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盛乐扭头循着声音看过去,见是一个长得白净高大的青年人,这青年身上穿着皇子的礼服,头戴金冠,却又在金冠的侧面插了两朵大红的绢花,偏生他的礼服是墨绿色的,殷盛乐一打眼瞧见他,立马冒出个“红配绿赛狗屁”的好笑念头,瞬间将他心里的郁躁给打散了。
皇帝的四个儿子,殷盛乐已经见过四五两位,那剩下的,自然就是那个传言里不求上进的二皇子了。
二皇子是所有皇子之中年纪最长的那一个,他的母妃原是皇帝有了些势力之后,旁人送上来的歌伎,二皇子十岁的时候因染病去世,到后来被追封了一个静妃。
现今二皇子也已经二十多岁,早就成了家,娶的是一个翰林的女儿,家中并无旁的妾室侧妃之流,与二皇子妃生育了两个女儿,至今没有儿子。
想到此处,殷盛乐的记忆渐渐回笼。
二皇子确实没有参与皇位之争,他似乎对这些事情半点兴趣都没有,连入朝也是去了最最清闲的翰林院,跑过去跟一帮老翰林修书去了,他这一举动导致后来四皇子入朝时,也不得不先去翰林院待了一段时间,才如愿以偿地被皇帝调入六部,而二皇子则像是在翰林院里生了根一样,每当皇帝想提拔提拔他,将他调进六部里去,他就开始头疼脑热闹风寒。
最过分的一次他假称自己摔断了手,被皇帝当场拆穿,老大不小的人了,被亲爹当着大臣们的面追得上蹿下跳。
而当原主登基之后,二皇子受封安王,更加不肯收敛自己的懒散性子了,干脆给原主上书辞去身上的公务,回王府里优哉游哉地躺平。
无论是从此世所听闻的二皇子风评,还是殷盛乐自那书本中带来的记忆,二皇子都完完全全就是一条不争不抢的真·咸鱼。
老实说,要不是自己这身份是嫡子,殷盛乐也蛮想像二皇子一样开开心心地躺平跟媳妇儿一起过安稳日子的。
可惜,以他这个身份,这副得罪人的烂脾气而言,日后若是不能登基,那怕是也只能躺平——躺平等死。
“二皇兄安。”殷盛乐看见二皇子的宽袖后边散出来两段粉嫩的轻纱裙摆,接着便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同时将头探了出来。
这是二皇子的两个女儿,一对双生子,比殷盛乐大一岁。
她们梳着一模一样的发式,本该别在发髻上的绒花却只剩下一朵,殷盛乐的目光又情不自禁地落在二皇子脑袋上。
二皇子很有种随遇而安的气质,他抬手摸摸自己脑袋上的花:“七皇弟安好,唉,叫七皇弟见笑了,这俩小皮猴儿非说我穿这个颜色像根光秃秃的竹子,得添上两朵红花才好看。”
他耸肩。
这个动作有些轻佻散漫,但搭配着二皇子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倒十分相宜。
“小叔叔好。”双胞胎同时开口。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通常来说长得比男孩快一些,殷盛乐在心里默默划拉了一下双方的身高,颇有些悲愤,他点点头:“你们好。”
“七皇弟这是在做什么,可是那小宫女冲撞你了?”二皇子原也是带着女儿们一路赏灯猜谜过来的,走到这一段路上时,就听见了哭声,再走近些一瞧,竟然是自己的混世魔王七皇弟又在欺负宫人了。
嘛。
虽然看上去挺像是殷盛乐在责问宫人的,但二皇子还是决定亲自过来观察一下,倘若真是七皇弟熊脾气犯了,那他还能帮忙打个圆场,虽然七皇弟不可能乖乖听自己的话,但他可以叫人去给皇后娘娘通风报信呀!
“她一见到我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吓得不轻,还一直哭,又说了很多胡话,弟弟怕她是突然发了什么病症,于是就想叫人先将她送出去,请母后帮忙安置。”殷盛乐裂开嘴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谁知道这病会不会传染呢,万一传染了可怎么办,今天那么多人都要入宫来呢。”
他没有将事情整个儿明着说出来,却也不曾太过遮掩,二皇子本来就只是想过来看上一眼,如今见了不是殷盛乐不分场合地闹脾气,他便也不想多管,打一个哈欠:“七弟这处置倒也妥当,我也要去母后宫中,接你二嫂嫂呢,不如便将此人交给皇兄我,一起给你带过去?”
