各派的弟子。
“都仔细的搜!”
一个年长一点的青年扬声道:“一草一木都不能放过,姚宗主说了,明亦心那魔头很可能就藏身在此山中,我们决不能让他再逃出去危害江湖,一定要抓住他!”
“是!”
周围的人都拱手应声,继续散开来到处搜寻,也有人小声的在嘀咕。
“可是我总觉得明宗主不像是魔头······”她的同伴立刻压低声音呵斥。
“快闭嘴,这话可不能再说,明亦心昨天杀了我们那么多正派同道,怎么不是魔头了?”
“那,那也是我们这些正派同道先朝他动的手啊,他总不能站在原地等死吧······”“住口!想死吗?被人听见你命都要没了!”
另一人被斥的不敢再吭声,只得低头跟着去搜寻。
原来,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眼瞎心盲,还是有理智看待问题的人啊。
我心下稍稍安慰,但这片刻的安慰很快就被紧张所取代,因为,貌似有个穿着鹅黄衣衫的女子握着剑朝山洞这边走了过来。
明亦心情况虽然好转,可是仍未清醒过来,要是被人发现,就会立即陷入危险之中,我也不知道外头到底来了多少人,仅凭我一个,能不能护住明亦心,我心里也没有谱。
而且这些年,我虽然在江湖上也与不少人打斗过,但基本上也只是将人打伤,从未亲手杀死过人,但现在这种境地下,一旦被这女子看出端倪,我就必须要杀了她灭口。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真的不想手上沾血,我现在只希望,她什么也没看出来,快点离这里远一点。
这女子脚步轻盈,很快就来到了附近,她并没有像我所希翼的那样走开,反而是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山洞的方向。
我心里捏着一把汗,摸上了手里的那枚石子,只待她拨开洞口的藤蔓或者喊人来,就用这当暗器取了她的性命。
可这女子没上前也没喊人,她就站在那儿,看着洞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瞧着她,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又记不起来她是谁,正寻思着,忽而不远处又跑来一个年轻男子,朝她唤道:“齐师妹!”
齐师妹?
她是齐仲成的女儿,齐真真!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齐师妹,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来的男子问道:“是发现了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他朝四周看了看,随意的就向前走了过来。
“难道是这儿有古怪?”
我提着一口气,将手上的石子隔着藤蔓对准了他。
“阮师兄!”
齐真真却上前几步,拦住了他。
“这儿我刚才都仔细看过了,什么古怪也没有,你不用再看了。”
“是吗?”
她口中的“阮师兄”似乎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