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是太好奇了,究竟会是哪个神仙,能屡屡打破宋必回的底线。
“他一般,一般不回来。”钟槐序一脸沉重地缓声道。
“啊?!”钟遥夜当下惊得又是下意识起了身,再次一头撞到了车顶。
“呃……”江屿风之前见过那黑猫,当时在那屋檐上,它睁着双深褐色的眼瞳,高傲地与宋必回遥遥对视。
这回他直竖着一条柔软的长尾巴,轻巧地落到了廊上,优雅地从江屿风面前走了过去,仿佛故意要引起他注意一般,缓缓在他的腿边绕了一圈。
明明瞧上去那么清高孤傲,却还会偷偷注意他人的态度吗?
江屿风眼神淡淡地注视着那只黑猫,他的眼睫垂了下来,在眼下投了层浅浅的扇形阴影。
此刻,波澜不惊的气质让他浑身都带着一种清冷难以接近的感觉。
他的双腿修长笔直,腰部曲线更是美妙。立于树影摇晃的长廊时,长发柔软又乖顺地垂落下来,教人不禁心神荡漾。
只是可惜此人对这些小动物一向没有什么兴趣,当下便准备抬脚离开。
可刚走一步,便又听见那黑猫突然讨好一般娇软地轻轻叫了一声。
好像在奇怪为何这人类会如此与众不同,到了此刻竟还能对它无动于衷。
这个世界总有着不合常理之处,就宛如一个巨大矛盾交织之下的傀儡,在没日没夜这一时间概念上演绎着摄人心魄的恩怨纠葛。
你对他爱得惊心动魄,那人越是抽离在外,恶劣又肆意地欣赏你那一副沉溺情爱无法自拔的迷蒙眼神。
可你越是无动于衷,他却又越是兴奋不已,恨不得将胸腔碾碎了,让你看他蓬勃跳动的真心,谎言与真实在来回拉扯,爱与不爱便成了最次要。
他原先本以为这理论只是与男女情爱之间相契合,可如今看来,这似乎适用于一切活物对活物,活物对死物之间的深沉感情。
真是怪异……
江屿风望着那只轻轻蹭过他腿的黑猫,心想,若是我此刻主动一步,这猫难道还会如此自然又放肆吗?
说不定马上就会迅速跃上栏杆,从此不见踪影。
与人都是一样的。
可此时他却甩不掉这粘人精,他只要一往前走,这猫便会一口咬住他的衣服下摆,像是强硬要江屿风陪他玩一般。
“饿了?”
他正想低身查看,却不料栏杆外的天忽然阴暗了下来。
那黑猫更是突然躬起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恶狠狠地对着走廊尽头龇了牙,接着趁机快速逃走了。
江屿风起初以为是宋必回正巧过来,声音惊动了那只猫咪。
却不想周围的竹叶忽然簌簌响了起来,昏暗的廊中皆是摇乱的影子,仿佛有什么恶鬼要冲破壁障进入人世。
前几日,那些鬼东西都是按时出现,过了子时才敢出来逛上一圈,可这回的确是个狠角色,竟在青天白日便敢现身吗。
他微微抬手,凤凰镯便顺着小臂滑了下去,阴气沉淀之处,镯内的血色前所未有地浓烈了起来。
走廊深处被丛生的植物遮掩出了一隅阴影,江屿风淡然地望着那个角落,片刻,看见了一只白色的布鞋出现在了拐弯口。
泠泠的金属撞击声响了一下。接着,一位身着白衣的脸色阴沉苍白的女子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她幽深的眼神向江屿风凝望过来,发间正斜插着那只玉簪。
第40章 负责
“原来是这样吗。”江屿风望着那女子,突然淡淡笑了,“竟然是两支相同的玉簪子,这倒也有趣。”
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有些发烫的凤凰镯,漫不经心地转身坐到了长廊的长木椅上,风吹动了他的发梢,好似将他也融进了画中。
“你知道了什么?”那女子幽幽地飘了过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死前喉咙受过什么损伤一般。
但江屿风偏偏只是垂了眼,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可真是糊弄鬼了。
当下,那女子的脸色似乎又阴沉了一分,她迅速地移到了江屿风的面前,然后很是自然地坐到了他身旁。
这种举动显然有些男女授受不亲了,但她空洞的眼神中却又没有夹杂着一丝的“别有深意”。
好像是她一直以来都习以为常的事情一般。
这种举动在寻常的村中女子身上自然不多见,但在一些青楼女子的身上出现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你身上的灵气很重。”那女子轻轻的开了口,“我知道你是修道之人,所以想求你一事。”
“世上修道者千千万,又为何看中了我。”江屿风自觉地移边上去了一些,缓缓倚靠住了身边的柱子,他的姿态很是慵懒放松。
似乎什么事情都很难引起他的兴趣一般。
“因为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昨夜从泽山来了信,只可惜那送信的鸽子就是个光吃饭不干活的玩意儿。
