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潢相对一楼而言精致许多的二楼楼道上, 一个穿着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男人四脚朝天地仰躺在地,他身上落着一把椅子,旁边还有一个打扮与他十分相似的少女站在角落里, 而在那少女对面,正是被皇帝勒令回家关禁闭, 昨天才刚刚放出来的五皇子。
四周还围着几个朝堂上的熟悉面孔,显然这一众人等都被突然飞出来的一把椅子给骇得不轻。
“......王兄!”少女面色苍白惊慌, 朝地上那不省人事的男人看去。
五皇子气急败坏地朝椅子飞出来的那个包厢看去——他这几日在家里, 天天要对着木头人一样的正妻不说, 还被皇帝派来的太监盯着写检讨,简直是憋屈得不行, 好不容易悔过的态度到位了, 才让放出来, 一出来就接到了招待南边山民王子王女的任务, 结果这难得到手的差事还没捂热乎呢, 转眼山民王子就叫不知道哪个混蛋一椅子给撩翻了。
这儿哪儿能不气?
“谁在背后暗箭伤人!还不快给本殿下滚出来!”
要说这些皇二代们,外表上最正常的也就是四皇子了。
老二一副要咸鱼躺到地老天荒的姿态, 老五连娘带崽儿都是没啥脑子还冲动易怒,老七阴阳怪气阴晴不定,嘴巴好似抹过毒药的刀子一般爱扎人心窝, 倒也难怪好大一部分文臣都更看好四皇子些——且不论这位殿下内里是个什么人吧,起码他表面功夫做得最好。
五皇子扯着嗓子喊完一通,不见那包厢的门帘后头有人出来,而是又飞出一把椅子,险险地擦着他的脚踝, 砸在身旁的地上。
顿时便叫他心窝里泛滥出一股飕飕的凉意, 接着他便看见那门帘后头一个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人走了出来。
殷盛乐的唇角往上勾着, 虚假的笑容被他拿来尽情地伤害旁人:“五哥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弟弟好不容易才能出宫轻快轻快,寻个地方吃顿饭罢了,哪儿能想到竟会遇上有人闹事呢?”
他的视线毫无顾忌地将在场的几人都打量了一圈,最后堪堪停在那穿着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兄妹俩身上:“瞧,这可不就安静多了,哦对了,若是五哥你说话的声音也能小些就更好了。”
俊美而朝气十足的少年郎,脸上露出的却是犹如噬人恶兽一般虚假且令人心底生寒的笑容,殷盛乐今天见到了山民的王子与王女,倒是想起来有关他们的一些剧情。
躺在地上的那人名叫水侬,而他的妹妹叫水月,此番前来殷朝不但是代表山民王表示降服,更是前来联姻的。
在原书里,暴君刚刚登基就把沈徽给召了回来,那个时候的水月已经入了宫封妃,水侬则是顶着个王子的名头在皇都里花天酒地混日子。
沈徽刚刚回到皇都,连暴君的面都还没见上呢,就遇见了水侬强逼良家女子为妾的俗套剧情,又因沈徽实在生得不凡,不知怎地,水侬一见沈徽便也起了歹意,竟不顾这是皇城脚下,想要把沈徽和那女子一并抢回去。
将脑子里冒出来的记忆细细回想一遍,殷盛乐只后悔自己方才出手还是轻了些。
水侬昏在地上,胸口依旧在微微起伏着。
“啧。”殷盛乐目光愈发不善,怎么就没干脆砸死他呢?
将心底一闪而过的杀意掩下,殷盛乐随即便被藏在水月身后,怯生生地往外探出个小脑瓜的小姑娘吸引去了视线:这不是跟在柳女官身后的那个跟“沉静华”同名的小家伙吗?
“你怎地会在此处?”若有人仔细听的话就会发现五皇子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发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吓的。
殷盛乐脸上虚假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不是说了吗,吃饭呀,怎么,五哥你们这一大帮子人来这里,不是为了吃饭吗?”
他抬手轻轻点了两下自己的下巴,假装出夸张的害怕:“弟弟本来在里头好好地坐着呢,谁曾想外头就好像是飘过来一大群黑老鸹一样,叽叽喳喳吵闹得很,原我也想着,酒楼嘛,难免会喧哗些,可才过了不多久,竟然有一件暗器直直飞进了包厢里——”
那双漆黑的眼瞳再一次将众人扫视了一遍:“是谁想要暗杀本殿下,不会是五哥你吧?”
殷盛乐轻佻地抬起了眉尾,对五皇子的母亲丽妃——现在是李美人了——曾经派人刺杀自己的事情毫不避讳:“五哥,你身上无职无爵更无位份可削,倘若弟弟在里头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敢问你拿什么来抵?”
