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讨会已经结束,这边酒会是来交流放松的。祁曜因为适才留下和上傩的财政部长多聊了几句,便来得晚了些。
“可算把你等来了。”几个同行一见着孙锦严便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笑问他,“要红酒还是香槟?”
“红酒。”孙锦严顺手接过酒杯,和他们聊了几句。有人打趣问他:“孙总今天怎么没带伴来?一个人来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孙锦严笑了笑,“最近忙的,可没别的什么心思了。”
“算是说到这了,是啊,我最近可听说了……”
不止孙锦严一进门就看到了饶遥,饶遥也看到了他。孙锦严一进门,宴会上大部分人就把视线挪到了他身上,不过先被人捷足先登了一步,孙锦严已经被人找上了,但周边依旧还有不少蠢蠢欲动往他身边走的。
不亏是从小到大从这种商业互吹场面里长大的,即便周边围满了人孙锦严也依旧能聊得面面俱到,做得八面玲珑。对着身边的人没有因为对方地位比他低就摆出爱答不理的姿态,也没有因为对方资历比他高就做小伏低。他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样子让饶遥别有兴致地观察了好一会。
【主脑:任务对象好感度+5】
祁曜怔了一下,往饶小瑶的方向看了过去。
好感度值也是根据祁曜第一次任务后给出的建议,中控区新做的量化计算,比起爽度,好感度更是一种长期的优势估计。只不过这个程序还在测试期,很可能还存在着某些方面的不足。
当然,现在祁曜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怎么好感度和厌恶度一样,又这么突如其来。量化错误这种低级bug不至于有,那就是饶小瑶这个人太莫名其妙了。
不过祁曜很懂趁热打铁的道理,他同周边的人说了几句后,就大步朝着饶小瑶这边走来了。
“又看到你了。”孙锦严朝着饶小瑶高兴地说,然后落座在他身侧的高脚凳上。
饶遥没说话,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孙锦严的杯子。侍者明白他的意思,便握着酒瓶先转头看向孙锦严,见孙锦严微微点了下头,这才帮他把酒杯满上。
饶遥手指支着下颚,半是玩笑半是自嘲地道:“还是孙先生有面子些啊。”
孙锦严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也不恼,他抿了下唇,露出了个友善的微笑对饶小瑶说:“你在我这里也是很有面子的。”
饶小瑶眼睛一弯,笑眯眯说,“嗯?这是怎么个有面子法?”他说着,顿了顿,忽而又语气上扬地道:“怎么?喜欢我这款?”
饶遥说话很直接,动手也很直接,他一把拽住了祁曜的领带,祁曜被他拽得险些碰到他脸上,赶忙撑着吧台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
饶遥眼神锐利地看向祁曜身后,他语气严厉道:“别动。”
见孙锦严皱着眉头不太爽利的样子,他又放软了声音低声道:“挡我一会。”
祁曜便当真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了,饶遥等了半天他动作,发现他居然真就只这么顿着,简直想扶额感叹,就没见过这么木的人了,一时又头疼又哭笑不得,只得继续拽了拽孙锦严地领带说,“靠我近一点。”
祁曜不知道他这个近一点是多少点,便估计了个一公分,往前挪了一点。
“装你/妈的正人君子呢。”饶遥没忍住,低骂出声了,以为孙锦严故意不配合他,他索性伸出手一把搂过了孙锦严的腰,然后把头埋进了他脖颈旁。
【主脑:对方好感度-2】
【全然懵逼的祁曜:……】
淡淡的清香在鼻端漫开,柔柔软软的发顶在祁曜下颚处磨蹭,祁曜见着饶遥一耸一耸着的肩膀,呆愣了老半天才终于“恍然大悟”了,不知道饶小瑶这又是怎么了,祁曜还是伸出手回揽住了饶遥的肩膀,小声哄着他说:“别哭,怎么了?不哭了啊。”
他劝小孩似地语气让饶遥肩膀耸得更厉害了。良久,直到整个宴会场上的人都注意到了他们这个地方的不对劲了,饶遥才终于把头抬起来了。
他眼睛里还泛着泪,看着孙锦严,却是噗地一下真情实感地笑出声来了。
“你笑什么?”祁曜迟疑不定道。
“笑你…咳。”饶遥手握拳在唇边挡了一下,为防孙锦严恼羞成怒,他收敛住了笑正色道:“只是笑饶为作脸色好看。”
饶为作是饶家当家人,也是饶遥的父亲。