殷盛乐想了想:“多谢皇兄好意。”
他示意莲实将人交过去,而莲实一直搀扶着小宫女,说是搀扶,其实也是制住她不叫她有异常举动的意思。
“便让莲实姐姐也一起过去吧,好叫母后知晓这儿发生了什么。”
“应该的。”二皇子依旧没什么精神的模样,脑袋盯上的两朵大红融化也没让他显得不那么萎靡。
见他带着小宫女走了,殷盛乐拉拉沈徽的手:“阿徽,咱们去前头瞧瞧,还有没有人也染上了像这小宫女一般的‘病症’!”
最后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沈徽早就反应了过来:“此病若是传播得太广,那就显得过于刻意了,臣听闻这御花园中的花灯并非皇后娘娘一人布置,若是真牵连进太多的人,只怕经了手的娘娘们没有一个能逃得开干系的。”
“你说得对,但总不能一直叫那些人往咱脸上跳吧?”殷盛乐依旧很不开心,不知怎地,见了二皇子之后,他就突然更不开心了。
按理说,这么一个“无害”的皇子,跟自己没什么利益冲突,自己也不该这么讨厌他啊?
原主的记忆里也没留下过二皇子得罪了他的片段。
四皇子是个笑面虎,五皇子是个暴躁的憨憨,二皇子一条躺平的咸鱼,明明如今的情况看来,前面两个才更让自己堵心,为什么偏偏是对二皇子生出莫名其妙的厌恶呢?
殷盛乐牵着沈徽在花灯底下蹿来窜去,当他走到一盏上头绘着一个怀抱仙桃的胖娃娃的圆形灯笼下面时,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在那书里,原身这个暴君被男主设计害死后,又登上皇位的,可不正是二皇子的孩子么?!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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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情敌是不可能的
“殿下?”
见殷盛乐突然发愣, 沈徽有些忧心了唤了他一声。
殷盛乐心中有些复杂:“阿徽,你觉得我二皇兄怎么样?”
目前还不清楚这到底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心机男孩,还是真的实在太过咸鱼不会对朝政产生威胁, 他的儿子才会在最后被沈徽挑选出来成为殷朝的新君。
“怎么就突然想起问这个了。”从他在殷盛乐跟前把自己剖析了一回之后,明显是变得更加随性自在了一些。
殷盛乐脑子里全是二皇子头顶红花, 身穿墨绿礼服的模样:“就是,突然好奇。”
“爹爹和娘亲这一次准许我参与中秋宫宴, 那就是不会再将我拘在深宫, 不肯露于人前的意思, 实话说,哥哥姐姐们虽然没成家的都住在宫中, 成了家的也常常会入宫来, 但我跟他们鲜少能遇见, 我对他们的了解, 大概还没你多呢。”
生活在父母过度的保护欲之下, 原身能见到除了殷凤音之外的兄姐的次数两只巴掌就能数尽了。
沈徽闻言稍作沉思,才又开口道:“二皇子殿下之名, 在宫外头并不如四、五两位皇子来得响亮,不过在诸位皇子之中,也唯有二皇子殿下膝下有女, 四皇子殿下成亲两年,皇子妃未有身孕,才又聘了吏部尚书吴家的女儿,而五皇子殿下虽然已经开始相看,但要正式地迎娶皇子妃最早也要到明年——若说二皇子殿下能有什么地方值得人注目的话, 那就只有子嗣一事了。”
殷朝皇二代们的子嗣缘分似乎都并不怎么深厚。
二皇子只有一个皇子妃, 没有妾室, 六年前二皇子妃产下双生女后伤了身子便没能再有过孕息;而四皇子与他的皇子妃成亲两年了,房中也有侍妾通房之流,却偏偏一无所出。
殷盛乐对他的侄子侄女们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他现在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二皇子的崽子继承了自己的皇位,还继承(?)了自己的伴读兼将来的首辅,虽然现在那小崽子怕还连受精卵都不是,但他心中那种对二皇子莫名的厌恶不悦还是瞬间就爆棚了。
“......会生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小豆丁恶狠狠地嘟囔。
他这一打岔,沈徽就把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子给忘记了,感觉到攥住自己手掌的小肉爪子突然握紧,他不禁无奈地笑起来:“殿下还小呐,等你长大了,再去计较这子嗣上的事情不急。”
沈徽没明说的是,皇帝现在也才四十几岁,看上去还十分地精神,不像是会立马暴毙的那种,完全有时间等着殷盛乐长大成亲,出宫开府,相对于那些已经成年的皇子而言,他家小殿下的年纪反而是一个极大的优势。
“噢。”殷盛乐心里还是不太自在,“阿徽,你有想过养孩子吗?”
