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恬静美好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门外响起剧烈激动的打斗声。
“!!!”
原来真的有坏人盯上了他俩!
竟然还一路摸到了他的住所!
谢小弥迅速起身推门,想要助焦亦琛一臂之力,可才刚被开启一条缝的木门,刹那又被对方一记掌风狠狠关合。
他再次用力向外猛推,却发现大门就像和整面墙融为一体似的,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门扇也纹丝不动。
他明白,焦亦琛这是在保护自己。
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爱人一个人在外面应对危险啊!
一定有什么是他可以做到的!
谢小弥心急如焚地在原地打转,思绪飞速运转,整理着手中已知的情报。首先他要判断,那些黑衣人究竟有什么意图。
在门敞开的那一瞬间,谢小弥看清飞舞在焦亦琛四周的黑影至少有七八人,而且他们个个身手矫健,刀法精湛,闪电一样快速穿梭疾行,将赤手空拳的爱人团团围住。
他们相互配合默契无比,远比那几个土匪的功夫要更加专业,就像专业的杀手一样……
难道……是有人将鲛人的事情暴露出来了?
但是如果是那样,他们的目标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吗?
假若他们的目标是自己的话,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闯进屋来?很显然,他们的目标就是想抓住焦亦琛。
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如同接通了电流,将所有信息串联。
……
就是那帮土匪!
眼下的情况只有这一个解释,一定是土匪被打跑后还怀恨在心,然后将焦亦琛承认自己是鲛人的事情败露出去。
清晨他们二人在城内兜转着分发干粮,不少路人应该都对他们二人还有印象,何况焦亦琛身材高挑,相貌堂堂,气宇不凡的神韵更是令人过目不忘。
谢小弥心里“咯噔”一声,身体犹如坠入冰窟,他所担忧的事情果真成了现实,然而在这四处无水的平地,他的法术几乎毫无用武之地。
他若是贸然闯出去,说不定还会害得焦亦琛就此分心。
谢小弥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焦躁不安。
门外突然“哗啦啦”一声异响,打斗声戛然而止。
谢小弥扒着门缝朝外望去,却看见焦亦琛被罩在一张金色巨网之中动弹不得,他疯了一般晃动门扇,从没发现这扇透风又脆弱的木门竟然会如此坚固。
他眼睁睁看着爱人被人像猎物似的扛在肩上,丢上马背,伴着马蹄声和飞扬的尘土,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
谢小弥红着双眼,歇斯底里地猛烈推动木门,下一秒,施在门上的法术被陡然解除,他失去重心扑了个空,重重摔在满是碎石沙粒的土地上。
鲜红的血液缓缓从掌心流出,一颗颗晶润的紫色珍珠滚落一地。
谢小弥趴在地上肩膀不断耸动,头深深埋在臂弯里,手中握着刚捡到的,只有衙门侍卫才会特有的匕首。
一个解救焦亦琛的办法油然而生。
第80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六) 死牢中诀别的……
事关紧急, 没有时间容许谢小弥沉浸在悲伤痛苦之中,他强迫自己快速恢复情绪,方才焦亦琛和侍卫打斗的画面才一幕幕清晰起来。
他收起眼泪, 起身拍掉身上的土,握着匕首站在一片狼籍的痕迹中央。
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那些侍卫也不过是些没有法术的普通人,焦亦琛全程都是拼真功夫和他们周旋抗衡,直到最后布下那张金网, 他才被彻底控制。
那金网在世界背景中有过交代,编织金网的材料取自深山幽谷间,生长逾千年的灵树古藤, 吸取参天古木之灵髓,天地日月之精华,非凡力所能挣脱。
珍禽异兽触碰的瞬间会被尽数吸去法力受其约束,若是普通人被其覆盖, 也会被重如千斤的分量压得动弹不得。
爱人若是被当成自己,短时间内生命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威胁,但是他并不是真正的鲛人, 无法产出对方想要的鲛珠, 要是万一时间拖久了, 说不定会遭受什么非人的对待。
还是得尽早赶去,把他救出来才行。
谢小弥加快脚下的步伐, 计算着就这样赶过去应该也晚不了多少时辰。
然而等到月明星稀,夜阑人静之时,在平地绊倒无数次之后,他才气喘吁吁地赶到靠近牢狱的后身围墙,趁着黑夜潜进县衙。
此时的县衙内静悄悄的, 远处快班房窗内还点着莹莹烛火,偶尔传出恣肆的笑声。
谢小弥追寻着爱人的踪迹,轻手轻脚地挨着牢房一间间查找,阴森恐怖之感逐渐袭来,伴着昏暗月色,一颗怀着侥幸的心渐渐沉入湖底。
厚重的青灰石壁渗透出极度压抑冰冷的气息,各种锈迹斑斑的可怖刑具摆满过道,周围不时发出铁链碰撞和呻·吟的声音,铁锈味和着血腥馊臭的刺鼻气味蛮横地钻入鼻腔,引得体内的胃酸不断向上翻涌。
脚下偶尔踩到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粘腻触感,再一次加剧了心里不适想要逃离的迫切念头。
但是焦亦琛在这里,他还不能回去。
谢小弥凝眉捏着鼻尖,瞪大双眼搜寻对方的身影,终于,在最靠近里侧的牢房发现了遍体鳞伤的爱人。
“!!!”
