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到大结局那天,第三十八条主线。
顾白衣提起银剑,立在万剑宗大殿中央,垂眸望着玉砖上的鲜血。
姬容本以为自己会获得复仇成功的快感,但其实并没有。
那天碧雪峰下了好大的雪。
遍地都是血,顾白衣孤身一人,提着染血的寒水剑,立在空荡荡的大殿上。
无人能敌,也无限寂寥。
姬容当时在思考,女主复仇成功的那一刻,究竟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暗无天日的过往,还是一步步走进魔殿,踏过众人的尸首,登上高座的瞬间。
令姬容感到意外,而且也觉得自己被欺骗了的,其实并不是白鹤cp没能在大结局领证。
而是当顾白衣望向血泊,想起的却是入门当日,她所看见飘零在地的梅花。
姬容出离愤怒了。
敢情她充了这么多钱都是白充的,女主一路走来,最忘不掉的居然是第一天看到的梅花?
呵呵,真是好一个不忘初心呢。
不管别人怎么理解,反正熬夜一周的姬容实在不能理解。
但当姬容穿进这个游戏之后,她才意识到,可能顾白衣本人,其实也并不想复仇打脸升级。
毕竟那个黑化后脸上带笑,心里却在暗戳戳减好感度的女主,其实本质上也只是个缺爱的孩子罢了。
一个很别扭、什么都藏在心里的孩子。
姬容回忆着刚刚空山下起夜雨时,顾白衣正静默地立在屋檐下,垂眸盯住被雨水淋湿的鞋履。
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望了她一眼。
那个眼神,却让姬容有些心悸。
如同海棠沾露,顾白衣的眼里也下了一场雨。
月华泼地,夜雨凄凄。
顾白衣清润的眸中,映出灯笼纱纸的雪光。
面前的人分明在笑,却让姬容觉得,没有一丝笑的意味。
女主的笑,笑得好生没趣。
想到这里,姬容不禁感慨,自己像女主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混吃等死打游戏呢。女主年纪轻轻却要承受这么多,属实也是不容易。
此时此刻,姬容走神走得千回百转,自然也就没回答顾白衣的问题。
将她拉回思绪的,最终还是顾白衣再度开口,说出的一句话:
“师姐,你说我搞错了什么?”
姬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噙着笑的顾白衣。
她的眼前浮现出了很多画面。
晚棠居寒梅盛绽,月光下,顾白衣在庭院中舞剑。另一名女子手握酒盏,倚在回廊上,静静地看着纷飞的白雪。
场景变换,梅香渐渐淡了。
顾白衣跪在裁决司殿上,捧着从丹田里流出的鲜血,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抹雪色的衣角。
即便被女子一剑刺破了丹田,那时顾白衣看着绣满梅纹的鞋履,想的也是,师姐好干净,自己好脏。
不得不说,姬容有些嫉妒了。
她嫉妒原主。
因为无论如何,曾有一人捧着真心,如此热切地爱过原主。
不像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就连对她最好的姐姐,可能都是个假人。
思及此处,姬容回过神来,对顾白衣说:“我说你搞错了,因为我不是她。”
顾白衣看着姬容,微微皱眉。
同样的话,姬容已经说过一次了。
姬容说完这番话后,沉默良久。
心想,老娘在现代活得这么咸鱼,在这个世界总得扳回一局吧。
为了维持原主的人设,姬容的语气依旧十分淡然。
下一刻,她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平淡:“你也知道,我清楚很多事。但你不知道,其实我清楚你上辈子经历过的所有事。”
闻言,顾白衣神情微变。
短暂的一刹,她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譬如,姬容会读心术。譬如,姬容可能跟自己一样,是活过两次的。
但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因为姬容接下来的话,足以让顾白衣所有的猜测崩塌。
只见姬容皱了皱眉,说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崩人设,但即便是崩人设,今天我也要把话给说清楚了。”
当然,如果不是为了维持人设,其实她更想说的是“老娘”。
顾白衣停止了猜测。
因为她确实不知道“崩人设”是个什么意思。
眼见系统还没警告自己,姬容索性放心大胆地去试探系统的底线了。
