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宋必回却只是始终盯着他垂落的长发,一本正经道,“我想给你……”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被江屿风果断拒绝道,“不,你不想。”
宋必回:“……”
“手冻得那么冷,把我的那只小暖炉先拿来捂着。”江屿风上前捏了捏宋必回的手。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瘦削,指尖覆着薄薄一层茧,应当是常年习剑留下的,揉捏起来有些粗糙,但又很舒服。
宋必回先前穿着身单衣便来了,如今深秋,天气愈来愈冷,只是在门外待了一小会儿,身上便不怎么暖和了。
“早上怎么先走了。”宋必回坐到江屿风身边,侍女们便开始继续为江屿风打理起发冠。
“不想把你吵醒了,你还可以多睡一会儿。”江屿风轻声道,侧头带着笑意看他,“你生气了?”
“不会,只是我会担心你。”宋必回轻轻道。
这叫江屿风当下愣怔了一下,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从未有人对他说如此亲昵的话,叫他有些不适应。
可是这人偏偏说得极其自然正经,让他总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一般。
这小兔崽子怎么最近说情话一套一套的,究竟是跟谁学的。江屿风疑惑地想着,默默将脸转了过去。
这人叫他有些招架不住。
他当时孤身一人时,虽然有师兄妹与怀令仙师关心着,但却无法到如此亲密的程度。
不曾有人日日夜夜与他待在一块,共睡一榻,自然也不会有白日里出门后,有人会追来,告诉他,他被时时刻刻记挂着。
宋必回平日看来最是冷漠清醒之人,修的更是无情道,摒弃男女之爱。
因此叫江屿风总摸不透此人的心思,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宋必回对他的特殊对待,却不知这是师徒之情,还是……
他几乎是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
为何他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他最近心不静了。
……
午时,各门派的云车便陆陆续续往泽山来了。
江屿风刚一抬眼,便见云边浩浩荡荡的来了一大帮子人,只觉仿佛看见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蚱蜢。
当下无语了。
“今日宴会前三十的门生会不会有奖赏啊。”乔暄坐在台阶之上,撑着脑袋看着身边的侍人们来来往往打理宴会,“我最近也太倒霉了,就没点好事让我开心开心吗?”
“会有奖赏。”钟槐序正巧从他身边经过,她温声道,却忽然有想起了什么般,忽然开了口,“可为何你在此处,我记得上午的讲学还并未结束。”
乔暄瞧见钟槐序几乎是当即傻了,他无声地垂下头,企图用这种根本无用地方法让钟槐序放过自己。
“若是逃学,是要去刑惩殿扣学识的,似乎还要洒扫一旬的山门。”钟槐序自然不会被这种装可怜的方式哄道,当下又淡淡开了口。
“不要嘛,师姐,我前几日刚刚去过刑惩殿,刑惩殿长老都要认识我了。”乔暄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为什么他每次悄悄做些事情,总也会被一抓一个准,先是被天珩仙君扣了德行,今日又被槐序师姐抓到逃学。
他明明只是偶尔做这些,如今却显得他好似日夜在做坏事一般。
前些时候,他还看见刑惩殿的长老在路上还别有深意地瞧了他好几眼,若被他记上,那自己平日里那些可怜的月例都要被扣完了。
“你为何前几日也去了刑惩殿?”钟槐序有些惊讶地问他,平日里一些巡逻的弟子一般不会抓着门生们要他们一定去刑惩殿,顶多提醒几句罢了。
为何乔暄接连几次会去那个地方?
“前些日子,天珩仙君……”他苦下脸来,“我就喊了两声江川,他便把我抓住了,江川明明那么可怜,还是一直待在他身边的门生,为何他一点都……”
钟槐序听见“江川”二字便当下沉默了。
她差点忘了,此事还只有他们私下几人知晓,其他门生并不知道其中实情。
不过乔暄也着实是倒霉,明目张胆地喊折岁仙君,还被师兄撞到,这不是在宋必回底线上来回横跳吗?