这个时代的这地方虽然已有了西方思想的传入,但封建思想依旧深深扎根在人们的脑海里头,即便只是这一场宴,也依旧还是思想保守的人居多。饶遥这种“异装癖”者,也就更难以被世俗理解和接受了,
对此种符合社会背景和逻辑的事情祁曜并不会多加干涉,因而他看着饶遥没半江瑟有说话。好在饶遥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复。他伸了个懒腰,像一只体态轻盈的猫,他对孙锦严勾了勾手指说:“今天谢谢你,改天请你喝酒。”说完他便起身走了。
今天的他和那天的他又有些不大一样。那天的饶遥是冷漠的,疏离的,沟通起来都十分费劲儿。而今天的饶小瑶反倒像打开自己后变成的另外一个人,热烈,张扬,有距离感却不至于疏远,就像他挂在耳垂上的鎏彩坠子,灯光之下七彩肆意,即便就在你眼前,你也总想确认自己看到的哪个才是它的本色。
上来搭话的人群很快将他俩阻隔开来,祁曜只偶尔看到饶小瑶继续周旋在各个人身边,然后一杯一杯的灌下酒,最后看到的则是他往洗手间去的背影。
祁曜估量了一下饶小瑶今天喝的酒,觉得量有不少了,怕他身体不舒服,便皱眉和身边人道了声歉,然后也朝着洗手间去了。
洗手间里还真有人哇哇作呕的声音,祁曜先站在洗手台处礼貌地喊了声:“饶小瑶你在吗?”
没得人回复。祁曜才听声辨位,朝着有人呕吐的那间走过去,可他身后的门却嘎吱一声开了。
饶小瑶推开了门,站在高一截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祁曜,审视良久,他才眸子微微一眯,抱着手臂,拉长了语调道,“嗯?——孙先生还是来找我的?”
第27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六)
知道卫生间里那个吐得肝肠寸断的不是饶小瑶, 祁曜先松了口气, 见饶遥还看着他,他摊手说:“你今天喝太多了,我怕你醉了。”
饶小瑶不置可否,他道:“醉了又怎样?孙先生好跟来乘人之危吗?孙先生, 这可不是君子所为。”他说着又想往洗手间门上靠,很快意识到这是公共卫生间, 他又倏地略带嫌恶地站直了身子,“出去再说。”
孙锦严和饶遥一块冲洗了手, 然后走出去。
“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祁曜说。
饶遥见多了鬼话连篇的, 便故意“哦”了一声,问他:“那孙先生方便告诉我你是哪种人吗?”
“一个…”祁曜斟酌着道:“当是有独立思想力的人。”
这句话往浅了听是句废话, 往深了听却是意味深长。
不知道饶遥想到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 忽而低低地笑了,他垂着眸子道:“孙先生不亏是留过洋的,说起话来都是带着洋人玄乎其玄的味道,我是个俗人,听不懂孙先生的话, 让孙先生见笑了。”
祁曜想起了饶小瑶的成长经历。
二十多年前, 他生母还是当年戏班子里最当红的花旦, 饶为作也还是个风度翩翩, 温文尔雅的少年郎。
才子佳人, 当是一折子花前月下的好戏, 最后却依旧没有逃脱世俗的门第阻隔,或者说依旧没有逃脱遇到渣男的诅咒。渣男拔吊无情,转身就和门当户对的世家大小姐结了婚。一个戏子也不过是他生命里调剂的一个小小插曲,至于最后这个戏子去了哪过了怎样的人生,这些都不在饶为作关心的范围里了。
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一出锁麟囊,饶小瑶扬名整个上傩,饶为作看着他貌似生母的面孔惊疑不定,这才发现自己当年还有这么一个孩子。接着便是长达半年的认祖归宗。
饶遥自小在戏班子里长大,只上过最小的私塾,后来又因为班主看中了他的天赋,便开始了长达近二十年的学艺生活。他没上过什么学,也没读过什么书,却在戏里看遍了人生百态,唱遍了爱恨情仇。时间久了,慢慢也就觉得什么情啊,爱啊,也不过是这么一回事了。
饶小瑶的话让孙锦严失笑,过了会孙锦严才豁达道:“知识也好,学历也好,都不过是人和这个社会打交道的工具,如果让人听不懂,产生了障碍了,是我该反省自己了。”
“你这人有意思。”饶小瑶从兜里拿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低头点上,又将烟盒递给孙锦严,道:“抽一根吗?”
“不用了。”祁曜抬手拒绝道:“最近戒烟。”
饶遥没有非塞给他,见孙锦严拒绝,他便把烟盒收了回去。他弹了弹烟灰,笑了一声,说:“看来一般传闻果然都不怎么靠谱。”
“额。”祁曜搜了一圈,没有查到相关信息,便正色问,“是什么传闻?”