斟酌片刻,她缓缓地说:“我所说的知道你上辈子经历的所有事,不是指我是姬容,以姬容的视角看到了你所有的事。”
“实际上,我是以你的视角看到的。”
此时此刻,顾白衣是真的愣住了。
她就差把“我不理解”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姬容也不管顾白衣听没听懂,因为她本就没指望顾白衣能听懂。
她只是走得有些累了,太想放下人设,对正常人说说话了。
换言之,姬容如履薄冰地活在修真/界,已经活得生无可恋了。
她太希望有人能知道,自己之于这个世界,其实是多余的。
她是一个异类,一个意外的存在。
久而久之,甚至演变成了希望被人看穿,被人理解的孤独感。
这种身处异世的孤寂感,在姬容知道她姐也是假人之后,彻底淹没了她。
甚至超过了一直以来支撑着她做任务的求生欲。
妈的,爱活不活了。
姬容索性破罐子破摔,对顾白衣说:“当然,我只是以你的视角去看的,也并不是你。我只是个旁观者,观看了你的一生罢了。”
顾白衣微微皱眉,问道:“师姐这是何意?”
姬容说:“你问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知道你的所有事,只是没有出现罢了。”
“我知道你卯时起床,辰时练剑。”
“知道你喜欢喝清茶,不喜欢喝浓茶。知道你在领宗门任务时,喜欢先跟颁发令牌的长老微笑寒暄,因为你觉得这样比较礼貌。”
顾白衣愣愣地看着姬容,半晌都说不出话。
姬容回想起打游戏时的场景,面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说道:“我还知道你前世有一日在丹道课上睡着了,将书本立在桌上遮脸,却被方夫子夸赞认真听讲。”
“当时你十分惭愧,但第二日还是选择继续睡觉。”
姬容没有说出,因为那个选项是她帮顾白衣选的。
顾白衣的一生,决定权似乎在自己手上,又好像不在自己手上。
因为她隐隐感觉,以顾白衣的性格,本来就会这么做。
姬容望着顾白衣,仿佛看见了游戏刚开始时,那个被梅鹤领进门时,睁大眼睛,好奇地望向山门口的女孩。
再瞅瞅身旁,这个如今长得比她还高的疯批,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不知不觉,自家闺女都长得这么大了。
于是姬容说了好多。
她说起万剑宗,也说起魔宗。说起魔殿里黑沉沉的血雾,也说起凤凰台上遍地的尸首。
直到觉得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才不再说话。
自始至终,顾白衣只是静静地听着,面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虽然姬容的嘴巴都说干了,但她却觉得心中舒坦,畅快淋漓。
这绝对是她自从穿到这破游戏以来,做过的最痛快的事。
她敢肯定,没有哪一个穿越者能做到这一点!!
毕竟自爆马甲这件事,她绝对是引领风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既然说完了,姬容微笑着问:“如此,你听明白了吗?”
顾白衣消化了半晌,才点点头,说道:“听明白了。”
姬容欣慰地颔首,看来女主总算明白,自己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估摸着以后也不会把对原主的爱恨情仇,强加在自己身上了。
正准备替顾白衣解开禁制,姬容却惊奇地发现,顾白衣自己已经解开了禁制。
震惊之余,她还有些恼怒。
敢情女主刚刚是故意不挣脱的?
姬容皱了皱眉,正欲发问。
谁知下一刻,顾白衣竟然走到她的面前,一把扑倒了她。
墨发散落在姬容的脸颊上,拂过眼睛,挠得她有些痒。
顾白衣的眉眼十分好看,衬着重重帷幔,像是凤凰台上凉薄的花瓣。但此时那段眉眼却微微弯起,模样很是温柔。
在姬容的注视下,顾白衣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嘴唇凉而柔软,像是凤凰花瓣,齿间还隐隐透着血腥味。
顾白衣先是轻轻触碰着姬容的嘴唇,而后唇齿微张,气息灼热,略有些粗暴地啃咬。
直到尝到血液里透骨的冷香,顾白衣才缓缓抬头,停下了动作。
毕竟再咬下去,她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
姬容被顾白衣压在身下,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她麻木地看着身上的人,冷笑一声,问道:“顾白衣,你是狗吗?”
