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走近后,姬容却惊了。
因为那二人一个走在前面,面色略显苍白,俨然是宫羽。而另一个紧随其后,正悠悠地摇着折扇,竟是谢白。
姬容有些疑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加上梅鹤一直未曾现身,更是让她心中响铃大作,直觉这三人站在一起,怕是要搞出些什么事。
正当姬容如此作想时,底下的弟子们却坐不住了。
往年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阵仗,如今一见,不免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怎么来的是宫羽长老?而且那站在中央的女子,看服饰作态像是神宗之人,只怕是万剑宗摊上了什么事,才会招来那里的人。”
那弟子兴致勃勃地和同门师兄弟嚼着舌根子,然而坐在前方的长老却坐不住了。
梅里雪常年隐于神宗那座高塔之上,足不出户,自然不为后生所知。
但长老看着梅里雪身上繁复的祭衣,还有挂在脖颈上的奇怪的物什,当然知道她是谁。
他自知梅里雪恐怕早已将这些声音听了进去,所以眼下他只能亡羊补牢,转过身,对那弟子厉声喝道:“住口,神宗圣女岂是你这毛头小子能够妄议的!”
那弟子被长老训斥,本就脸色煞白,又听见对方竟是神宗神女,立马便捂着嘴噤了声。
姬容看着站在中央的梅里雪,心中对npc很是同情。
其实这也不能怪npc无脑,毕竟梅里雪在游戏里出现的次数本就寥寥无几。
如若不是这女人脖子上挂着枚二手怀表,还如获至宝似的戴了一整局游戏,不然她也不会记得这号人物。
而且梅里雪被黑化后的女主折磨至死时,那叫一个惨烈啊。
满屏的马赛克让姬容记忆犹新,不禁感慨策划真会做游戏,只要把场面做得血腥一点,审核后百分百会被替换成马赛克,这太省事了。
也就在场内议论声不绝时,站在大殿中央的梅里雪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虽然她可以容许世人的愚昧,但她代表的是天道的意志。她可以忍,但天道从来不会为任何人让步。
于是梅里雪动了。
她提着剑,一步步走到擂台上。
剑刃摩擦着浮雕,划拉出的声响十分刺耳。而梅里雪行至圆形擂台中央,面容肃然,毫无感情地落下一个字:“静。”
霎时,演武场鸦雀无声,全然没了方才的吵闹。
言出法随,这只有无极境的强者才能做到。但梅里雪仅是踏月中境的修行者,她之所以能让众人静默,多半是借了天道的声威。
姬容看着周身充满压迫感的梅里雪,这是她从穿进修真界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天道的存在。
苍穹阴云密布。
云层中迸发出耀眼的华光,仿佛一双金色的巨眼,正在凝视着众人。
梅里雪站在中央,神色冷漠。
她的嗓音里不带任何感情:“昨日,有名万剑宗弟子不惜动用天阶传送符,千里迢迢来到神宗,要向神宗揭发一桩罪行,而他揭发的人正是万剑宗掌门梅鹤,罪名是……”
“藏匿天魔种,其心可诛。”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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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顾白衣的疑问
演武场内天色昏沉, 阴霾漫天,隐隐将有一场暴雨降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擂台中央。
也不知究竟是因为梅里雪施了禁言术,还是众人本就哑口无言, 场内安静得让人发怵。
就在这时,迎面飞来的一把黑剑, 蓦地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那把剑裹挟着肃杀之气, 直直劈向梅里雪的面门。
坐在姬容旁边的柳凝雪,盯着那柄极为熟悉的剑, 不由得出声喊道:“师父!”
剑气凛然有形,姬容望向持剑之人,心中有些讶然。
来者身着青色道袍,面容板正,身姿挺拔, 像是飞来峰里高耸入云天的竹。
正是司律长老叶一舟。
听完梅里雪的话,叶一舟并没有为梅鹤辩解什么,他只是飞身而起, 对准中央的梅里雪劈下一记“破山”。
梅里雪看着飞向自己的剑,漠然地对他说:“叶一舟,你这是对天道不敬。”
然而叶一舟的手依然很稳, 剑势也没有丝毫停滞。
姬容惊了, 叶一舟虽然是顶尖高手, 但如果真把神宗圣女杀了,他怕是得被神宗追杀至死吧。
但那一记破山, 终是在临近梅里雪时停住了。
因为梅里雪身前站了个人。
那人红衣飘扬,只是轻轻举起剑, 但千万瓣青莲却形成一道屏障, 于空中盛绽。
叶一舟的眉皱得很紧, 因为他知道自己劈不开这道屏障。
虽然他的功力虽比宫羽高出许多,但破山剑劈的是万重山,而宫羽却不在万山之间。
换言之,他从来没把宫羽当成对手,所以此时他不能将这道剑意完全释放出来。
叶一舟看着宫羽,不解地问:“为什么?”