饶小瑶一只手肘撑在窗台上,他侧着头看着孙锦严说:“传闻孙先生荤素不忌,五毒俱全——”
祁曜微蹙起眉头没说话,看来很严肃,饶遥看着他的神情话音一转,声音轻快道:“开个玩笑,你挺有意思。”
孙锦严没说话,是因为饶遥还真没说错,他这个五毒俱全的人设洗白起来还真挺困难。
——
罗规影今天是白班,下班得早,衣服也还没来得及换,拿着请柬就进了酒会里。他本来是没打算过来的,不过既然知道饶遥来了,他也就顺便过来一趟。
大厅里奏响着交响乐,男士与女士都在舞池里共舞着,罗规影围着这里边转了一圈也没瞧着饶遥。
身边一水的西装革履,女士旗袍和晚礼服看得他头晕眼花,心道也没问饶遥今天是个什么打扮,连现在是找男找女都蒙不着。
最后转累了也没见着饶遥人影,只得先找个地方坐着,心里直骂饶遥那龟孙子说不定压根就没来。
他屁/股刚挨着椅子就有人递了一杯酒给他,罗规影抬头想拒绝,就看着方可儿弯腰在他头上扒拉了一下。他一下浑身僵硬,忙退了退说:“方小姐。”
“你发型乱了。”方可儿说。
罗规影赶忙用手压了压头发,尴尬道:“见笑。”
“你不是来参加这个的吧。”方可儿抬抬下巴,一眼看破了他,罗规影只得尬笑道:“刚刚下班,顺路来等一个朋友,方小姐的脚好了吗?”
方可儿不知道他这个朋友是谁,也不甚在意,她道:“一点小伤,不妨事,你说你在上班,是在哪上班的?”方可儿坐在罗规影身侧,一只手顺手就搭在了沙发上。
罗规影本来就不太习惯和女人说话,方可儿再往他旁边这么一坐,罗规影都快挪到沙发外头去了。
“你怕我啊?”方可儿瞪着眼睛。
罗规影又连连摆手,“不不不,方小姐,只是这个男女授受不亲…”
他的解释让方可儿舒心了些,她端着酒杯抿了一口,轻笑了一声,“迂腐。”
罗规影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就算不论什么授受不亲的话,方可儿以前也是饶遥名义上的未婚妻,虽说这俩人现在看起来比仇人还仇人,但毕竟还是朋友妻不可欺,怎么说罗规影都觉得自己得避着嫌一点。
“方小姐怎地到这儿来了?”
有人朝方可儿走来,风度翩翩地对她道:“不知道方小姐能否赏脸共舞一曲?”
方可儿酒杯迅速朝罗规影一摆,微微一笑说:“真是不巧,有人约了。”
男人吃了个闭门羹,愣了下,看了罗规影一眼后然后点点头走了。
罗规影看着方可儿,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方可儿放下了酒杯,朝他摊手道:“你瞧,我都这样说了,你可总得给我个面子了吧?”
罗规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就差没蹦起来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他义正辞严道:“我要去找我朋友了,方小姐自便。”说完,他便逃似地跑了。
他走后不久,有人接着走到了方可儿身边,笑道:“方小姐喜欢这种类型的?”
方可儿起身整了一下裙摆,不甚在意地道:“新奇。”
她又抬了一下腿,对人语气平淡地说:“不好意思,脚崴了,今天不方便跳舞。”
那人失笑,目送方可儿走开。
——
走廊尽头的窗台处,孙锦严和饶遥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边人少,也安静,从窗棂往外能看到天空中伴着月亮耀起的长庚星。
两人都有意忽视了那人声嘈杂的宴会,窗内的影子渐渐重叠,饶遥上一句还和孙锦严说着戏,下一句就启唇唱了起来,他唱道:“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今宵勾却相思债,一双情侣称心怀……”
他一开腔,不用多大的声势,一声就能把观众带入到情节里。
孙锦严见饶遥正说着,忽而又风马牛不相及地唱了起来,他也不打断,索性指尖和着饶遥的调子打着拍。他听得很认真。
“这出戏,听过吗?”唱罢了一段,饶遥扭头问孙锦严,他眸子里闪着光,让祁曜感觉莫名。
祁曜寻思了一下,没在孙锦严记忆片段里找到过相关记忆,他摇了摇头,便道:“我是在大不列颠长大的,很少听这样的戏。”
“你平常会听些什么?”饶遥饶有兴致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