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没能想过的是, 中毒的并非自己,而是商皇后。
“姐姐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殷凤音不断地叹着气, 每一句话都用充斥着无限憾恨的气音结尾, 轻轻地敲在殷盛乐心上, 却让他感觉到了难以估测的重量。
“爹娘他们不想叫你知道这些,免得你烦心, 再者, 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容易受到长辈的影响, 他们不想叫你日后想起来会觉得难过, 姐姐其实也不想这么早就告诉你的, 可是......”
殷盛乐把自己肉乎乎的小爪子放在姐姐的手背上。
在后世,有些人会将小孩儿戏称为“四脚吞金兽”, 这不单单是指养育一个孩子所需要付出的金钱,更是指在陪伴孩子成长过程之中那无法数清的时间和精力。
刨去那些将孩子当做物品的不配被称之为家长的人渣们,但凡是一对有责任感, 对孩子心中存爱的父母,可以说,他们是在消耗着自己的心血和生命,去抚育他们的孩子。
殷盛乐是一个不大有父母缘分的人。
但在穿越至今的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皇帝、商皇后, 还有殷凤音对自己的关怀与慈爱, 他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的。
“小七知道的, 我知道的姐姐。”殷盛乐一字一顿,用他最认真郑重的态度告诉殷凤音,“爹爹和娘亲你们都不想让小七伤心,所以才费心瞒着,为了能让小七活得顺心顺意,你们悄悄地为小七做了这么多事,小七都记得的。”
商皇后所中之毒并不简单。
不单单是那些膝下有子的嫔妃有出手的嫌疑,那些没有子息却已经投靠了某一位皇子母妃的嫔妃更是不会错过这个表忠心的机会;而且商皇后一路跟着皇帝打过来,也杀了不少前朝的世家之人,后来帝后齐心一层层削弱世家在朝野内外的影响力,又得罪了一批人;更有前朝欲孽在暗中窥视,推波助澜......
有的人想要商皇后落胎,有的人想要她死,有的人想叫她死得自然些,最好不要被皇帝和安国长公主察觉出端倪。
于是一重又一重的,各种防不胜防,防无可妨的奇毒被那些人不要命地投入商皇后宫中。
殷盛乐出生的前三个月,几个嫔妃及其背后的家族被族诛亡尽,前两个月,无数宫人被拷问致死,前一个月,自前朝遗留的数个老世家被抄家灭族,连带他们所藏匿的前朝“皇子”也被斩首弃市。
大概是那些毒物太过繁杂的缘故,反而没达到下毒之人预期的效果,不单单是商皇后无碍,连她腹中的胎儿也稳如金汤,在万众瞩目之中,一个十分健康的男婴呱呱坠地。
可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知道,商皇后身体里的那些毒素没有起效,但也并没有被驱逐,而全部汇聚到刚刚降生的小皇子体内。
虽然说不通是什么原理,但原身就是因为这些毒素才会那样地暴虐成性,喜怒无常。
有帝后在着,原身再怎么闹也出不了人命,但帝后二人一去,他就完全没法控制住这身躯里天生携带的疯狂了。
更何况,还有人换着各种手段,拿流言蜚语,拿人命来一步一步地刺激这个天生疯狂的孩子。
殷盛乐抬头对着姐姐微笑:“我不会按照某些人希望的那样,长成一个疯子,我也不想叫爹娘姐姐伤心的,而且,我还有秘密武器呢!”
这辈子他自认是已经跟男主打好了感情基础,没道理连一口两口的主角光环都吸不到吧?
而且他虽然年纪也不算太大,但总归不是一个真正的、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克制情绪虽然困难,但不是全无希望。
“凶一些倒也没什么。”殷凤音对弟弟的聪慧早有预料,但还是没能料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伸手点点殷盛乐的鼻尖,“倒也不必把事情都憋在心里。”
“那当然啦,我有天下最厉害的爹爹娘亲和姐姐,谁都不能叫我受委屈的。”殷盛乐故意做出个凶狠的表情,“谁敢算计我,我就叫他哭着后悔!”
这个世界不是自己从前生活的那一个了。
这里最上层的那些人多半是不把人命当命的,这才几个月,就又有人出手要对付自己,谋算自己的性命了。
殷盛乐牵着姐姐的手,认真地盯着每一块青石砖的缝隙,他在这里是有家人,有朋友的,那些人想算计自己,必然也不会放过自己身边的人——他从前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现在他有了,自然是要全部护住的。
既然那些人想看见自己越来越疯癫暴戾,那何不如就遂了他们的愿?
只不过,希望等马鞭抽到他们自家身上的时候,他们不要觉得太痛了!