预料之外,他为什么会受到这么重的刑罚?!
谢小弥双手紧紧扒在门缝上,再一次确认牢房中人影的身份。
高大笔挺的身躯如今被附有神力的古藤缠绕在铁架之上,粗重脚镣的尽头,是一颗直径足有一尺多的青黑色铁球。
身上挺括修身的黑袍被无数鞭痕交织着切开,露出被血染红的残破肌肤。
焦亦琛垂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曾经制服一帮土匪也一丝不苟整洁的发髻,如今散乱地披在身后。
谢小弥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抓了一把,但是他不敢出声让自己产生更大的情绪。
他努力镇定心弦,眼神迅速扫过四周,确认无人之后用力拧动牢门上的锁链,手指粗的铁锁应声断裂。
推开牢门,他焦急地来到爱人身边,抬手颤抖着轻轻拂过对方侧脸,冰冷的体温就像一具死后僵直的尸体,惟有微弱的气息和指尖柔软的触感证明他此刻还活着。
谢小弥快速拆下他身上的束缚,传说中的藤蔓才一触手就像有巨大的吸力似的,顺着指尖将他体内的力量迅速抽出。
他只好换了一种方式,短暂而迅速地卸下藤蔓,不知道的旁人若是看他此时的动作,肯定以为那条藤子极其烫手。
反复经过几次,他终于从铁架上解救下爱人。
仍处于昏迷状态的焦亦琛顺势扑倒在谢小弥怀里,感受到爱人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一种踏实安稳之感才涌上心间。
然而经过长途的奔波,属于鲛人的双腿完全支撑不住二人的重量,谢小弥还没站稳一秒,就抱着焦亦琛重重摔到满是血污肮脏的地面上。
毫无意识到爱人精壮的身躯瞬间压在他身上,结结实实撞得谢小弥一时眼冒金星。
但还好,对方并没有再次受到什么磕碰,他的嘴角刚刚勾起微弱的弧度,又听闻到由远及近迅速赶来的脚步声。
谢小弥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紧皱在一起,他搂着爱人小心地向一旁侧倾,在成功抽身之后起身想把焦亦琛抱起。
可是此时的他自己脱身已经十分艰难,再带上一个比自己高出半头昏迷中的男人更是难上加难。
谢小弥眼看自己在劫难逃,干脆平稳安置了焦亦琛靠坐在墙边,然后在爱人额头落下克制轻柔的一吻。
那吻轻如羽毛,一触即离,如同一片晶莹的雪花,才一落下便融化在掌心。
他最后深深望了爱人一眼,随后毅然起身,面对着牢房门外,抽出木屋前对方遗落的那把匕首,抵在自己颈侧。
与此同时,明亮晃动的火把涌入狭窄闭塞的牢房,一双双横眉竖目的视线编织成网,将谢小弥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竟敢潜入牢房劫囚!”高个子衙役大声疾呼。
谢小弥迎着刀锋向前一步:“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他此时剑眉英挺,双眸炯炯有神,说出的每一个字掷地有声,视死如归一般浑身散发着坚韧不拔的浩然正气。
内心为了自己方才投下一个以命换命的赌注而忐忑不安。
黑瘦的衙役闻言抬手,示意大家放下刀剑,他瞥了一眼地上仍昏迷不醒的焦亦琛一眼,目光重新落在谢小弥身上:“你才是鲛人?”