场内众人不明白叶一舟这句话问的“为什么”到底是指的哪层意思,但宫羽却很清楚。
只见宫羽收剑入鞘,面无表情地说:“神宗圣女代表着天道的意志,所述皆是事实。”
叶一舟面色不改,问道:“事实是什么?”
“事实就是,梅师姐几年前把天魔种带回万剑宗,将其藏匿了多年。”
姬容震惊地听着宫羽说出此话,心想宫羽和梅鹤的设定可是情同姐妹,怎么她却反过来附和梅里雪的话。
最重要的是,在游戏里这段剧情并没有宫羽的戏份。
而后她转念一想,表示也能理解。
毕竟在游戏剧情里,当女主被梅里雪揭露真实身份时,并没有碰上宗门大比,也没在这么大的场合当众撕破脸皮。
她记得女主当时正在演武场和同门切磋,打着打着梅里雪就来了。
事发突然,根本就轮不到叶一舟出场,更别说宫羽了。
如若不是原主自带反派buff,被策划强行设定成推女主坠崖之人,以原主当时的段位,怕是也参与不了这种大事。
思及此处,姬容抬头望向叶一舟,却发现他在听完宫羽的话后,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只见他平静看着梅里雪,问道:“所以呢?天魔种在哪里。”
“叶长老,这个问题好像该本座问你吧。”
梅里雪的声音很冷淡,“不过即便你们将天魔种藏起来,本座也有的是办法找到它。更何况如果寻不到天魔种,梅掌门就得一直待在神宗做客,您自个儿好生掂量掂量吧。”
叶一舟面无表情地说:“掂量什么?我万剑宗的事与你神宗有何干系。”
梅里雪摇了摇头:“你还不明白吗?诛杀天魔不是神宗的事,而是天道谕令。”
叶一舟说:“就算天道谕令宣称天魔降世,且天魔就在宗门之中,但那人既然拜入了万剑宗,便是我派弟子。”
“我万剑宗的弟子,何时轮得到你来管教?”
沉稳有力的嗓音回荡在场内,让万剑宗弟子不禁起身,无视梅里雪的威压,冲她喊道:“叶长老说的对,我们万剑宗轮不到你们神宗指手画脚。”
“别站在这里颐指气使了,快滚出演武场!”
“神宗的人滚出演武场!”
梅里雪站在擂台中央,看着愤愤不平的弟子们,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临走之前,封掌门就说此行未必好对付,但却也没料到,万剑宗的人都是些冥顽不灵的硬骨头。
而在一众起身的弟子中,却唯独却没有姬容的身影。
因为她在演武场门口看到了一个人。
晨光熹微,朝阳渐渐升起。
姬容顺着梅花飘落的痕迹望去。只见落花尽头,立着一道颀长的紫影。
握剑的手颤了颤。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个人是……
演武场内旌旗飘扬,顾白衣手持寒水剑,正立于落红小径,静静地看着一切。
她什么都在看,却好像什么也没看。
片刻后,顾白衣对上了姬容的视线。
她先是愣了愣,随后微微一笑,却也并不作言语。
许是昨天那壶竹叶青太过上头,姬容看着立在角落处的顾白衣,总觉得有些心悸。
之后她反应过来,终于明白自己紧张的根源是什么了。
他妈的,女主来这里干嘛,不想活了吗?