他们转回耳房,殷盛乐一抬头,就看见李武毅仰面朝天地把自己挂在栏杆上,旁边沈徽也是坐在栏杆上的,只不过后者的仪态是他一贯的优雅矜贵,见姐弟俩回来,沈徽拉了一把李武毅,站起来:“长公主,殿下。”
“阿徽。”殷盛乐看了姐姐一眼,殷凤音无奈地笑着放开弟弟的手。
小豆丁立马像是放开了辔头的马一样,风似的冲到沈徽身上,小短腿在地上一蹬,跳起来跃进沈徽怀里:“可等久了?”
他用力地在沈徽身上蹭了几下:快!主角光环让我吸两口先!
对于七皇子险些遇刺一事,商皇后可没有息事宁人的说法,她直接叫停了宫宴,将所有朝臣命妇暂留宫中,至于今日在内外宫之间四处走动过的宫人全部押下去审问,她已经不耐烦再去抽丝剥茧暗中调查,而是直接暴力破局。
“既然你们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耍阴诡手段,那就别怪本宫掀了桌子砍你们的手!”暴怒的皇后连皇帝都不敢招惹,就算有那等迂腐老生不懂得看情形跳出来指责商皇后干涉朝政,也被她拔剑削了官帽,再叫人拖下去,视作共谋一同审问。
在确定了所有牵涉的人都被暂时关押起来,而重华宫里的守卫也没出现漏洞之后,皇帝才叫秋容等人先将殷盛乐护送回去。
目睹了商皇后提着一把长剑劈桌子的殷盛乐这才知道,商皇后身上竟然是随时都携带着一把软剑的。
而且据殷凤音所说,他们一家子常用的荷包香囊里都塞满了各色药丸,用来熏衣服的也不是什么香料,而是具备提神醒脑功效的草药......更别提贴身的宫人了,个个都是有一身好拳脚,更修习过医理。
商皇后指配下去给殷盛乐的莲实与合乐正是这样的特殊人才,听完这些,殷盛乐果然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好几颗药丸子,一转头,又在莲实身上看见了与自家娘亲的同款软剑——就缠在她腰上,做功十分精致,根本看不出来是一把剑的样子。
回到重华宫,惊讶完了自己身边的配备如此齐全,殷盛乐不由得将目光看向啥都不会胆子还特别小的陈平:陈公公,你有危机感吗?
陈平正忧心忡忡地抹着眼泪:“还好殿下无事,多亏了孟公公在场......”不然七皇子真出了事,自己身为他的贴身大太监却不在场,只怕殉葬都是小的。
陈平念了好几声佛,又对殷盛乐赌咒发誓地说以后就算是天公老爷都不能扭转自己对七殿下效忠的心:“奴婢真的是知道错了,您今后去哪儿都带上奴婢吧,若在遇上今天这事儿,奴婢别的不行,但这身子还是能给殿下挡一挡......呸呸呸!以后都不会再有这事儿了!”
得知了往事的殷盛乐心里格外平静:“你少给本殿下阳奉阴违地就好,用不着你挡刀挡剑的。”他把肉爪子捏起来,一个软乎乎的小拳头一看就知道没什么杀伤力。
他打算要好好习武。
嗯。
从明天开始早睡早起,起来扎马步做广播体操!
自己的文化课估计是一辈子都赶不上沈徽了,但这拳脚功夫可不能比男主差,万一以后两人有个什么争论的,自己说不过他,还能用行动把小男主的嘴给堵上。
为了能从沈徽这儿再蹭到些主角光环,殷盛乐干脆叫人把沈徽常用的东西都搬到了自己屋里,到了晚上,外面依旧还乱着,重华宫里却是一片平静,只有皇帝暂时调度过来的羽林卫巡逻行走时能偶尔听见铠甲碰撞的声响。
沈徽发现,在险些遇刺之后,自家小殿下表现得更加粘人了。
本来殷盛乐的体温就很高,现在硬是要和他睡一个被窝,挤在他怀里,完全没了从前的那一丁点儿矜持,八爪鱼似的攀在他身上,鼻翼一动一动的好似在嗅探什么。
努力想要多吸几口主角光环的殷盛乐感觉自己脑门上多出一根微微凉的指头,沈徽小心地把在自己胸前一顿乱蹭的小脑瓜推开,小少年脸颊旁侧紧挨着耳垂的那一块地方微微泛红,他低顺眼眉,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殿下......可是臣方才沐浴......没洗好?”
