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储物玉?”江屿风恍然醒悟过来。
宋必回无声地点了点头,却见那人又无奈地笑了两声,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小巧剔透的玉。
与他见乔河佩戴的那块一无二致。
“啊!?”宋必回当时愣怔住了,“为何又会在你此处?”
但江屿风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缓缓道,“这玉我们师兄妹三人都有,是你师祖怀令仙师留下给我们的,你若凭这玉认人,为何不说遥夜也是救你之人?”
他望着面前眼中透着些许茫然无措的宋必回,微微闭了闭眼。
沉默许久,才再次平静地开了口,“对不起,当时答应了要亲自引你入吾道,是我失言了,也没保护好你,都是为师的过错。”
江屿风顿了顿,“但我说过,我一定会记得你,也定会将你收入我门下,任谁抢也没用,此事我没有食言。只是这其中故事错综复杂,我想慢慢与你说……”
钟遥夜一大清早便往折岁殿去了,一路上她越想越委屈难过,只想早早见她小师兄一眼,可当她倏忽推开门,殿中却寂寂无声,空空如也。
人呢?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酝酿好的情绪全没了。
“他人呢!”钟遥夜冲入乔河的殿中,便开始哭诉,“他人怎么又没了。”
乔河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搞糊涂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钟遥夜说的兴许是江屿风。
“你小师兄昨夜好像去看必回了,还没回来吗?你去天珩殿看看?”乔河温声宽慰着面前之人,还在为星牧长老所说的什么执念之物头疼。
但有江屿风在,应当还是会想到其他办法将宋必回唤醒的。
“那看人要看一夜吗?”钟遥夜咬牙切齿地问。
乔河:“……”
江屿风早上起来时,宋必回还在身边安睡,他今日难得醒得比这人早,却也不想那么早起身。
榻外是潇潇秋雨,静谧又清冷,他往锦衾内缩了缩,却感觉宋必回温热的身体朝他靠了靠,一下压住了他的袖口。
“呃……”动不了了,这小混蛋。
江屿风无奈地往外抽了抽袖口,却发现那人根本不动弹。
“醒了还装睡。”片刻,他淡淡开了口,看见宋必回带着些许笑意的深邃眼瞳缓缓睁了开来。
“是你把我吵醒了。”宋必回冷冷地开口,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
“好啊。”江屿风故意轻哼了一声,“那你继续睡,我起来……”
可宋必回只沉默了一会儿,便又无声地靠近了一些,直接将他袖子整个压在身下了。
这人果然是故意的。
“你饿吗?”宋必回紧急转移起话题来。
“你问谁啊。”江屿风语气依旧是淡淡的,默默侧过脸去。
他占了这么个师尊的名头,总不能浪费了,能逗到这人总是有趣的。
宋必回:“……”
他昨夜花了好几个时辰消化儿时救他,收他为徒,为他忍受无尽诅咒之苦的都是面前之人。
牵动他的心绪,影响着他的选择,从始至终都是江屿风。
这叫他简直对人生产生了无尽的怀疑。
他数年里将乔河当作那人,敬重维护,却又无时不刻被江屿风吸引了注意与目光,他内心渴望亲近此人,却又每每被伤到,始终得不到回应。
肖婕说得不错,他所爱所恨皆是一人,却数年爱而不得。
只是他逃避着自我的内心,故作无所谓罢了。
这人就是他永远也躲不过的的心魔执念,天命叫他们在痛苦与误会之中挣扎那么久,才叫他们在此刻感觉到了接近。
“师尊,你饿吗?”宋必回撑起了身,从上而下凝望着江屿风的侧脸。
他的发丝垂落下来,显得不再如平日那般冰冷不近人情,反而透着一种自然的温和亲近。
江屿风没想到这人今天那么乖顺,终于有些高兴地回了身,“好徒儿,那今天吃什么?”
“呃……”钟遥夜一脸阴沉来到天珩殿时,这两个混蛋正对坐着在安安稳稳地吃早膳。
宋必回将一只澄黄饱满的小柿子取了盖,递了小勺给江屿风。
还要专门嘱托他一声此物性凉,少吃。
他们现在倒在开心地吃吃喝喝,根本不知道前几日修仙界急得都快翻天了。
“师妹?来点?”江屿风抬眼忽然看见她,当下甚至还朝她招了招手。
但宋必回只是眼神淡淡地回头瞧了她一眼,便又转头继续安排江屿风去了。
钟遥夜气得咬紧了牙,“你们俩怎么回事?”