“你休要胡说!”五皇子想起困在深宫里,愈发苍老憔悴的母亲,深恨十年前母亲受了不知是谁的挑拨,竟然走错那一步,妃位没了不说,连带自己看好的高门出身的妻子也落了个空,到最后不但只能娶个乡间来的小官的女儿,还被父皇彻底记住了这一块抹不去的黑点,动不动就被罚禁闭写检讨......
思及此处,五皇子更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但凡少托生个十来年,那落到皇后肚子里,享受父皇宠爱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然而他再愤愤不平,也抵不过现实中的势弱,五皇子脑门一突一突地跳着:“晴天白日的,谁会做刺杀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
“那可不好说。”殷盛乐耸耸肩,“平王叔祖都说五哥你与李美人特别相像呢。”
平王年纪越大,就越发地不着调,又因他是皇帝唯一的长辈,在宗室里也没什么人敢去跟这样一位老寿星顶牛,无论是他自己家里的儿孙,还是几个皇子,到了他面前,就只能生挨着平王揭各人的黑历史,轮流被损。
五皇子咬牙切齿:“七弟,母妃她好歹也是长辈,是你的庶母,昔年也是被心怀叵测之人挑唆,才......”才会去刺杀皇子这种话,就算是他也没那个脸皮明晃晃地说出口。
“我敢称她一声庶母,她敢应吗?”
五皇子看着眼前眉眼唇鼻上都写满了挑衅的“弟弟”,顿时就叫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李美人若胆敢拿大,被七皇子叫一声庶母妃,只怕还等不到转天呢,就要被商皇后给活撕了。
“我也不想与五皇兄再纠缠这些过去的事情,我出来,只有一件事想要与你们分说清楚。”殷盛乐反手拍拍门帘,“合乐,都收好了吗?”
门帘轻轻动了动,一只修长的手将它掀开,出来的人却并不是合乐,而是沈徽。
殷盛乐满脸的阴阳怪气就好像是照到了日光的露水一样瞬间散去了:“阿徽,不是叫你在里头好好歇着就行了吗?”
他变脸的速度令围观的人都叹为观止。
躲在水月身后的静华小姑娘好奇地轻声“噫?”了一下,地上水侬发出两声不清不楚的嘟囔,眼皮飞速地颤了几下,似乎就快醒来。
见状,水月一边盯着前头起了争执的殷朝两位皇子,一边不动声色地反手按着静华的头将她塞回自己后头去了。
沈徽手里摊开了一张帕子,帕子上头兜着些碎裂的瓷片,正是方才砸进包厢里的那一个,他出来之后先是对着五皇子微微躬身:“见过五殿下,见过各位大人。”
五皇子看到他手里的碎瓷片,瞬间想起方才水侬发酒疯的时候,是随手抄了个花瓶不知砸到哪里去了,他松了一口气:“不过一个花瓶而已,老五你非说是什么暗器,未免也太过咄咄逼人了吧?”
“花瓶就砸不死人了?”殷盛乐自然有他自个儿的一套神经病逻辑,“你把那人叫醒,让他把这个花瓶碎了的这些吞下去,看他死不死!”
“这能一样?!”五皇子感觉自己跟殷盛乐简直不是活在一个次元——假如他知道什么是次元的话——不然怎么这混蛋句句说的都是人话,却又句句听起来都不像是人能说出来的呢?
殷盛乐没理他的怒吼,而是伸手去想把沈徽手上的碎瓷片拿过来:“你怎么能自己拿呢,万一割伤了多不好?”
“若真叫合乐拿着,只怕这些碎瓷就要喂进王子的肚子里了。”合乐是个只知道死心眼地听主子吩咐的家伙,而沈徽何等机敏之人,听着外头的声音不对,便勒令他将碎瓷都交给自己;出来后只扫了一眼楼道上的情况,就已经将在场众人的身份给看了个明白。
他将端着碎瓷的手往后头让开:“殿下不妨问一问,为何王子会在此处闹起来。”
沈徽心里叹着气,抬眼见自家殿下虽然对着自己时依旧是嬉皮笑脸故作轻松的样子,但殷盛乐满身的躁郁气息遮也遮不住......他心里忽然不大舒服:“按照大殷律法,在酒楼等场所公开闹事打砸本就是一项罪责,殿下不妨先问清楚了起因与经过,再依律惩处。”
他说得坦然而平静,这让殷盛乐心里的气顺了不少:“那审完了能叫他把这个都吃了吗?”
沈徽:......
将手帕的四角扎拢,往身后一藏:“殿下换一样叫他吃吧,若王子来降我朝却第一天就死在此处......”