宋必回会放过他那就怪了。
钟槐序同情地望了这傻孩子两眼,轻声道,“那算了,你先回修学殿吧,江川一事先不必过问。”
“他果然……”乔暄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眼眶当下红了。
钟槐序也不知这孩子究竟脑补了什么,看他难过地一个人跑走了,也不知该从何安慰。
或许只能劝他早日看开吧。
第76章 算账
江屿风与宋必回翩然踏入大殿之时,便吸引了一众人炙热的目光。
先前他们已然在登仙楼见过了天珩仙君,但宴会之上仍有大多数人都未见过折岁仙君的真容。
都听说折岁仙君虽然性格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平日里也鲜少出门。
但却是公子无双,容貌俊美,如雾如月。
如今看来,果然宛如天上遥不可及的清冷上神。
宋必回跟在江屿风身后入席,依旧是平日里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但目光落在面前之人身上之时,却又有种温柔深沉的错觉。
世上皆传这师徒二人并不对付,可如今看来,似乎真假还有待考究。
“折岁和天珩来了,他们俩关系真的好了很多嘛,我以为只是乔河说说的。”玄仲长老笑眯眯地与身边的钟遥夜攀谈道,“我先前听师兄回来说,说是折岁救了天珩,此事当真?”
可钟遥夜根本不吃这套,她当下翻了个大大地白眼,神色不悦道,“你少拿这些事来打岔,先前夜宴的帐我还没与你算呢。”
她冷冷哼了一声,“玄天回去难道没有听你说,叫你将从我这儿抢走的屠苏酒带回来?结果你倒好,给我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酒来,这味道都快淡出鸟了,你是不是故意往里面掺了水了。”
“怎么会掺水呢?”玄仲笑嘻嘻道,“必不可能掺水的。”
先前便也是如此,钟遥夜几次问他这酒是不是有问题,他便笑着搪塞。
这一看便是问题大了去了。
之后钟遥夜气得也懒得与他辩,只觉是纯粹浪费口舌。
“别生气啊遥夜丫头,我不是还带了许多玉石来,玄山不善酿酒你也知道的。”玄仲长老只能有些无奈地笑着挠了挠头。
他见到那些酒便腿脚发软,进了酒房那自然更是受不了了,便多拿了些,结果还是被钟遥夜发现了。
不过他也说的是实话,他们那个酿酒,就是把一些米再加上些酒曲,然后任其自然发酵,其余便撒手不管了。
简直是怎么随意怎么来。
按照钟遥夜的说法,那便是喝起来仿佛是一股米泡水的馊味。
叫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异常郁闷。
“行啊,那你喝你带来的酒,我喝我自己的酒。”钟遥夜又不满地冷哼了一声,转头对身边的钟槐序道,“给二长老重新斟一杯。”
“欸别别别。”玄仲赶忙护住了身前的酒盏,讨好地笑了两声,“就饶我一次,我陪你划拳喝酒便是。”
一边的座上。
江屿风正往自己面前的瓷杯中缓缓倒上酒。
只是他将将倒满,一边便忽然伸来一只手,将他的杯子明目张胆地拿走了。
“要喝自己倒。”江屿风不满地去抢那酒杯,低声与身边的宋必回道。
“你身体不好不宜喝酒。”可宋必回只是轻声地冷冷回他一句。
“我身体好,你身体才不行,你刚刚解了诅咒,确实应当少喝点。”江屿风说着,便将宋必回木矮桌上的两杯都端了回来。
宋必回:“……”
他着实没想到,这人竟是直接顺走了他的理由,还那么自然地用在了他的身上。
“我身体不好?”宋必回冷冷地质问。
可惜这种威胁的小把戏对江屿风已经没用了,反正他如今是恃宠而骄,料得宋必回不会将他如何,便当下眼带笑意地稍稍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醇香的酒液缓缓滑入喉中,他纤细白皙的脖颈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简直就是在无声地在挑衅面前之人。
宋必回缓缓垂了眼,见他仿佛涂脂的唇上带了些许水光,手腕与那白瓷杯一般精致白皙,还套着一只血色缠绕的镯。
竟是格外撩拨人心。
他沉默地注视着江屿风许久,也未曾开口。
“必回?”江屿风见宋必回一直不做声地如此深沉地盯着他,叫他当下只觉有些疑惑。
他只好轻声唤了一声,却见宋必回偏过了头去,故意不看他。
又生气了?江屿风凑近瞧了瞧他,却忽见宋必回回过头来,与他的距离瞬间拉近了。
正当江屿风愣神之时,那人却忽然抬了袖,张口轻轻咬在了他的耳垂上。
袖子挡住了那小混蛋恶劣的所作所为,只让人觉着他们是在小声地说话。
但江屿风却只觉此刻脑子仿佛“轰”地完全空白了。