“啊?”江屿风端着那只小柿子无辜地看向了她。
“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块的!不是都不对付吗?都是骗我!”
钟遥夜感觉自己受到了无尽的欺骗,亏她还真心实意地以为宋必回要害他师兄,结果这两人早背着她勾结在一起了。
什么道侣什么江川。
都是哄她的。
怪不得,怪不得在沂水潭时这两人相处那么自然,原来本来就是熟人!
一盏茶后,钟遥夜一边狠狠咬着手里的清泽花饼,一边眼神不善地瞪着宋必回,满脸一副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愤恨表情。
但宋必回懒得搭理她,只给江屿风又添了碗月桂甜汤。
“我也要!”钟遥夜气道。
“你又不是没手。”宋必回冷冷开口道。
江屿风:“……”
这两人为何又斗起来了?
第72章 执念
宋必回与江屿风并肩入殿之时,玄天正与星牧凑一块,还在研究桌上的那张星阵图。
“星阵回溯一定要把人执念之物带出来吗?就没别的办法了?”玄天小声嘀咕着,愤愤地“啧”了一声,骂道,“你这星阵怎么回溯了还有那么多要求,真难伺候。”
“你骂我星阵干嘛?没执念之物,难道天珩仙君还能无缘无故就醒了啊?难道回溯完他就能立刻站在我面前吗?”星牧不服地拍了拍桌子。
说他无事,但谁都不能质疑他完美的星阵。
“无缘无故醒了”的宋必回沉默地站在二人身后,在想着要不要现在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二位长老在做什么?”江屿风淡淡地开了口,他刚刚回殿中换了一身氅衣,如今看起来又如从前那般端庄清冷了,完全看不出昨夜那般随意随性。
“噢,折岁仙君你醒了?还有,还有天珩……”玄天闻声回头看见了江屿风,却在看见江屿风身边的宋必回时,当下梗住了。
“啊?什么天珩?”星牧奇怪地回了头,也看见了一脸冰冷的宋必回。
……
怎么脸有点痛。
“天珩仙君怎么在这?!”星牧长老当下大惊,他这些天心情大起大落,感觉都快被泽山的仙君们逼疯了。
为什么他们根本不按套路来?
“星牧长老刚刚说,什么执念之物?”江屿风走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下了,当下有些好奇地问星牧。
他今日耳上戴了个剔透晶莹,嵌着金丝的玉坠子,走动时候会微微晃动,宋必回一路上已经盯了许久了。
但江屿风每次都会在宋必回想要伸手撩那坠子时眼神淡淡地瞥他一眼,叫这人根本没有机会动手。
“先前天道倾覆的时候,天珩仙君诅咒未消,又因为自身执念陷入梦魇,这老头就想到个利用星阵回溯,找回原主执念之物然后让其尽早醒过来的馊主意。”玄天不满地嘲讽道。
他早看这玩意儿不顺眼了,稍有不慎就可能出大事,而且还特别不稳定,那日突然启动星门,就已经把他吓得够呛了。
结果昨日那老混球一直担心折岁仙君没带出东西,又闹得他几乎一晚上没睡。
羽萧那秃毛鹤还没事就来他屋里扑棱,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噢……执念之物。”江屿风别有深意地瞥了宋必回一眼,却发现宋必回故意偏过头不看他。
“什么馊主意啊,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星牧长老气道,又缓缓舒了口气,“原来折岁仙君已经把东西带出来了?那真是虚惊一场。”
“兴许是误打误撞吧。”江屿风淡淡笑道,却又暗自心想,他将所有东西可都放在那柜中了,根本没带到此世来。
可偏偏宋必回在感受到他的气息时便从梦魇之中醒了过来。
这小兔崽子心思藏得挺深啊。
“这也是上天庇佑。”玄天长老将那星阵推给了星牧,他今天看了一早上,看得他简直是头晕眼花,如今真是一眼都不想见了,“对了屿风,你又是怎么进到星阵里的?”