殷盛乐下意识地又吸了一口,满满都是沐浴用的花药清香:“没有呀。”
沈徽耳垂边的红快要蔓延到他脸上了,但他还是问不出口,为什么小殿下要一直嗅自己身上的气味。
他不说出口,殷盛乐便也察觉不到,看着小男主微红的侧脸,还以为是热的:“我体温高,你抱着我睡,现在可能会热一点儿,但到了后半夜外头的温度就下去了,阿徽你本来就身子骨偏寒凉的,万一我现在换一个被窝不挨着你了,后半夜你被冻到了可不好。”
沈徽把自己埋进被窝里,低低地应了声:“嗯。”
自己身上真的没什么怪味吗?
小男主尴尬之余依旧在疑惑着。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章写得不太在状态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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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放鞭炮去去晦气
“砰!”
一只修长莹白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 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撕开了一个参差不齐的断口,商皇后头上的凤冠随着她愈发愤怒的呼吸轻轻颤动:“好哇,我不过是将小七身边的守卫稍微松上一松, 竟还真的钓上来几条大鱼。”
宫宴的惊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在商皇后摧枯拉朽的手段之下, 到底是谁谋划了这场刺杀也已经被查得一清二楚。
那些无辜的官员命妇领了压惊的赏赐之后便出宫去了,而被确定插了手的那几家则是统统被下了大狱, 帝后二人甚至都不给他们一个辩解或是求饶的机会。
“立朝这么些年, 到底还是有人贼心不死啊。”皇帝坐蓝姂在商皇后身侧, 他的脸色一派肃穆,拿过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水一口饮下, “唐家与周婕妤勾结, 费尽心思地将小七身边原先赶出去的那些人找回来, 趁着中秋人手变动丢到小七跟前再度挑拨他的疑心;王才人先是在假山上动了手脚, 又买通四皇子侧妃杨氏身边的宫女, 叫她用鹦哥将小七引出大殿——”
杨侧妃身边的宫女自然就是被李武毅遇上的那个“绿酒”。
“幸好是叫那李家孩子先撞破了。”商皇后一想起这个,心里就痛恨难耐。
绿酒原本是要寻着机会用小孩子会喜欢的五彩斑斓的鸟儿将殷盛乐引到假山那里去的, 她们原先的计划是借口看鸟的时候,让殷盛乐站到假山下头,上面的石头早就松动了, 只需要轻轻一推,便会叫殷盛乐葬身石下。
商皇后剑眉倒竖:“那个给假山动手的太监已经发现是死在不远处的井里了,身上带的是白婕妤宫里的腰牌,王氏小小一个才人,我记得她家里也就是五品京官的门楣, 膝下无子, 也不得偏宠, 娘家也没什么势力,她倒好,在皇宫大内竟然能动用这么多人,也真真是为难她了。”
她的语气冷淡讥讽至极。
皇帝又何尝不能听出妻子话语中的埋怨,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是叶氏与她行了‘方便’。”
提起叶贵妃,皇帝眼中并未柔情,咬出那个“叶”字的时候,更有几分不耐厌烦。
“她几次三番躲在人后,叫旁人替她出手谋害小七,是真的算准了本宫抓不住她的狐狸尾巴么?”商皇后冷笑,“只可惜,王才人也是个不大听话的,用了叶氏的人脉势力,转过头来就要把脏水往她儿媳身上泼!”
杨侧妃的父亲乃是吏部尚书,是叶贵妃母子好不容易才拉上战船的臂膀,被王才人借着叶贵妃的帮助一个反手就是背刺,也足够她们互相膈应的了。
活该!
商皇后不住地磨牙,可惜了,叶氏的父兄现今还在南边拖拖拉拉地跟山民纠缠,就是不肯放下手中的兵权回京,其不臣之心近乎昭然,然而北疆也不太平,急需动兵,现在还不是能撕破脸皮的时候。
她揉揉眉心,问身侧的霜华:“还没弄清楚到底是谁去撺掇丽妃那个蠢货,叫她趁着人多眼杂去刺杀吾儿的吗?”
比起周婕妤、叶贵妃、王才人这几个嫔妃弯弯绕绕,勾勾搭搭的阴谋诡计,丽妃倒是直白得很,就从自己宫里派人,实名刺杀,被逮到之后也没胆子狡辩,而是从她对皇帝的爱慕之心一直哭诉到自己给皇帝生儿子是多么不容易,这一回她只是脑子一热就做了糊涂事巴拉巴拉......
丽妃一边哭着,一边毫不犹豫地把告诉自己七皇子落单了,是一个刺杀他的好时机的宫女给供了出来,只巴望落到自己身上的罚能轻些:“臣妾猪油蒙了心,臣妾也不是故意的啊,就是这个贱人她蛊惑了我!臣妾不是自己想要刺杀七皇子的!臣妾只是派个人出去看看,谁知道他竟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陛下!陛下你要相信臣妾啊!往日的恩爱您都忘记了吗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