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风只觉浑身的骨骼仿佛都被外界寒冷的空气冻住了,他望着最终隐入无尽黑暗的那个背影,只觉整个心脏都被死死攥了起来,血脉在叫嚣着、奔涌着。
“您知道吗天君。”可毒蛇一般的嗓音继续在他耳侧响着,面前之人伸手轻轻撩起了他的一绺长发,诡异可怖地低头嗅了嗅,“我见你的第一眼,你清冷一尘不染地坐在那高高的琉璃高台之上俯视我的时候,我便在想。
若把你用铁链栓起来,把你摁入深渊泥沼,日日夜夜折磨你,看你痛苦挣扎的表情,然后吸取你的仙力,到最后一口口把你吃掉,那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江屿风无声地凝视着那人,却是不动声色。
“就算是在你面前装出一副乖孩子的模样的时候,我心里想的也全是这些,我可太想把你踩在脚底,你不会以为我当真顺从于你了吧?不过可惜啊……最后居然是被那人识破了。”
他嗤笑一声,“不过那又如何?我随便设下个陷阱,他不也还是跳了?”
“陷阱……”江屿风感觉自己的嗓音模糊得仿似沙砾在摩擦一般,好像此时此刻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啊,你猜诱饵是什么?”他别有深意地望着他的眼睛。
江屿风沉默不语。
可那人却来了兴致,“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在你离家闭关时,放出了消息,说我将你掳去了地宫……”
“他信了。”他肆无忌惮地笑着,指尖轻轻地划过了江屿风的脖颈,“所以,现在没人能阻止我们了,天君……”
“是吗?”可江屿风却骤然打断了他的话,“可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永生永世……
……
他从噩梦之中冷汗涔涔地醒来之时,宋必回却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江屿风的眼睛尚且迷蒙一片,似乎还未从那梦魇之中挣脱,半晌才聚焦。
可他刚回过些许神,却听见宋必回用冰冷的语气轻轻开了口,质问道,“商明是何人。”
“呃……”江屿风感觉自己的脑子根本转不过来,他只得茫然地望着面前之人,然后露出了无辜不解的表情。
可宋必回却似乎面色极度不悦。
毕竟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道侣竟是在他们定下“同生共死”之后,在梦中呼唤的居然会是陌生的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他几乎是在江屿风未醒的那一天一夜,一刻都没能阖眼。
心中的妒火简直是要将他整个吞噬了。
天珩仙君自诩绝不是这般大度之人,安睡于怀中的道侣念的是他人的姓名,简直就能让他整个人都疯掉了。
商明究竟是谁,但不管是谁,他总有一天都要将其抹杀。
不共戴天……
他眼光冷冷地盯着面前的江屿风,似乎随时都会想将此人拆吞入腹。
“啊……”可江屿风只是傻傻地看着他,还分不清其中的情况。
可他却清楚的知晓,虽然如此,但先讨好宋必回准没错。
江屿风想着,当即虚弱地用指腹轻轻抚了抚面前之人的胸口。
可惜这非但没能将那人的怒火平息,反而将火勾得更盛了。
“商明是何人?”宋必回当下狠狠地攥紧了他纤细的手腕,从牙中一个一个字地挤出来,又重复了一遍。
“商明……”江屿风愣怔着,几乎是恍然又想起了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有那个阴气森森的熟悉的面孔……
拂冥!
第117章 深情
“我,不知道……”江屿风望着面前之人愤怒阴郁的脸,却只愣愣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他满心都震惊于为何自己会在那阴气森森的桥上同时梦到商明与拂冥二人。
他不明白,拂冥对他说的那些话又是何意,而商明又究竟是何人。
这些他都一概不知。
难不成这都是梦行搞的鬼吗?可为何会如此真实得震荡他的心呢?
江屿风忽地想起之前那一个梦境,商明曾经在落子时,叫他远离蜚兽。
并说此物惯会蜜语甜言,最是不可信。
而后来他追逐商明,在桥上被拂冥阻拦,这话中种种,似乎都隐隐约约地指向了一个真相。
拂冥便是“蜚”吗?
