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看似热闹,其实内里一团污秽的凤都,他对待谁都没有过真心。甚至连他的父亲,都派人来监视他,皇帝将他留在这里是有图谋的。哪怕日后他犯了错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把他放在心上吧。
而秦雪川在他死前还惦记着自己,愿意成全他……
萧誉此刻握紧了双拳:“这件事我会在七天之内想办法完成,请先生先准备着。”
管瑄听到他这样说,就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他跟在萧誉身边的时间不短了,他知道萧誉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管瑄此刻道:“是,祝世子此行一切顺利。”
***
秦雪川重,襄禄深夜时前来看过他。
襄禄是他的亲舅舅,手里更是握着世家的权利。有时候他这个亲王要比太子说话管用多了。
秦雪川病的糊里糊涂,隐隐约约间他仿佛听到了襄禄的声音:“阿雪你不要害怕,舅舅相信你断不会伤害手足。本王已经向陛下陈情,你父皇不会太为难你。八皇子的死颇有蹊跷,舅舅已经命人在暗中彻查了,你放心。而且淑贵妃本来就是你母亲身边的一个奴婢,她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况且她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秦祯是你所害的。”
秦雪川听到这话之后点了点头:“是……”
此刻他虽然病着,但却不糊涂。他命人将自己扶了起来,然后看着襄禄有气无力地说道:“舅舅,本宫可否问你一件事情?”
襄禄连忙扶起了他:“你现在身子不好,等你病好些有什么事再问也不迟。”
秦雪川此刻轻笑了一声:“舅舅以为本宫的病还能再好了吗?”
襄禄听到他这话之后愣了一下,随后他回过神来:“阿雪,你为何要这样说?”
秦雪川叹了一口气:“并非我自暴自弃,只是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知道。所以趁着这次舅舅来我这儿,阿雪有一句话想要问舅舅,襄升的事情,你有多少参与其中?”
襄禄听到他说的这一番话怔住了:“阿雪……舅舅全心全意待你,你还要疑心舅舅?”
秦雪川轻笑了一声,他咳了几下:“并非本宫疑心舅舅,只是舅舅所作所为实在不让人多想。若襄升的事情真的与舅舅无关的话,舅舅又为何避着不愿见人呢?”
襄禄听到他这样问,连忙解释:“那是因为……”
秦雪川此刻打断了他的话:“舅舅可别说自己是因病才闭门不出的。舅舅身体康健,此刻面色红润的站在本宫面前,不像是病了几日的人,所以舅舅在襄升事发那几日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不愿意见人呢?还是说舅舅跟这件事确实有关系,所以要急着撇清关系,躲在自己的府中避嫌。”
“阿雪!”襄禄此刻站了起来怒呵了一声。
秦雪川平静地看向了他:“舅舅……咳咳,舅舅为何如此激动?难道是被本宫说中了什么吗?”
襄禄此刻神情慌张地说道:“舅舅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能稳坐太子之位。无论发生什么事,舅舅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秦雪川轻笑了一声:“为了我好?本宫可担不起残害无辜百姓,强抢民女,贿赂官员这些罪名,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舅舅博学多才,想必舅舅比本宫更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事情,本宫可以装作看不见,但有些事情不能。否则,即便本宫登上了帝位又如何?祸乱朝政,残害黎民百姓,舅舅以为这大楚还能有几年活头?”
襄禄听到了秦雪川这番话之后,眉心微动,只是他仍然否认襄升所做的事情跟他有任何关系。
襄禄愣了许久,随后他开口道:“阿雪,舅舅总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秦雪川此刻看向襄禄:“那舅舅以为从前的本宫是什么样子的?”
襄禄听到他这样问后,反而不知该如何答他了。
秦雪川又道:“本宫知道舅舅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本宫,但本宫希望舅舅不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好。舅舅也是阿雪在凤都之中唯一对阿雪好的人,所以阿雪自然相信你。”
襄禄听到后舒展眉头:“阿雪只要相信舅舅就好,还有我昨天连夜进宫向陛下进言,已经求陛下解了你的禁足。当然,朝中的风向更是偏向于你,如果有人想对你不利的话,舅舅会替你处置。”
秦雪川此刻笑了一下:“那就有劳舅舅了。”
说完,襄禄便起身离去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神情似乎有些不大对,他走的时候明显比来的时候有些生气。襄禄这个人也是一个演技派,只是他脸上的那些细微表情秦雪川都看在眼里,襄禄如何能够瞒得过他?