“诶?”这思路有点点曲折,但好在殷盛乐的思路清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沈徽早已习惯。
殷盛乐看着小男主脸上少有的错愣神色笑了。
原书里那个继承了一切的小崽子,可是拜了沈徽为师,是被他手把手地教导长大的,也跟养一个孩子没什么差别了。
“还未曾想过呢。”沈徽摇头。
见识过自己父母的那一滩子糟心事,他现在完全想象不到若是将来自己长大了,成家之后会是个什么模样。
但如果。
如果是自己身边这位小殿下将来娶妃生子,那想必他的孩子也会像他一样地可爱吧......倘若两人之间的信任能连绵百年,哪怕其中一方死去也不曾断绝,那么,沈徽心想,自己就绝不会背弃殷盛乐,连带他的子嗣,也将会是自己一生所要忠诚的对象。
他想做一个最好的臣子。
“你知道吗?小孩子可难养了,若遇上个脾气差的,那简直是要了老命了。”殷盛乐做义工的时候也见过那种皮得上天的野孩子,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心理阴影。
他一边从前世的记忆里搜刮材料,像讲故事一样地讲给沈徽听,其重点在于必须叫小男主认为养孩子是一件很糟心的事情,以此来彻底断绝他和二皇兄家那个还没出世的小崽子亲近的可能性。
殷盛乐开了话匣子,一路上嘚吧嘚吧就没有停过。
而沈徽静静听着,时不时为他捧两句场。
时间慢慢过去。
御花园里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
殷盛乐带着一大串宫人大摇大摆地从那些世家公子小姐们的身边走过去,可能因为沈徽实在是对自己的故事太捧场了,殷盛乐也完全沉浸在自己现编的各种故事里,全然忽略了从旁投来的各色眼神。
直到他说得口有些干了,停下来喝口陈平随身携带的蜜水,这时才有一个细弱的女声从旁边传过来。
“是徽表兄吗?”
殷盛乐双手捧着水壶,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一个少女满眼期盼地望着自己这个方向,她年纪也没多大,身后还跟着两个与她差不多大小的姑娘。
“这谁?”殷盛乐抬头问沈徽。
沈徽没着急去理睬出声的少女,而是微微俯身回答:“是柳氏的侄女。”
“哦,柳家人呀。”
这句话似乎给了那少女一个信号,她上前一步,行了个福礼:“柳氏曼雪拜见七殿下,见过徽表兄。”
柳曼雪?
殷盛乐心里一咯噔。
在原书里,男主沈徽是个单身到死的命,但他先是皇子伴读,接着成了皇帝钦点的探花郎,又因功封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这样一个青年才俊,怎么会不招惹来几多鲜艳娇嫩的桃花呢?
柳曼雪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但殷盛乐关心的不是这个。
这姑娘与沈徽同龄,常常被柳氏带到临川侯府里去跟府中的少爷们培养感情,打着让她嫁给沈德的主意——可这姑娘偏偏对沈徽心生好感。
但如果就是有了好感那也就罢了,然而这姑娘表现自己对别人好感的方法就跟某些初中生一样,喜欢谁,就要往死里欺负,招惹心上人的注意力。
也就是说。
在沈徽成为皇子伴读,从临川侯府搬出来之前,沈德给沈徽找麻烦使绊子的时候,这姑娘没少跟着在后头补刀。
殷盛乐的心情变得微妙的不爽了起来。
“为什么柳家人还能入宫?”殷盛乐皱眉。
他把不悦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沈徽并不知晓小殿下心里回忆起的那一长串剧情,只以为他是对柳曼雪的突然插话感到不满。
在临川侯府时,柳曼雪就很习惯插嘴了。
就好像她的姑姑习惯先声夺人一样。
沈徽讨厌一切跟临川侯府和柳家有关系的人。
他礼貌地笑着:“柳大人乃是工部侍郎,依例是该入宫赴宴的。”
话音才刚刚落下,柳曼雪就急不可耐地开口:“是啊!我是跟着我父亲进来的,但是殿下您和表兄都不知道吧,是皇后娘娘特意传召了我家大姐姐,我才能进来,而不是像前头几次一样被留在家里呢!”
她的声音有些尖,非常有辨识度,眼中满是自得,骄傲地抬起了下巴。
宫宴上每一家人可以进来的人数自然也是有限定的,往常柳侍郎都带着自己的长子长女,而这一次因为长女被皇后传召,空出一个名额,便带上了柳曼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