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羽皱了皱眉,她倒是未曾想到,顾白衣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弟子出手。
“我看得清清楚楚,当时顾白衣周身魔气汹涌,她对着晏海遥斩下一剑时,脖子上还显出了一枚红莲印。”
宫羽一惊,心中已有猜测,问道:“何种模样的印记?”
谢白略一思索,随后他提起剑,用剑尖在地上勾勒出了个大概。
宫羽看着地面上的那朵莲花,如同看见了昔年楚长离修炼《于飞》时,爬满半边脸的血色红莲。
她皱紧眉头,想起了一件往事。
几年前,梅鹤本打算出游江南,却在房中发现一封信后,突然改变主意去了樾城。
待到梅鹤回来时,身旁跟着个女孩。那孩子双目清澈,模样也生得好看,但当宫羽对上那女孩的眼神,却让她觉得不安。
因为梅鹤不管做什么事,向来都事出有因。但就在那天,梅鹤却没有给出丝毫解释,似乎一切本来就该是那样。
之后她也曾问过梅鹤:梅师姐,你为何要收留顾白衣?
梅鹤只是笑了笑,说,都是命数罢了。
此时此刻,宫羽回过神来,漠然地想,什么命数,不过都是骗局罢了。
谢白看着宫羽冷淡的神情,不由得问道:“长老,那印记到底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不详。”她伸出手,用术法抹去了画在地上的印记,“那印记只有不详之人才会拥有。”
谢白笑了笑,奇道:“不详?莫非顾白衣是什么厉害的魔修?”
“她不是魔修。”
“不是魔修,那她身上为何会有魔气?”
宫羽看着谢白,面无表情地说:“因为她就是神宗大祭司预言里的那个怪物,人尽诛之的天魔种。”
谢白听完宫羽的话,愣了愣,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
毕竟“天魔种”这个词,百年前还是用在了魔尊楚长离身上。
当时邪魔当道,魔宗虽做尽了阴损事,奈何楚长离修为高深,也无人敢站出来讨伐她。
后来神宗大祭司传下天道谕令,称楚长离乃是“天魔种”,为天道所不容,人人当同心协力,合力诛杀邪魔。
彼时各大门派本如一盘散沙,难以凝聚。但当他们知悉天道谕令后,以四大门派为头领,火速集结了起来,共同商讨诛邪事宜。
正道声讨不义,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之后诛邪一战胜,各门派更是将美名都冠在了自己头上,而“天道谕令”、“天魔种”等仿佛只是一个传说。
更有甚者,当宗派长老们说起诛邪一战时,绝口不提当年的旗号“卫道”,而是将开战原因换成了自家门派:“为逍遥派百年荣光而战”、“为青门宗繁荣昌盛而战”。
直到百年后,大祭司于弥留之际,预言天魔种将重现人世。
那时众人才意识到,也许天魔种不仅是神宗为了聚集群雄而寻的借口,可能天道真的就在那道屏障之外,恒久地凝视着世人。
谢白回想起种种,问道:“宫长老,您为何如此笃定顾白衣就是天魔种?会不会是搞错了,可能她只是寻常魔修,恰巧学了点魔功罢了。”
“你以为顾白衣练的是什么?”
宫羽面无表情,厉声说道,“她练的是楚长离的心法《于飞》,寻常魔修练到第二层都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而她却练到了第七重,这不是邪魔是什么。”
“更何况她若不是天魔,梅鹤为何要把她捡回来?”
谢白看着宫羽苍白的脸,总觉得她的眼中尽是嘲讽。
宫羽冷冷地说:“你别以为梅鹤就是做好事的大善人,当年师尊如此信任她,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最后师尊跳下那道深渊时,莫说同生共死,我看得清清楚楚,梅鹤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梅鹤为达目的一向不择手段,没做过什么多余的事。而且说来好笑,人人皆称万剑宗掌门仁慈善良、兼济天下,其实梅鹤心里一直就只有自己,从来没装着什么苍生道义。”
谢白沉默良久,他并不了解梅鹤,此时也不能说些什么。
当然宫羽也不指望谢白能理解自己,片刻后,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宁静,仿佛刚才言辞激烈的话并不是由她口中说出一样。
半晌,谢白叹了口气,问道:“宫长老,您既然知晓了顾白衣的身份,现在又想怎么做?”