他近日时常觉得胸痛难受,夜不安寐,所以每到后半夜,他都会痛醒。而这时都会有一个人悄悄地从他的后殿的人溜进来,就像一只偷偷摸摸的老鼠一样。
此刻正值后半夜三更,秦雪川又听到了后殿门的一阵响声。他听到之后笑了一声:“今天怎么来晚了,难道是做老鼠的时候被人抓住了?”
第58章 偷梁换柱
“是啊,我只做殿下家的老鼠。”
萧誉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门合上,他走到了秦雪川面前:“殿下可知道我此次前来找你所为何事?”
秦雪川咳了两下:“本宫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经受不住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萧誉走到秦雪川面前,他坐在了秦雪川的床前思量了一会儿:“南灵王刚走吧?”
“你是看准了他走的时辰从过来的对吗?其实,你早就把本宫这里当成家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萧誉听到他这样说之后摇了一下头:“不,殿下。“家”这个字不能轻易说出口,能给人带来宁静,永远长眠之处,穷极一生所寻找的地方才算是家。尽管东宫那么大,这里可有真心爱护殿下的爱人吗?”
秦雪川听到这番话笑着摇了一下头:“你总是有那么多的歪理,本宫累了,说不过你。”
萧誉轻笑了一下:“殿下这算妥协了吗?”
秦雪川一笑而过,他们两个人坐着沉思了许久。
就当秦雪川想要问什么的时候,萧誉在他之前开口道:“那……南灵王有没有告诉你他已经以谋害八皇子的罪名处置了你的那位下属?”
秦雪川听到他说这句话之后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他忽然冷笑了一声:“怪不得……怪不得他劝说父皇解了我的禁足,怪不得……他做的如此干净利落。好……好……”
他说着说着突然一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他咯出了一口血。萧誉见状连忙拍着他的背将他嘴角的血拭去。
“那名护卫对你的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秦雪川此刻一把推开了他:“你懂什么?!”
你什么也不懂……阿英曾在他最危险的时候过来拉了他一把,纵使他一直对任何人都有疑心,他还是那么放心的把所有事情交给了阿英处理。
只要是阿英能够帮他办到的事情,他都能够出色的完成。他早已经把阿英视为自己的左右手。
此刻他的心情仿佛就像原主心爱的那只鹦鹉死去了一样……
或许那只鹦鹉也不是寿终正寝,或许是别人看着它碍眼才会将它抹杀掉。可是在那些秦雪川病重整日待在东宫里的日子里,陪着他解闷的只有那种会叫会学人说话的鹦鹉了。
秦雪川闭上了眼睛,他轻叹了一声:“他的尸首在哪儿?”
萧誉自己都没有想到,秦雪川会因为一个下属而伤心成这样,他见到秦雪川这副模样有些后悔将阿英的事情说与他听了。
秦雪川见他迟迟不答话,于是抓住了萧誉的衣领:“本宫问你,他的尸首在哪里?”
萧誉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秦雪川:“他死了!他只不过是一个卑贱至极的罪人,南灵王下灵将他五马分尸,之后的事情我就……”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誉戛然而止。他明明不想说出这些话来让秦雪川伤心的,可是不知道为何,秦雪川越关心那个人,他的心里就越不舒服。
秦雪川听说“五马分尸”这个词的时候,眼神忽然呆滞住了……这种刑罚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凡是犯了重罪死无全尸的人,哪里有人会为他收尸?
