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氛围一向是肃穆且悲恸的,这里是死者的归宿地,每时每刻都有尸体被推进焚化炉,接着一把大火过去,徒留一捧骨灰。
只有当你切身处地的来到了这种环境下,才能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跟死人打交道……可比跟活人打交道简单多了。”慕之蝉收回目光缓声道。
听此,陈筱谙微微摇了摇头,但也没多说什么,换了个话题道:“对了,先前接到电话,宛家村有人逝世,需要三名化妆师过去,宛哥点了你的名。”
慕之蝉点点头:“几点?”
陈筱谙:“下午一点在停车场集合。”
“好的。”慕之蝉颔首应道,随后刷了饭卡点了两菜一汤,跟陈筱谙找了个位子坐下,面对面的吃了起来。
二人吃完后,便在食堂门口分开了。
此时是中午十二点,太阳很大,地面温度高达三十七度,尽管殡仪馆的位置坐落于郊外山区,也依然热的不行。
慕之蝉顶着大太阳回了趟宿舍,宿舍虽是单人间,但该有的都有,东西一应俱全。
他定好了十二点五十的手机闹铃就躺回了床上,打算小憩一会,今早凌晨四五点就起来为亡者化妆入殓,一直忙活到现在。
作为溪水大学殡葬专业的大四学生,毕业后是包分配工作的,因此尽管现在是大四上学期,这一专业就提前开始了为期一年的实习。
而慕之蝉的实习单位则被分配到了距溪水市十公里开外的泱湄镇殡仪馆,当然,除他以外还有另外的三名实习生,虽然已经在这里的实习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但慕之蝉懒得跟他们打交道,因此至今为止也就仅仅只是能把他们的名字和脸对的上号罢了。
有很多初高中朋友问过他,为什么选择殡葬专业?不害怕吗?家人不会反对吗?
其实要说害怕慕之蝉还真不怕,他从小就胆子大,是属于能在半夜三更看恐怖片吃夜宵,吃完还睡的特别香的勇士。
至于家人会不会反对……
不好意思,他来自孤儿院。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殡葬专业。
因为工作包分配,月薪高。
没错,他就是这么俗。
这个世界上有比穷更可怕的事吗?
没有。
如果有,那就是负债。
……
慕之蝉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似乎来到了一个历史上从未记载过的千年古都,皇城内外,雕甍碧瓦,金碧辉煌。
而在皇城中央,却有一个雕刻着无数奇诡花纹的巨大祭台,其周遭高台之上人影绰绰,红绸交错垂落,鼓声“咚咚咚”的响彻云霄,一下又一下仿若敲在了心上。
「叮铃叮铃」
以金珠穿线而成的流苏撞击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突然诡异的压过了鼓声,从而无比清晰的传入了慕之蝉的耳畔。
他站在祭台边缘,看见了一位美人。
一位正在舞剑的红衣美人。
红衣黑发,唇色殷红,一条两指宽的红纱覆于美人双目,依稀可见那双点漆般的瞳眸。
寒光烁烁,剑花铮鸣,暗红色的袍角如花一般在半空中绽放,掀起的气流令斜插在发间的金步摇簌簌作响。
翩若游龙,婉若惊鸿,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此时,鼓声愈发急促。
美人手里的剑亦被舞出了残影,他的唇角上扬,接着,慕之蝉只感到眼前一暗,看到了一张骤然靠近俊美面庞。
慕之蝉倏然怔住。
而当一股梅花清香传入鼻腔时,他被美人猛的扣搂着腰重重咬破了下唇,随后又于齿.间碾磨,口允口及舔.舐,像是在给他烙一道不可磨灭的印记。
而与此同时,鼓声骤然停歇,美人亦松开他蹁跹回了祭台中心,抬手将剑横在颈侧。
慕之蝉瞳孔骤缩,伸出手迈开脚想夺走美人手里的长剑,但只是徒劳罢了。
美人望着他轻轻笑了,并启唇对他说了两个字。
锋利的剑刃划破颈侧皮肤,殷红的血液喷溅开来,覆于眼部的红色纱带在空中划过一道凄美的弧。
他在他的面前挥剑自刎,顿时鼓声响彻,众人高呼:「邪神济世,大澧千秋!」
……
……
慕之蝉猛然惊醒,胸膛急剧起伏着望着天花板,手机闹铃声在这安静的寝室里回响不断。
他按掉闹铃捏了捏鼻梁,脑中仍不断回放着那梦中场景,不由心悸,忍不住会去想:那人为什么要自刎?是献给邪神的祭品?