“那时我刚醒,听闻泽山出了事,便赶了回来,结果恰巧被星阵吸进去了。”江屿风这话简直是把一些重要和不重要的信息全省略了。
宋必回一听便觉有蹊跷,当下默默地回头看了他两眼,却见那人也忽然转头看向了他,耳上的玉坠瞬时轻轻晃动了一下。
他眼神狡黠,微微挑了下眉,趁着其他二人不注意之时凑到了宋必回耳边,轻轻道,“回去跟我好好说说执念之物是什么,我还是不懂呢。”
宋必回:“……”
第73章 泛泛
江屿风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归隐山林了。
他午后便怀拥着那只云纹小暖炉,舒舒服服地躺在金丝锦衾包裹的玉躺椅之中,安稳地睡个午觉。
他直接堵在了折岁殿殿门前的木廊中,银线勾出的忍冬纹袖口与衣摆都垂落到了地上,显得很是随心自在。
月牙丝绸随意地松松垮垮地系在发间,如今看来,倒像是白日偷闲的神仙。
宋必回刚跃上台阶,便见他枕着手臂在午休,袅袅升腾而起的栀子檀香融进了秋风之中。
木廊之外,枯叶旋落而下。
他将气息放轻了,然后自然地转身坐到了玉椅的一角,百无聊赖地撩起江屿风落下的长发,无声地编起辫子来。
“你又开始了。”片刻,江屿风却忽然开了口。
他缓缓抬起了眼,眼神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人。
但宋必回只是垂下眼平和地凝望着他,手里还拈着那绺编了一半的头发。
简直活脱脱的人赃并获。
“怎么了?”宋必回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平静地问江屿风。
但江屿风不吃这套,只轻声道,“我可以给你一柱香的时辰来让你狡辩。”
“对不起。”可惜宋必回这混蛋最是口是心非,他通常都是悄悄做完小动作后,被发现时,若见江屿风不大高兴,便当即道歉。
但就是下次还犯,且犯得光明正大。
“坐过来些。”江屿风淡笑了两声,朝他招了招手,他手腕之上的凤凰镯倏忽落了下去,掩住了那个小小的月牙印。
宋必回不知此人又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坐得更近了一些。
但片刻,他却发现手被忽然握了起来,那人温热的体温顺着手掌传上来,叫他只觉身体在一瞬间僵硬了。
“叫你手乱动。”江屿风淡淡开了口。
他指尖被江屿风轻轻扣着,好像握了只暖玉,此刻只觉脑中万千纷乱心绪都变作了此人,平静淡然的感觉在那人身上无时不刻在吸引着他接近。
这人好像有种特殊的气质,能叫他觉得自己是可以被包容的,是被爱着的。
这种感觉仿佛填补了他数年来心中缺漏的那一块。
仿佛自己已经离不开他。
宋必回低下身去,默默将脸埋进江屿风的颈侧,任那熟悉的栀子檀香清冷地将他包围了。
江屿风只得抬手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脑袋,缓声道,“怎么还跟我撒娇。”
“我没。”宋必回低沉冷淡的声音轻轻响在了江屿风的耳侧,呼出的热气让他微微瑟缩了一下。
他着实想不到,宋必回对旁人有多冷漠疏离,对亲近之人就有多亲昵随性。
知道那些真相后的这些天里,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粘在自己身边,好像生怕自己又跑了般。
江屿风也只得安慰一般轻轻环住了宋必回的后颈。
宋必回这些年里对安全感与爱的感知都太缺乏了,无数次的忍耐、克制,终于等到有人告诉他可以放纵自我之时,才终于肯放过自己。
“我知道了,你就是来故意闹我的,是不是?”江屿风轻轻笑了两声,听到了耳边那人带着些许笑意的一声轻哼。
胸腔的震动与呼吸交织在一起,却又心照不宣,宋必回抬起眼,看见了江屿风映入了碎光一般的迷蒙眼瞳。
“噢,师兄好像马上要办除祟宴了吧。”江屿风缓缓道,“那扶为师起来,我也去看看。”
宋必回:“……”
为什么这个时候要说什么除祟宴?
“先前拂冥强开天道,打乱了除祟大会很多计划,届时你帮我去将江川的名划了,沂水宴上将魁首给那个……那个玄山的……”
江屿风不记得那个跟灰扑棱蛾子似的少年叫什么了,反正宋必回也会猜到的。
“嗯。”宋必回应了一声,却又别有深意地看向了他,“那你去除祟大会是为了做什么,逃走?”
江屿风当下梗住了,他故作镇静,清了清嗓子道,“怎么会呢,就是去散散心罢了。”
“你骗我。”宋必回冷冷道,看起来很是生气不满。
“我怎么可能骗你,嘶……”
他见江屿风还是一副不承认的模样,当下顺势拉起那人的手腕,一口咬在了月牙印上。
“你属狗的!”江屿风感觉到那人的尖牙轻轻抵在自己皮肤上,有种麻痒的感觉,他忍不住笑了两声,“先前想走是因为我失忆,不记得了,后来就不想走了。你快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