“好吧,我知道了。”
二人对视一眼,殷盛乐明白,既然要争夺皇位,那自己本来就很糟糕的名声可不能再添上水侬的一条性命了。
起码现在不能。
殷盛乐眼里暗光流转而过。
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他。
不过这位王女可不能再入自己的后宫了,殷盛乐偷偷瞟了眼水月,又转回来专注地盯着沈徽:自己可不是那个朝三暮四的暴君,只要有阿徽一个就够了!
想着想着,紧有些甜蜜的滋味儿,不由笑出了声来。
五皇子:这混蛋又在想什么损招儿?!
*
作者有话要说:
二皇子—殷嘉康,四皇子—殷远道,五皇子—殷云栖。
虽然给他们起了名字,但多半不会用到。
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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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五皇子又关禁闭
叶家父子带着水侬兄妹上京来, 向皇帝呈上表示降服的国书之后,叶家父子就被皇帝留在了宫中,说是许他们与叶贵妃、四皇子团聚;转身却又将招待水侬兄妹的事情交到了刚刚解禁的五皇子手上。
他总是这样, 几乎对每个儿子都是打一下又拉一把的,就显得始终盛宠的殷盛乐格外特殊, 朝臣们无论有没有提前战队,起码在明面上, 他们是不会愿意在这种时候得罪七皇子的。
眼见着殷盛乐愈发得寸进尺地胡闹起来, 陪同的鸿胪寺官员们谁都不敢贸然出头去截这小祖宗的话, 隐隐有种把事情都丢给五皇子一人的意思,却又怕自己一直不开口会在事后被五皇子怪罪, 正左右为难呢, 沈徽出来了。
他不但在气氛愈发紧绷的关口站了出来, 还三言两语便令咄咄逼人的七皇子歇了气焰, 这让鸿胪寺官员们在松了口气的同时, 忍不住在心底啧啧称奇。
早先就晓得七皇子是个不依不饶的倔驴脾气,也早就听说过除了帝后二位之尊之外, 只有长公主和这位沈伴读的话能叫七皇子听进去几分,但传闻终究只是传闻,今日当面一见, 方才能直观地感受到这一物降一物的道理。
刚刚还满脸阴阳怪气的七皇子,叫沈徽几句话劝下来,便又恢复了如他外表那样充满朝气的笑脸,虽然神态依然有些吊儿郎当的,但总比方才那种不和谐的阴毒气质叫人安心得多了。
殷盛乐随便点了个人:“你!就你, 出来说说, 方才究竟是闹什么呢?”
被他点中的那人乃是鸿胪寺少卿, 姓郑,此处便称呼他为郑少卿。
郑少卿闻言急急忙忙从一众同僚里头站出来一步:“回禀殿下,方才......方才是这姑娘不小心冲撞了水侬殿下,水侬殿下又多饮了些酒,一时、一时控制不住,才闹了起来。”
“冲撞?”殷盛乐顺着郑少卿的目光往藏在水月身后的小姑娘那边看了一眼。
静华本来年纪就小,个子也生得娇小了些,五官灵秀可爱,尤其是那双盈盈秋水一般的大眼睛,透着股数不尽的机灵劲儿。
再扭头看地上的水侬。
这个时代里三十来岁的中年老男人了,发际线颇高,手粗脚大皮肤泛黄,还生着个软趴趴的肚腩,殷盛乐嗤笑一声:“你说那么个小破孩子冲撞他这么大一个人?”
小破孩子静华从水月后头探出大半个脑袋,有些不快地悄悄看了一眼殷盛乐,脑袋被水月抬手轻轻敲了两下,她吐吐舌头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沈徽看着这小孩儿古灵精怪的模样,竟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还是他叫一个孩子不小心碰了一下,他就滚地撒酒疯还抄东西到处砸了?!”殷盛乐的面容隐隐又有了开始扭曲的趋势。
沈徽立马接口道:“少卿大人,您还是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照实说来罢,便是有什么不妥的,殿下也不会牵连于无辜之人。”
他很清楚自家殿下现在想听到的只有实话,郑少卿如此遮遮掩掩,反而只会愈发地招得殷盛乐恼火罢了,在失态进一步升级,殿下的脾气彻底控制不住之前,沈徽必须把这苗头给扼杀在摇篮里。
“少卿大人。”沈徽催促道,“您是我大殷重臣,何须顾及败军之国?”
郑少卿出了满头的汗,他年纪也不算小了,此时一张老脸酱红近紫,居然还是紧闭了双唇,十分羞愧地朝着沈徽深深一揖:“沈大人,两国邦交乃是大事,不是在下可以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