坐在床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慕之蝉只好放弃,下床去卫生间打算洗把脸清醒清醒。
只是当他站在镜子前时,却发现自己的下唇破了。
上面的血迹似乎还没有彻底干涸,像是刚被人咬过似的,看起来有些红肿。
慕之蝉心中一紧,显然想到了梦里的美人咬了他一口的场景,不由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用手轻轻碰了碰下唇伤口。
有点疼。
说实话,怪力乱神什么的他从来不信,可今天……
慕之蝉掬起一捧凉水扑了下脸,脑中又闪现过那位美人在自刎前似乎用唇语向他说了两个字,那两个字是……
“等……我?”慕之蝉对着镜子模仿出了美人的口型,刚一说完他的心里立刻就毛了起来,忍不住用手搓了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只感觉似有阴风拂过脊背,阵阵发凉。
作者有话要说:非专业人士,部分地方来自本人想象,若有冒犯不属实的地方实属抱歉,欢迎指出。
呃,还有就是确实有殡葬专业。
那啥,关于上章柯炔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渣,作为心理医生却这么刺激病人绝非是出自好意,因为他一开始接近蝉蝉的目的就不纯啦,虽然后期是真喜欢上了...而蝉蝉其实很清楚这厮是个什么样的垃圾货色qwq
小可爱们息怒orz,后面我们蝉蝉会独自美丽,让狗男人们都去见上帝吧
江戮: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慕之蝉:你也滚。
第45章 剧本三(二)
下午一点。
慕之蝉和另外两名实习生上了一辆黑色小轿车,向宛家村驶去。
开车的是一位叫宛礼的中年男人,他也是一名遗体化妆师,在殡仪馆干了差不多得有二十多年,是位资历颇深的前辈。
“宛家村在山里,咱们的车只能开到这,在往前走就没路了,所以接下来我们需要走过去。”宛礼背好包率先下了车,并招呼他们也下来。
“宛哥,为什么他们不把人送到殡仪馆来啊?咱们这活还有上门.服务一说?”夏可苗元气满满的问道,作为实习生里唯一一名女性,她总是会被其他人照顾许多。
“宛家村算是半个世外桃源,村里的人除了赶集和送孩子上学,基本上都不与外界交往,而村里要是有人逝去,自然也是统一土葬到村外坟地里。”宛礼折了一根树枝将小路上的灌木从拨开,“况且你看这路,车都开不进去,更别说接送遗体了。”
“倒也是。”夏可苗摸着下巴道。
“信号好差,苗苗你慢点走,别摔了。”另一位实习生是一位高高瘦瘦的男孩,名叫李乾飞,跟慕之蝉是同班同学,和夏可苗是一对情侣。
夏可苗无所谓摆摆手:“知道啦,烦人。”
慕之蝉平静的拧开保温杯喝了口凉白开。
一行人走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才抵达了村口,在古树下等候多时的村长宛国富赶忙迎了上来,嗓音粗嘎道:“山路不好走吧,快进来歇歇脚,喝口水。”
“多谢老爷子。”宛礼笑道,率先迈步跟上了老人。
刚一走进宛国富家的院子,慕之蝉便看见停放在树荫下的一口白玉石棺。
石棺通体光滑流畅,上面镌刻着古老而繁复的纹路,斑驳陆离的树叶光影投落在棺盖上,似有光晕流动。
嗯?现在的棺椁都是玉石做的了么?
慕之蝉心生疑惑,但却没有问出声,毕竟这也不太好问。
“爷爷,现在的棺材都是玉石做的吗?”夏可苗耿直的问了出来,盯着那口白玉石棺有点想上手去摸一摸。
慕之蝉:“……”
村长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却并未多言,只是引着几人来到了屋内,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水。
“老爷子,请问要入殓的遗体是?”宛礼温声问道。
“门口就是。”宛国富叹息一声,又看着宛礼缓声道:“小礼,你也是从宛家村出来的,应该清楚村内习俗。”
此话一出,宛礼的脸色微变,低声道:“都是迷信罢了,您为何还要坚持?合着您叫我带人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宛礼,慎言。”宛国富沉下面庞,遥望着门外的院子道,“我们村子之所以每年能风调雨顺,是因为有鬼姻庇佑,你难道忘了五年前未能及时结下阴婚所酿成的灾祸吗?大牛一家五口全被活埋了!收成也降了至少四成!”