当下差点直接窜起来,他感觉到一种电流从后背直窜上来,叫他一时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捂着耳朵,感觉脸烫的不行。
可宋必回依旧一副冷淡的模样,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般退了回去,镇静地端过了江屿风刚刚喝过的瓷杯,然后一饮而尽。
只是耳朵却也发起红来。
这下叫他们二人的气氛瞬间沉默了。
两人都只好静静地端坐着,开始发愣。
没忍住……宋必回突然开始后悔起来,他低着头,开始反思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不冷静起来。
但江屿风只是默默捂住了脸,感觉自己的头脑已经开始不清醒了,如今根本转不动,一片的纠结混乱。
这大庭广众之下,宋必回未免也太大胆了一些。
万一被人瞧见了,那,那影响多不好……
他愈想愈感觉脑子发懵,当下一头磕在了桌上。
这倒是把身边的宋必回吓了一跳,赶忙凑近想查看一番。
可刚凑近,却见江屿风幽幽的眼神盯住了他,恨恨地小声道,“你等着,宋必回,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第77章 代酒
钟槐序说得没错,本次宴会确实会奖赏除祟大会排名在前三十的门生,只是奖赏各等级都不同罢了。
乔暄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块小玉石,然后回头看了看南星手中的那把精致的雕花玉匕首,久久地沉默了。
他这是做玉匕首之后留下的边角料是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当下感觉仿佛瞬间参破了天道。
毕竟人生苦短,活着就好。
“这次的魁首是?”忽然,他听见身边有位羽宗的弟子悄声在问另一人。
“是玄山那个,好像叫林向。”
“可试炼会上,那个江川不是更胜一筹吗?不过那人天劫时忽然离开试炼场之后,便好像再没有听到消息了,你说是不是……”那人突然低了声,然后别有深意地望了望坐在高位的宋必回。
“泽山地界,你可注意着些。”羽宗的门生几乎是吓了一跳,“江川这人本就神秘得不行,修为高深,其中实情应当不是我们这些普通门生能知道的。”
“你怕什么,真怂。”那人悻悻说道,终究还是没了声。
林向?乔暄当下想起了那个与江川比试时,显得极其吃力被耍得像是在台上狗熊跳舞一般的少年。
先前他将南星打下台时,他还以为很厉害。
可等江屿风上了台,当下差距简直暴露了个淋漓尽致。
今日他这个魁首恐怕拿得也不怎么安心。
果不其然,待到钟槐序宣布除祟大会前三甲之时,便有些好事之人大声质问道,“若叫林向拿了魁首,那江川又该怎么算。”
江屿风没想到还有人会如此执拗地把“江川”反复拉出来,明明“江川”与这些人都没有什么牵扯,他刚去除祟大会没几日便被宋必回带走了,平日也不曾见过这些人,这些人自然不像是要为“江川”伸张正义。
如今看来,应当也是平日里看不惯林向,想故意借着此次机会拉他下马罢了。
坐在席上本就惴惴不安的林向几乎是顿时变了脸色,他低下头去,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那次试炼会,确实是他技不如人。
江屿风见他如此反应,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想法单纯又正直,如此年纪能有如此修为,夺得魁首也该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是似乎少了些许圆滑。
“江川”本就是游离在规则之外的人,他大可以借此质疑一番。
“本君也听说过此事。”江屿风只得淡淡地开了口。
这一声,却瞬时叫一众喧闹的门生们仿佛被掐了脖子的鸡般噤了声。
他声音珠落玉盘一般清冷磁性,当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听说还是必回单独收的门生,是吗?”
他望向宋必回,看见宋必回也平和地看向了他,“对,师尊。”
宋必回的声音很是低沉,落入江屿风的耳中却只觉别有深意,宛如脉脉地肯定一般。
“我见过当时大会的云像,上面也曾记录比试之景。江川虽然在技巧之上兴许要比林向高上一筹。
但江川此人本就本特殊,在除祟大会之上,也并未依照规则进行比试,单单这一点,便非公平之事。
其次,这最后一场比试也没有最终的结果,江川未听天珩仙君劝告之言,公然离场,也可作弃权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