顾白衣看着姬容,摇了摇头。
姬容本想问“既然不是狗,那你啃个几把”。
而后她发现,这话说出来,好像也是在骂她自己。
姬容疯狂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不能和疯批一般见识。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顾白衣,我刚刚说的话,你真的听明白了?”
顾白衣说道:“听明白了。”
姬容面无表情地问:“如此,你既然知道我不是她,还啃我干什么?”
顾白衣思忖片刻,而后答道:“师姐,因为我喜欢你啊。”
姬容:“……”
她再次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要心平气和。
然而姬容却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咬牙切齿地说:“我都说了,我不是她,也不是你师姐……”
岂料顾白衣竟打断了姬容,笑着说:“是啊,我喜欢的是你。”
姬容傻了。
女主在说什么疯话呢。
却见顾白衣面上含笑,说道:“我之前确实觉得你和她是一个人,所以在对待你时,也会不自觉地想着前世的事情。但是这辈子我之所以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所以才喜欢你。”
“师姐,一直都是你。”
“这辈子,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
*
作者有话要说:
都是一个人~(前世和这辈子的师姐是同一个人,至于哪个先有哪个后有,因为时间线问题,目前还有一点点没想明白,可能之后也想不明白QAQ)
其实白衣的意思是,她喜欢的是真实的师姐,而不是被迫立人设的师姐……
大致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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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办法
顾白衣说完话后, 回想起了前世的场景。
子夜,凤凰台。
鲜红的花瓣散落一地,顾白衣醉卧在凤凰台之上, 看着向她步来的身影。
朦胧之中,瞧见如薄纱般轻柔的广袖。
依稀从广袖间探出一截纤细的手, 抬起了顾白衣的下颔。那双手捏着绣了梅花的绢帕, 轻轻地替她擦拭着唇角的血迹。
衣袖拂动之间,透出一股冷香。
冷冽的梅香绕在鼻间, 对于这香气,顾白衣实在是太过熟悉。
却不明白,这道香气的主人,为何会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
她问为何,却也只是得到了一句淡淡的答复:
“不为什么, 有洁癖罢了。”
顾白衣想睁眼去看,奈何痛到极致了,意识也变得模糊。饶是睁了半天, 也只是将眼睛撑起了一条缝。
她看不清,便想伸出手去摸。
她很想扯住那人的衣袖,抬起手, 却只是触到了一片虚无。
不由得笑了笑, 如她所料, 果真是梦。
冷香萦绕在鼻间,那人的嗓音混沌如雾霭, 在凤凰台上回荡。
“不必留我,我在此处待不了多久。很多时候, 我也想不清为何会这样, 冥冥之中, 只是感觉身不由己,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推着走。我不想被它推着走,但等它不推我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那人轻声说着:“我是谁?我究竟为何而生,又该为何而死?我不知道。”
“我觉得好多东西玄妙又复杂,但当我见了你,却觉得它们其实简单又美丽。你说,我该怎样才能不喜欢你?”
顾白衣以为一切都是梦,于是顿了顿,问道:“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留下来,一直陪着我?”
那人说:“我不能。”
顾白衣笑了笑,说道:“既不能留,又为何要来?”
那人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怎样解释。
片刻后,她说:“因为我来此地,是为你。我无法留在此地,也是为你。”
“以后,我们会再相见的。”
顾白衣不由得问:“以后,是多久以后?”
那道声音笑着说:“或许是下辈子,也可能是下下辈子,反正绝不会让你等到下下下辈子的。”
顾白衣想,这梦做得也忒离奇了。
虽然觉得这梦实在是荒诞无稽,嘴上却说着:“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