本是午时前能到的信,硬是被拖到了暮色将落的时分。
因此宋必回刚一拿到那信,便气得将那鸽子狠狠甩了两下,当下将那鸟晃了个七荤八素。
泽山的伙食还真是好,把这信鸽都养得肥得仿佛是只只会蹦跶的母鸡一般了。
现在拔了毛,甚至也能煮上一锅汤。
看这身上的肉,也知道这鸽子平日里都是些什么待遇了。
等回了泽山,他定要叫那驯兽阁的门生们好好扣些鸟粮下来。
省得让它们这些扁毛畜生误以为可以就此颐养天年了。
宋必回拿到信,一眼便看见了其上正印着泽山的掌门印,当下目光缓和了起来。
这正是乔河写的信了。
乔河的字如他本人的性格一般,敦厚方正,并无特别的凌厉之感,可这种字体与江屿风的字体却有着异常明显的对比。
他在藏书阁时,也常会见到他们师兄弟三人早年时期的批注,其上江屿风的字迹精瘦有力,有一种很特别的韵味。
特别是笔锋之中,明显透着一种洒脱冷漠之感,仿佛是飘逸自由的风,却又收得恰到好处。
但是当时宋必回最恨江屿风,所以只要拿到带有他字迹的书,便会狠狠扔回去。
此信上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提醒宋必回要与他的小师叔遥夜仙君好好相处,莫要出现什么争吵。
宋必回心想这信真是送晚了,他已经把钟遥夜气得差不多了。
之后,信上便就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叮嘱的话,乔河问候他人仿佛自有一套模板,大多数时候,都是老妈子一般让孩子们天凉多穿些衣服,不要挑食,要多吃营养的食物等等这么一系列。
也不是说他敷衍,这些虽然都是些老话,但也是他发自肺腑的真心之言,叫人一时间难以狠下心去说他什么。
可这次的信中,也有一点与往常不同的地方。
信笺最后提了一句江屿风,虽然也只是比较简单地说了一句:你师尊此时正闭关修行,已经半月未出了。
但也让宋必回在看到那三个字时,便当下冷冷地勾了勾唇角,将那信放到一边去了。
他正想出门去看看那云车是否已经回来,可就在转身之间,他却险些踩到那只惊慌逃窜进来的黑猫的长尾巴。
黑猫最是通灵之物,为何会在这白日里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如此惊慌不安?
宋必回沉了脸色扫了一下周围,当下心间一动,出门去了先前江屿风封印玉簪的那个房间。
屋外本还是晴朗,可越往深处走,一种莫名其妙的冷气却越发明显起来,甚至能看见空气中很不寻常地突然便弥漫而上的白雾。
整个大殿似乎都呈现出了一种仿佛过渡一般的水墨色,由浅到深不断递进。
宋必回原以为是那簪子没有封好,让邪祟出来作怪了,可未想他路过那屋时,那支染血的簪子正好端端地供在台上。
符咒齐全,且严密得仿佛套了好几层锁链,管它是鬼是妖都被困在了其中。
甚至手法成熟谨慎得完全不像是一个门生所为。
普通的门生光是符文画上一笔,都会觉得身心俱疲,难以坚持。
但江屿风不一样,他一连套了好几个,从简单到复杂,宛如套娃一般一层层堆了上去。
宋必回皱了皱眉,意识到江屿风已经许久没发出声音了。
他刚刚一路这么走来,也未曾见到那人。
说不定又是被什么东西拉进局了。
真奇怪,这人怎么每天都能招这些东西?宋必回从没见过除他之外更容易招惹邪祟的人了。
可是他本身不是那种重阴命轻的体质,反倒一切都是平衡正常的。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性了——江屿风身上有什么是特别能吸引邪祟的东西。
“你们已经人鬼殊途,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与我又有何干。”另一边,江屿风还在与那女鬼扯着皮。
可那女鬼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手上死死搅着衣摆,生怕没忍住上去便锤江屿风一拳。
“自然有关,是你将我带回来的,你要负责!”她恨恨道。
不是你硬要跟我回来的吗?江屿风当下傻了眼,怎么说得好像他是什么负心汉一样。
“这位姑娘,你可不要污蔑我!”当下,他被惊得起身便要走,却又被一只布鞋拦住了去路。
第41章 危机
“你走便是。”那女子瞪着双空洞无神的圆眼,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飘着到了江屿风面前,一脚将那只踢出去的布鞋踩住了。
这只布鞋对她来说有些尺寸过大,所以刚刚很轻易便被她踢飞了。
不过倒也正好,这鞋算是给她是玩明白了,耍得跟暗器似的,直接挡住了要走的江屿风。
她一边将鞋穿上,一边幽幽道,“反正你走到哪儿,我都会跟到哪儿,你不介意我在你与你的道侣云雨之时,还在你身边吧?”