“那是因为当年连续下了半个月的暴雨导致了山体滑坡,所以才”宛礼忍不住辩驳道。
“莫要多言,倘若你不愿做,那就回去吧,我去找王大娘来。”宛国富摆摆手,站起身就要走。
“别了,我做就是了。”宛礼妥协的叹了口气,显然想起了某次他未及时敢来,看见王大娘给遗体化的可怕妆容,竟化出了僵尸效果,看着着实吓人。
站在一旁安静围观的慕之蝉等人听的不明所以,待宛国富去后厨烧火后,宛礼才捏了捏鼻梁沉声道:“接下来我要说的,希望你们能保守秘密,当然你们要是非要传到外面我也没办法,只是后果自负。”
“您说,我们一定保守秘密!”夏可苗认真应道,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来一副准备好听故事的样子。
见此,李乾飞也搬了个小板凳默默坐在了夏可苗身侧。
至于慕之蝉,则靠在门口望着不远处的那口白玉石棺,一边看一边听宛礼说事。
“宛家村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习俗,是说每五年村民必须促成一段阴婚,这样就会降下福祉,使得接下来的五年风调雨顺,无灾无厄,庇佑大伙儿健康长寿,没有病痛。”宛礼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而今年便是下个五年的头年。”
“所谓阴婚,就是活人跟死人拜堂成亲,然后当天和遗体在同一个屋子里待上一晚,并在接下来的七天里,活人每天都要和棺椁待满七个小时,这才算完婚。”宛礼吐出烟圈接着说道。
“七天?那不会臭了吗?”夏可苗忍不住问道。
“宛家村有一种叫做梅桑的花,将此花晒干磨成粉撒在棺椁内,可保尸身七天不腐。”宛礼顿了顿,又神情复杂道:“说来也奇,这花似乎只有在村里有这效用,一旦拿到外面就失了这防腐作用。”
“这么神奇?没找专家来研究研究?”李乾飞睁大了眼。
宛礼摇摇头,“村里人很排斥外来者,而且外人也很难找到宛家村,除非有村里人带路,先前也有记者和考察队想进村,可在山里绕了很久也没找到村子。”
夏可苗听的连连惊叹,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什么样的遗体才能配阴婚呢?”
“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或女子。”宛礼弹了弹烟灰,“每两三年就会有年轻人意外丧命。”
“不是说结阴婚就会庇佑村民健康长寿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意外?”李乾飞问。
“其实说起来也挺邪乎,出意外的总是从村里出去打拼的年轻人,每两三年内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意外身亡,不过近几年倒是没有年轻人出去了。”宛礼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了,站起身走到门边望向那口白玉石棺。
“今年这玉石棺做的着实精美,看来棺材铺老板的手艺又精良不少。”宛礼闲聊似的跟他们说道,“大家可以先在村里随便逛逛,给阴婚者化妆得需在晚上九点到零点之间,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我们得在这住下,刚好你们可以尝尝村里的特色美食。”
“好哒”从小就喜爱各种诡异怪谈的夏可苗站起身,“对了赵哥,我还有问题。”
宛礼:“你问。”
夏可苗:“结阴亲的活人是什么样的人?”
“得是十八岁以上,三十岁以下,而且胆子要大,通常来说都是男人担这活儿。”宛礼解释道。
“那要死者也是男性呢?”夏可苗继续问。
“在我们村里,阴婚不分同性异性,说是结阴婚,其实更像是一种怪诞的习俗。”宛礼拿出手机查看了眼时间,又带着他们来到院子另一头的两间空屋子里。
“你们在这歇息吧,我回家一趟,有事就跟我打电话。”宛礼笑着对他们说了一句后便迈步离开了。
慕之蝉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一。
“我和乾乾一间,慕慕你自己一间哈。”夏可苗单方面的告知慕之蝉了一声,随后就背着背包挽着李乾飞的手臂回屋了,而且还顺手落了锁,一看就知道二人想要干点什么事。
慕之蝉从包里拿出保温杯,神情淡定的坐在门口放置的小板凳上,望着湛蓝无垠的天际喝了口凉白开,并思考上帝会不会发现有狗瞅他。
如今正值夏季,山里头清清凉凉的,还能听见蝉鸣鸟叫,当有微风拂过古树枝叶之时,便能看见投落在地下的剪影斑驳陆离,不禁会感到静谧且惬意,时间的流逝感也逐渐拉长了。
慕之蝉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口白玉棺上,看了又看,终是站起身走到了棺椁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