“是我,你们抓错人了。”谢小弥的话语铿锵有力,握紧匕首地指尖却在微不可查地微微颤抖。
确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他眼角强挤了一滴泪水托在掌心,清澈液滴的外膜迅速反射出紫色绝美的光华。
然而在泪滴即将凝结成珠的瞬间,他朝掌心迅速轻吹一口气,被气流冲开的细密水珠在火把的映衬下,飞散出一片紫金色的璀璨流光。
所有衙役见识到真实的“滴泪成珠”,一个个都睁大双眼,半张着嘴,惊叹于转瞬即逝的灿烂景象。
谢小弥环视四周一圈,看清在场所有人的表情时心中立时有了定数,语气也更加低沉。
“如果你们随便抓了一个人交上去,然后县令发现你们骗了他,你猜你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谢小弥仰头睥睨着周围,亮出贴在脖颈上的锋利刀刃。
“如果县令大发慈悲,让你们将功补过找出鲛人,却发现鲛人只剩一副骸骨,你们又会如何?”
此时的死牢内落针可闻,年纪轻的衙役彼此互相对视,对此刻的危机情形都不敢轻举妄动。
眼看着双方僵持不下,谢小弥咬紧牙关心一横,旋动手腕向内侧用力,锐利的刀锋划过娇嫩白皙的脖颈,倏然流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且慢!”高个子的衙役即使制止谢小弥手上继续的动作,“县令只是想要一颗紫焰玲珑珠献给丞相,并不是要取你性命,你有何要求可以提出来。”
黑瘦的衙役也就势开口,好声劝慰:“鞭刑不过是为取一滴泪,谁想这公子坚韧得很……”
关于焦亦琛所受的折磨,谢小弥再听下去就真的要哭出来了,他厉声打断对方的话。
“我要你们现在就把他放出去,好生安置。”
“这个……”黑瘦衙役有些犹豫,“没有获得大人首肯,我们也不敢贸然放人。”
“可是一个普通人的体格再怎么强健,如今受尽这般酷刑,也定然扛不住多久。他若是死了,我保证你们连半颗玲珑珠也不要再奢望看见!”
谢小弥胸口快速起伏着,眼中有一股大不了和众人同归于尽的决然。
高个子衙役点点头,当下做出决定:“把地上的那位公子抬去城里最好的贤来客栈,再请位大夫前去诊治直到病症痊愈。那么相对应的,这位公子,咱们借一步说活。”
谢小弥有些意外衙役的果断,但也没质疑对方,跟着衙役头子快步走出死牢。
狭小漆黑的牢房最后只留下两名负责搬运焦亦琛的衙役,和方才的光亮拥挤形成鲜明的对比。
焦亦琛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闭着眼听完对话的全部过程,心里焦急得像点了一把燎原之火,经过长时间的反复煎烤,就要将他燃烧成灰烬。
就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书生给他留下了一吻,那像是临行前诀别的一吻,亦或是生离死别前最后的告白。
对于这份青涩暧昧的感情,他躺在书生身后整整一下午也没想明白,直到那一吻让他豁然开朗,可是他却连及时回应对方感情的机会都没有。
他多想就这样冲出去,抱着书生杀出衙门,将对方内心那些悲天悯人,忧国忧民的大仁大义统统抛之脑后,带着他回到自己悠然自在的山林,享受远离人群喧闹的广阔天地。
然而,他被古藤抽去实在太多的气力,现在只能一动不动,软弱无能地任人摆布,任由那群邪恶自私的灵魂将书生带到一个他无法掌控的地方。
哪怕连挣扎着撑开眼皮,最后再看对方一眼都做不到……
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焦亦琛正在承受着撕心裂肺的残酷煎熬。
他发誓,一旦身体状态恢复如初,他就要把书生偷出来,哪怕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回他的山林,然后再向对方道歉,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他牺牲掉自己,哪怕是他焦亦琛也不行。
第81章 我带你去找鲛人?(七) 温柔贤惠谢小……
随着高个子衙役一路指引, 众人穿过阴森厚重的拱形石门洞,路过窑洞式样的狱神庙。
谢小弥最终被带到距离死牢不远的一间轻刑房门前。
木质的门框上爬满乌黑斑驳的痕迹,几乎看不出原木的颜色, 走近了肉眼才能辨别出凹凸不平的木质纹理。
木门上悬挂的铁链锈迹斑斑,伴着“吱呀”一声门响,房内里显现出一张光秃秃的石板床,床头有窗,宽度一尺不到, 严严实实横着几道铁栅栏,月光从窗子透进来,看上去倒没有特别压抑。
谢小弥视线越过衙役的身影, 打量着这间牢房,环境要比焦亦琛所处满是刑具的那间强上许多,空气中也没有令人作呕的混杂味道。
高个子衙役侧过身来,在狭窄的牢门入口处后背紧贴墙壁, 才让出一人的身量,面朝谢小弥摊掌向门内一伸:“公子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