“呃……”这像是从小姑娘家家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当下,江屿风眼神微妙但又平和地无言望向了她。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从“道侣”入手,还是该从“云雨”入手,反正这二者他都没有。
“怎么啦?”那女子上下扫了一眼江屿风,伸手缓缓绕了绕自己垂在胸前的一绺长发。
明明眼中都是单纯自然,但行为举止却很是耐人寻味。
“鞋子很大?走两步?”可江屿风却突然开了口。
“大啊。为什么要走两步?”女子一愣,不知这人什么意思,又有什么打算,但还是不自觉地听了他的话,起身飘着绕了一圈。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那布鞋便又“啪”地掉了下来。
“你看,确实很大吧。”
她当前竟有些得意地笑着望向了面前之人,这骄傲的神情,仿佛是在炫耀她那双娇小的玉足。
但面前的江屿风却忽然间动了,他轻轻地将垂落在胸口的长发撩到了身后,那女子只觉一时间,这人浑身便仿佛带上了一种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天上仙一般的感觉,他神情冷清淡然地上前一步。
然后一脚将那布鞋踹到了院中。
“呃……”白衣女人当下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地面,整个人都不可置信地愣在了原地。
而正当那女子愣神之时,江屿风却已然脚尖倏忽点地,跃然落在了几米远的走廊口。
他宽大的长袖在风中微微荡起,行至拐口处,也不忘带着淡淡笑意回头瞧一眼那气冲冲跑到院中捡鞋的女子,然后翩然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个小丫头片子,竟也想与他斗。
可他前脚刚出后院,后脚却迎面撞见了坐在那槐树之下,浑身都笼罩在了树影之中的宋必回。
那人今日一身玄色勾竹长袍,目光深沉地向他凝望过来。
“江川,过来一下。”突然间,那人向他招了招手,低沉磁性的声音却透着一种莫名的蛊惑味道,他缓缓从座上起了身,等着江屿风靠近。
江屿风当下眼神淡淡地望了他两眼,却没有动作。
“为何还不过来?”宋必回皱了皱眉,似乎对江屿风的不敬行为很是不满,“你连我的话……”
“别顶着宋必回的脸这么与我讲话。”江屿风突然开口打断了那人的话语,他眼中冰冷一片,“就凭你,也敢这么指使我?”
宋必回从来懒得说这么多的废话,有冷淡的一句“过来”便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也从不做拿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来压人一事。
他也不知为何今日一个两个的胆子都那么肥了,不仅公然敢在这青天白日里现身,竟也想故意针对他这么一个“普通门生”了。
既然已经欺负上了门,江屿风自然不会轻易便饶了他。
果不其然,那“宋必回”顿时怔住了,片刻后,这人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们果然感情很好啊。”那人心觉已经被识破,当下变了面目,“不愧是折岁仙君,对自己的徒儿就是了解。”
江屿风瞬时的目光凌厉了起来,他望着那个昨日还曾见过的那位身着道袍,戴着幕篱的道士,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十多年未见了,仙君近来可无恙?”他沉沉地开了口,声音很是沙哑且难以辨认,语气却带着一丝邪气与轻蔑。
“何人?”十多年前?那他自然是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反正他是重生来的,更何况他也不能保证,以前的他是否又会记得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