他恍然只觉着呼吸一滞,心脏不住地狂跳了起来。
《山海经》之中曾有记载,称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外在看似无害,可“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
天下大疫……
为何他之前从未意识到这一点,此人忽然的出现,可疑的身份,又是诡异地借怨气飞升强开天道,为此不惜四处制造瘟疫。
他先前,一直都没想到过。
江屿风一时感觉气血直涌上喉头,当下推开宋必回,一口血呕了出来。
宋必回原还是怒气未消,但见面前之人如此模样,当下却也变了脸色。
他一把扶住江屿风的手,然后将他拉入怀中,瞬时源源不断的灵力又输送上来。
“师尊,静心。”他语气中透着急切。
可江屿风却是半晌才低低开了口,“我无事……”
如此模样还叫无事!?
宋必回感觉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的道侣活活给气死,如今他心有郁结,却又只得心甘情愿地继续用自身的血肉灵力来耐心滋养面前之人。
即使这人梦里喊的是另一个人。
他已经完全被此事纠结其中,怕是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可谁叫他是自己的师尊,自己的道侣,自己心中亘古的月光呢?他只想将此人锁在怀中,将虎视眈眈的觊觎之人一个个消除干净。
除非江屿风能有个很好的借口来说服他。
例如,说“商明”是他在梦里想到的他们未来孩子的名字。
否则他绝不原谅,定要将那叫“商明”的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早已被嫉妒冲得失去理智了,虽然他知晓这根本不像平日里淡漠无谓的自己,但江屿风却始终是他绝对的例外。
江屿风缓缓伸手想将自己唇边的血迹擦去,却没想宋必回却神情冷冷地将他双手反扣住了。
“必回……”他只得有些讨好心虚般轻声唤那人,企图能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便就这么过去了。
可宋必回从来不是可以被敷衍了事之人,他如今的抚上自己皮肤的力道愈是轻柔,内心里的暗流便有多汹涌不息。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商明”究竟是何人。”江屿风当下只得严肃地轻声哄到。
“真的吗,师尊。”宋必回轻轻将额头抵住了面前之人的额头,呼吸纠缠之间,江屿风却感到后腰一种温热猛地传了上来,叫他整个人直接软了下去。
“这是什么……”他呼吸不稳地伏在宋必回的胸口,感觉一种诡异的奇妙感觉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叫他不由地颤抖了起来。
“没什么。”可宋必回只是轻轻将他又揽着腰搂了起来,“若师尊不喜欢,我便停下了。”
宋必回说到做到。
可那热度一消,江屿风便当即感受到了灵魂深处传来的无休无止的空虚叫嚣。
他几乎是意识模糊之间骤然想起了那个完全意乱情迷又狼狈不堪的夜晚,他不住地落着泪,可那人手下却一直没停。
灵魂一遍遍被抛起又急速地坠落。
完全地失去自我……
可却叫他那么贪恋又上瘾,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面目。
江屿风迅速地摸向自己的腰窝,摩挲着那微微凸起的符文轨迹,却是愈来愈觉得心惊。
这是,同生……共死!?
不对,不是,这分明是与替命一无二致啊,他受的伤会直接传递给宋必回,可只要他出事,此物却会将宋必回的命与灵气直接不断地填充给他。
直到宋必回被消耗殆尽。
江屿风不可置信地抬眼去看面前之人。
可宋必回却是目光深沉地认真凝望着他,似乎此事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一般。
明明是平日里如此冷漠疏离、沉默寡言,却没想到竟是天底之下最深情之人。
这份爱重得几乎叫江屿风承受不住。此时此刻,他只觉脑中完全地空白了,手下不由地加重,想要将那符文抹去。
可宋必回却是轻声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将他的手指尽数扣了起来,然后低身吻他的眼。
“我相信你。”他的声音磁性低沉,仿佛震进了人心,“但若有天真叫我见到那个“商明”,我也一定不会叫他在我面前活着走出去。”
江屿风:“……”
第118章 保重
乔河刚刚施法抑制住了此结界的扩大,却又被一种极强的灵气冲得整个一震,堪堪才稳了下来。
梦行之中的门生几乎都察觉到了幻境出现的异样,他们在其中或是不断重复,或是直接转变到另一道时空,却始终走不出原来的那一扇门。
外界知晓情况的人们虽是心中忧虑,但却又暂时无能为力。
如今,一种未知的恐惧仿佛阴霾一般笼罩在心头,但好在泽山的乔河掌门与遥夜仙君尚且还有抑制之法。
只是这种拖延却也制造了焦虑的情绪。
“若是无法破此结界,我到时便想办法进塔一趟吧。”乔河温声地与身侧的钟遥夜商量道。
但钟遥夜却是差点将刚喝入口中的茶水直接喷出来,但幸好她强忍着猛地咽了下去,才没出现给掌门洗脸的尴尬情况。
但一时间却还是呛得脸整个涨红了,“里面那两个还没出来!你又赶着进去!?”