“怎么做?”
宫羽咳嗽两声,随后笑了笑,“我不会让梅鹤得逞的。”
“当然,我还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会替你杀了韦知远。”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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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其心可诛
待到顾白衣返回寝居时, 天已经暗下来了。
傍晚时分,碧雪峰下起了雪。
外头大雪纷扬,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烈酒入喉, 却喝不出是什么味道。
顾白衣垂眸看着摇晃的烛影,抓紧了手中的紫玉坠。
她回想起那座黑沉沉的魔殿, 还有鲜红的凤凰花, 抿了一口酒,放下了攥在掌中的玉坠。
前世神宗圣女梅里雪来万剑宗时, 似乎是三月,彼时冰消雪融,梅花已经落尽了。
虽然已经隔了一世,但顾白衣仍然记得那一天。
当梅里雪站在天极峰之上,将剑锋对准她时, 同门师兄弟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震撼之色。
而梅里雪身着祭衣,站得很高,声音也十分冷酷:“她是天魔种, 你们该怕她,但更该杀了她。”
自从宗门大比后,同门对她的态度已经转变了许多, 渐渐也有小师弟小师妹们来找她指点剑法了。
但在那一天, 所有人的脸上却写满了震惊, 转眼间又变成憎恶和畏惧。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顾白衣, 你果然是邪魔,难怪境界提升得如此之快, 难怪要毒害同门。”
那人形容激愤, 躲在人群中怒骂道:“顾白衣, 你该死!”
她提着剑,怔怔地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裁决司审判后,她武功尽废,若不是他口中的“邪魔”替她重塑经脉,自己哪有机会站在此地被声讨。
她愣在原地,不由得在掌中凝起一团清澈的灵力,急切地辩解着:“不……我不是邪魔,你们看,我和你们的灵力其实是一样的……”
当时她还抱着一丝希望。
但之后又是怎样的一剑,刺进胸膛,断绝了她所有的念想。
话哽在喉头,那句“我和你们都是一样的”,却没能说完。
她垂首,看向那把映出金光的剑,一时之间,她没有感受到穿心之痛。
但当她抬起头,瞧见众人脸上的嫌恶之色,还有眸中满是憎恨的梅里雪时,却真切地体会到了被所有人厌恶的痛楚。
痛感袭来,她跪倒在地,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她的口中满是鲜血,只能怔怔地看着一只怒目圆睁的凤凰爬上自己的脖颈。
伤口虽然冒着黑气,但血雾和黑线却网罗住了破裂的心脏,魔息源源不断地涌出,修复着那道创口。
鲜血溢出嘴角,她喃喃自语着:“白前辈,您到底让我练的是什么……”
而梅里雪抽出刺入她身体的剑,漠然地说:“你以为你和他们一样?他们可不像你,一剑穿心还不会死。”
……
如今顾白衣手持酒杯,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大雪。
前世她确实太傻,当然这辈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时她希望心魔一直在,这样心魔就会替她杀掉所有厌恶的人。
但以杀止杀,终究非她所愿。
顾白衣伸出手,关上窗,隔绝了窗外的寒意,却有一朵枯萎的梅被朔风卷进屋内。
那花已经开败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的肩头上。
她拈起那朵凋零的梅花,沉默地看了半晌。
随后莞尔一笑,在掌中运转起灵力。
那朵失去生机的花逐渐伸展开蜷曲的瓣子,蕊心澄黄,花瓣晶莹,清寒艳绝一如从前。
枯木回春,只有乘风境的修士才能做到。
……
飞来峰,晚棠居。
庭中的红梅被朔风吹得零落,飞雪似的铺了满地。
姬容拿着扫帚,看着地上凋零的梅花,心中很是惆怅。
如果不开外挂,她到底要何时才能突破乘风境啊。
毕竟只有到了乘风境才能化腐朽为神奇,这样她就不用每天看着这些枯萎的花瓣,唉声叹气地扫地了。