所以阿英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扔到乱葬岗任由野兽分食。
“是我没用……是我没用……”秦雪川嘴里喃喃着这句话。
萧誉安慰他道:“不,不是这样的。南灵王这样做也是为了保全你,只要你平安无事,我……”
“我连身边的亲信都保护不了,迟早有一天我也会保全不了自己的。”秦雪川又叹了口气,他此刻缓缓闭上了眼睛倚靠在萧誉的肩头。
“如果……以后你得空的话,帮我为他烧些纸钱吧。”
萧誉摸着他的脸颊:“好。”
秦雪川曾经在很多个被病痛折磨的夜晚煎熬着,可是尽管那样,他还是想要活下去,想要继续在这里挣扎下去。
可是时至今日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的无力,仿佛他的生命被别人掌控着一样,只要别人的一句话就能判定他的旦夕祸福。
秦雪川闭着眼睛轻声说道:“萧誉……我好累。”
萧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这是秦雪川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唤他的名字……
他拍着秦雪川的背:“殿下累了就睡一觉吧,等到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秦雪川弱声道:“但愿如此吧。”
***
寝殿中,秦雪川沉沉地昏睡着,而在他的床头桌上的香炉里点着一种香味甚是奇特的香料。
这种香叫作三日迷魂香,这是管瑄在萧誉来东宫之前特意为秦雪川配的。萧誉趁着秦雪川昏厥时点燃了这种香。
三日迷魂香可以使他昏睡三天,且不会伤到他的性命。
秦雪川禁足之时东宫的侍卫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而此时他的禁足刚解,侍卫撤去了一半,这时正当半夜三更侍卫交班的时间,他特意找了一个人冒充秦雪川躺在他的寝宫了,随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秦雪川从后殿门抱了出去。
萧誉之所以能够在凤都中来去自由,是因为他知道凤都地下的那些地道通往何处,恰巧他知道有一条入口就在东宫附近,所以他每次来东宫的时候都如神出鬼没一般。
他最多只有三天的时间,也不知道这种偷梁换柱的法子能够有用多久。
管瑄说如果还不将秦雪川体内的蛊虫引出来的话,那么秦雪川的寿数也就在这几日了……
事到如今,萧誉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无论这件事情结果如何,他都要尽力一试。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秦雪川不能死。
如果秦雪川现在就死了的话,他会后悔,他明明与这个人交往的时日并不常,可是他们的每一次接触,萧誉都觉得如此熟悉,就好像以前见过一样。
曾经有人跟他说过,如果不知道一件事做的到底是错还是对,那么就做到让自己不要后悔。
一旦做了某件令自己后悔的事情,这种感觉会跟着自己一辈子,永远都抹除不掉。有时候,有人愿意一错再错,也不愿让自己后悔。
***
皇宫之中,秦祯的灵堂前有生前伺候他的宫人在守着灵。而淑贵妃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守灵,以致伤心过度,昏厥数次,现在她正在自己的寝殿里睡着。
装着秦祯的棺椁明日就要钉棺了。皇帝听了襄禄的话,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秦雪川身边的一个侍卫身上。
秦雪川已经是太子了,他根本没用任何理由去害一个根本就不能成为太子人选的皇子。所以南灵王就随便在那名侍卫身上安插了个罪名。按照他们的说法,那名侍卫看不惯八皇子对太子殿下大不敬为由而在鞭子上抹了毒,最后才致使八皇子伤口溃烂高烧不退而亡。
襄禄做事跟秦渊一样狠,他很快就处置了阿英,将所有的流言都平息了下来。而皇帝为了安抚淑贵妃,下旨厚葬秦祯。
此刻,在秦祯灵堂外哭泣的宫人都是准备为秦祯殉葬的人。楚人相信,人死后会带走自己生前的东西,所以岐山皇陵的陪葬之物向来丰厚贵重。
而且,在重多皇子先祖的陵墓中都设有机关,一旦有人闯入其中想要盗取皇家的殉葬品就绝对不会活着出来。而且岐山周围还有重病把守,寻常人是靠近不得的。
灵堂外的哭声时高时低,那些人是在哭自己快要死了。如果那些殉葬品能够逃走的话他们何尝不愿意逃,可是在这冰冷的像迷宫一般的凤都,他们就算长出一双翅膀来也无法逃出这里。
此刻,有一个穿着白色丧衣的人忽然出现在灵堂前,他道:“贵妃娘娘体恤你们曾经照顾殿下尽心得力,所以召你们去那边喝茶。”
这时,那些宫人听到了那人说话的声音之后抬起头来:“贵妃娘娘要请我们去喝茶?”
那名像公公打扮模样的人低着头道:“那是自然,贵妃娘娘心善,她知道你们素日里是如何尽心照顾八殿下的,所以贵妃娘娘会在陛下面前劝说几句,让你们不必为殿下殉葬。”
那些宫人听到之后一个个地抬起头来,就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样。
“真的?”
“奴才叩谢贵妃娘娘!”
此刻,那名太监咳了一声:“好了,贵妃娘娘说了,此事不宜张扬,万一要是将这事传出去,就算是娘娘为你们求情,陛下也不可能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