她语气阴森地冷冷质问道,“你是不是想,撂担子不干了!?然后把我一个人留这儿?”
钟遥夜恍然想到当时天道倾覆之时居然也是如此的情况,命运意外地重合了,简直叫她都快要有心理阴影了。
而且宋必回与江屿风就是两个失踪惯犯,而且总也不小心便会被卷入事端之中。
她以前只是觉得只有她小师兄是个倒霉蛋。
但如今不一样了。
要倒霉都是倒霉一对儿。
宋必回和江屿风只要待在一起,便会出现了一种奇妙的现象,那就是总要出一些大事。
让她头疼不已。
乔河望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当下赶忙道,“不必如此担心,我既然有办法进入,那自然有办法再出来。”
可钟遥夜依旧半信半疑地瞧着面前之人,就差把“你逗我呢”这几个大字直接贴脸上了。
如今情况不明,谁又知晓进去会发生什么呢?
但这莫名其妙的阴气结界每日都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生长着,若是再如此耗下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似乎也只能先下手为强,抢占先机了。
乔河沉默地望着那个隐匿于阴影之下的高塔,却是一时稍稍犹豫了。
毕竟若是真到了迫不得已之时要他动手,他可能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仅凭钟遥夜一人,兴许还不能完全将阻止他释放而出的灵力,说不准会破坏怀令仙师的仙识。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这是否会伤到八门之内的门生们。
他修的道法与他的师弟师妹们都不大一样。
也正是由于此种原因,他平日里也几乎不轻易地出手,除了布些小法阵与符咒。
但他如今却是等不起了,他坐在这掌门之位上,总也要面对这些他不愿面对的种种抉择。
他不由得轻轻地长叹一声,却听见身边的钟遥夜不满地又开了口。
“师兄怎么也开始跟小师兄学了。”她抱着手臂痛心疾首地嘟哝道,“都说了这样会把好运气都叹走的,小师兄先前就不信我说的,你看,现在出事了吧?”
“那不叹了。”乔河温和地轻声道。
可他话音刚落,却恍然间看见梦行塔中竟有一道阴影一闪而过。
虽然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之中不大看得真切,但乔河依旧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忽然之间的异象。
他心中一顿,却是升起一种极度诡异的感觉。
那是……一个人吗!?
可就在他没能回过神来之时,钟遥夜却猛地睁大了眼睛望向了他。
她眼中满溢着惊恐的神色,却是缓缓小心翼翼举起了手指,“师兄……你身后的是谁?”
“啊!?”江屿风感觉此时此刻的时光分外的煎熬,他躺在床上,即使觉着自己已经能走能动了,但宋必回可不这么觉得。
每当他想偷偷摸摸地下床之时,那人便会立刻察觉,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摁回床上。
以前宋必回便能异常准确地意料到他的举动,如今有了“同生共死”的符文那便更是不用说了,就仿佛是在他身上下了追踪咒一般,他做什么宋必回便能知晓。
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此时此刻他极其小心地坐起身,却在刚抬眼时,便看见宋必回端着药碗,缓缓地从屏风中走了出来。
接着那人便用一种冰冷地目光盯住他。
这简直是比他儿时讲学堂之中先生的眼神都要叫他犯怵。
“呃……”江屿风脑中急速地运转着,半晌,也才只想出一个破借口,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睡得……头疼了,我就坐坐。”
“是吗?”宋必回却是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将那药碗放到了身边的桌上,当下淡声道,“可先前师尊不也说床硬睡得背疼,要起来走走吗?如今坐着便不疼了?”
江屿风当即便乘机钻空子,“啊对,那我可以下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