……
天色刚刚破晓,顾白衣就醒了。
她坐起身,看着熟悉的居室,开始净面、漱口,像往常一样练剑。
练完剑后,她用过早膳,顺便将盘子也洗了。
做完这些后,顾白衣坐在凳子上,翻阅着看了一半的书籍。
然后她蹲下身,将篓里洗干净的衣物放进柜子里。但当她翻出那条染血的冰绡时,却微微一愣,停下了动作。
这条冰绡,是姬容当时在秘境里撕下来为她作包扎的。
她回到万剑宗后,饶是用清水洗了好久,也洗不清上面的血迹。
故而一条纯白的冰绡,不免便沾上了些许浅红。
顾白衣沉默片刻,随后她伸出手,将那条冰绡叠好,轻轻地放在了衣物上。
关上柜门,她坐在床边,摩挲着掌心中的紫玉坠子,眼神却滞留在了那两张昆仑奴面具上。
顾白衣回忆起了天水郡冲天的炮仗,还有那场肃穆而怪异的舞。
彼时谢白正摇着手中的扇子,叶初阳也站在原地专心地看着驱傩仪式。
人头攒动,她给师姐扣上面具,她们牵着手,穿过人群熙攘,走到了城墙之上。
万家灯火在城墙下闪烁,她似乎只需再跨出去一步,温暖便触手可及。
这时师姐站在她身旁,问:你为何不求一求神佛?
其实她本是想求一求的,但想起前半生的境遇,不由得嘲道:神佛又有何用,想要的未必能求到,求佛反倒不如求己。
然而师姐却盯着她,淡然地说,你不去试,又怎知一定得不到?
她看着姬容,愣了愣。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说——
师姐,我不求神佛,若我只是求你,你会应允我么。
但当时的景太好看,烟火也那样绚烂。所以她最后仅是笑了笑,把涌上喉头的话咽下去了。
毕竟她不想煞风景。
半晌,顾白衣回过神,她看着手中的紫玉坠子,将它轻轻地放回了桌案。
随后她提起剑,推开了门。
外头的阳光照进来了。
……
演武场剑拔弩张,叶一舟和梅里雪各不相让,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也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演武场门口蓦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云雾缭绕,有人从落红满径中步来。
顾白衣墨发飘扬,她抬起头,望向站在高处的梅里雪。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梅里雪垂眸望去,看见站在擂台下的紫衣女子。
片刻后,梅里雪的眉渐渐舒展开,面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她对顾白衣说:“你终于来了。”
在众人看来,这样的笑出现在梅里雪严肃的脸庞上,未免显得有些诡异。
但梅里雪之所以笑,却不是为了自己。只是因为顾白衣的出现,再一次印证了天道总是对的。
顾白衣却没有再看梅里雪,而是转过身,对着叶一舟俯身一拜,说道:“多谢叶长老,但圣女所要找的人是弟子,与万剑宗和梅掌门没有关系。”
叶一舟眉头微皱,他正欲反驳,却见顾白衣放下剑,双膝跪地,说道:“弟子罪孽深重,愧为万剑宗弟子,请长老将弟子逐出宗门!”
逐出宗门?
听到此话,叶一舟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得沉声说道:“起来。”
顾白衣却埋着头,低声说:“叶前辈,您想想梅掌门。”
叶一舟愣住了。
他其实心知肚明,顾白衣八成就是梅里雪要找的人。
如今顾白衣这番举动,恐怕是为了与万剑宗划清界限,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好保全梅鹤。
但正是因为这样,叶一舟更加愤怒了,万剑宗何时需要靠牺牲弟子来保全掌门?
岂有此理。
而后他转念一想,神宗若只有个梅里雪,自然不足为惧。可梅里雪背后,却站着风云榜排行第一的封河。
除非剑圣在世,不然没人打得过他。
正在叶一舟凝眉思考时,顾白衣却已跪倒在地,对着他磕下一记响头。
拜师大典上,弟子给尊者磕头即为拜师礼成。而当弟子犯下大错,仍要跪地磕头,象征着脱离宗门,从此以后与万剑宗再无干系。
见顾白衣如此决绝,叶一舟静静地看着她,却是哑口无言。
他心中纵有再多愤怒与不甘,此时也只能就此作罢。毕竟如果贸然行事,眼下连谁都保全不了。
叶一舟明白其中的利害,但弟子们却不清楚,当下便有人站起身,怒道:“顾师姐是我们万剑宗的弟子,平日里待人宽和,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何要被逐出师门!”
“对啊对啊,凭什么!”
梅里雪站在擂台中央,声音十分冷淡:“就凭她是天魔种,所以你们都该杀了她。”
天魔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