看着地上的落花,姬容突然想起,等等,她穿进的是修真界啊……
既然是修仙,只用随便挥手施个咒语,这些花瓣就能自行消失了,哪还需要她动手扫啊。
我真傻,真的。
她恍然大悟,正准备去屋内查查书籍,防不住一道熟悉的电子音蓦地在识海里响起。
【嘀!顾白衣好感度+20】
姬容的脚步顿住了,脸上也满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自从她无情拒绝顾白衣之后,就没对苟女主好感度抱什么希望。
结果好感度居然又增加了。
她泪目了,老娘只是扫了个地啊,为什么会加女主的好感度。
我不理解。
因为女主莫名其妙的好感度涨幅,姬容带着深深的负罪感和愧疚之情躺在床上,成功地失眠了一宿。
所以第二天清早,当姬容从睡梦中醒来,一眼望见站在门槛边的柳凝雪时,不由得生出一种人间值得的错觉。
万般险恶,都不及香香软软的妹子温暖人心。
在姬容的视角里,柳凝雪身着青衣,正站在门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对她说:“师姐!你终于回来啦。”
瞬间,她这几日跌宕起伏的心情都平复了许多。
她简直想跟小美女面对面来一个狠狠的熊抱。
奈何苦于人设压迫,姬容现下只能对柳凝雪颔首,淡淡地说:“嗯,回来了。”
啊,这就是回家的感觉吗?也太治愈了吧。
随后柳凝雪十分自然地走到姬容身旁,与她并肩同行。
一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柳凝雪言笑晏晏,好奇地问起秘境之行。
姬容面色淡然,只是随意地说着,却不禁在心中感慨,这才是她理想中的修真生活啊!
佛系躺平才是王道,而不是每天必须面对一群丧心病狂的疯批,在夹缝中求生存。
不过在前往演武场的途中,姬容敏锐地发现,向来和柳凝雪同路的韦宗丘,此时居然没了踪迹。
她有些疑惑,按理说徐氏只是个侧妃,她死了,万万是轮不到韦宗丘回去奔丧。
当她佯装无意间问起时,柳凝雪略一思索,只是答道:“凝雪听说韦师兄家里出了些事,不过具体是什么事,凝雪就不太清楚了。”
也就在二人闲谈之时,不知不觉,她俩已经到了演武场门口。
姬容站在原地,向前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各派宗门相异的服饰,此时青年才俊皆云集于此,持长剑、提长鞭,间或刀枪等,数不胜数。
但当姬容将目光放在演武场中央时,却神情一滞,甚至停下了脚步。
柳凝雪察觉到姬容立在原地不动,不禁回过头去看。
瞧见姬容脸上震惊的神情,她疑惑地问:“师姐,前方可是有何不妥吗?”
然而姬容已经完全傻掉了。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个站在中央的女人应该是神宗圣女梅里雪。
但梅里雪不是几月之后才会出现吗?现在怎么会站在这里。
姬容十分震撼,但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骂策划。
在那一瞬间,她只能想到:卧槽,恶势力提前出现,那女主岂不是要凉了?
……
演武场内。
众人百无聊赖地坐在观众席上,已经等待了半钟头。但梅鹤却迟迟不来,她不来,比试也不能开始。
现场气氛颇为焦灼,更有外宗弟子不满地嘟囔着:“历年都在万剑宗举行大比,却从没像今年这样慢过,总得有人说句话啊,这还比不比了。”
“就是就是,而且那个站在中间的人到底是谁啊?看着不是宫长老,也不像万剑宗那几位长老,就跟石头一样杵在那儿,看着让人瘆得慌。”
姬容心想,你们这些npc就继续说吧,那位可不好惹,怕是早就把你们的言论听了进去。
纵然有弟子对梅里雪出言不逊,但她却依旧淡然地立在中央,双眼犹如无波的古井,周身笼罩着森严的秩序感。
她身为天道使者,自然不会跟凡俗之人一般见识。
梅里雪虽是梅鹤的外甥女,但却不像梅鹤那般温和可亲,而是继承了她母亲的冷静自持。
她站在中央,冰冷的目光扫过场内每个人,却始终找不到那名万剑宗弟子所述之人。
与此同时,姬容也在人群中寻找着一抹紫影,而她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不禁长舒一口气。
还好,女主已经走了。
正当姬容放松下来时,却见演武场外缓缓步来两道人影,二人皆着红衣,因得云雾缭绕,不太能看得清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