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强大的求生欲让他紧急地刹住了车,他觉着自己几乎是跑出了往常都没跑出的速度。
他气喘吁吁地一把推开木门,回头看着猛冲而来的幽魂,一脚又将门踹了回去。
“今日便动手吧。”乔河将袖口缓缓挽起来,却忽地听见身后梦行塔骤然一震,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蛤?”钟遥夜与乔河不约而同地抬头,却不知这梦行塔究竟又出了什么毛病,宛如诈尸一般没事便要闹出一些动静来吓唬一下他们。
经历过这么多些事情,钟遥夜感觉自己的心理都强大了不少,如今已经能做到被吓之后很快地镇静下来了。
“可能里面也有人造反吧。”钟遥夜捂着眼无语道。
乔暄也只得无奈地笑了笑,他缓缓伸手,很快收敛了心绪,平静地将手掌放到了法阵之上。
“一柱香之后我会撤掉我的法阵。”他温和地望着钟遥夜,“届时阴气的结界可能会迅速扩张,我会破开一个口进入,进去后你便将法阵立刻再升起来便好。”
钟遥夜有些忧虑地垂着眼,半晌也只得点了点头。
虽说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可风险也依旧是最大的。
一切都是未知,谁也不知道乔河进去是否真的能将所有人带出来。
还是最终只是一起赴死……
钟遥夜紧紧皱起了眉,只感觉心中一片的纠结混乱。
但乔河脸上却是沉稳与淡然。
他感觉着阵内骚动不定的阴气,仿佛随时随地都妄图冲破一切去肆意杀戮。
拂冥此人不除,恐怕总有一日会将人间与天地整个倾覆。
他心下默默想着,随后眼神和缓地再次望向了钟遥夜,淡声道,“不要担心,我很快便回来。”
当年怀令仙师在飞升之时,便是反复地叮嘱他要看顾好泽山,顾好他的师弟与师妹们。
师尊是否早就料到有今日之事了呢?乔河无声地望着那孤寂立于重重雾气之中的高塔,却是骤然攥紧了手。
法阵在一瞬间落了下来,金色符文四散之中,浓重的阴气感知到了他的灵力一般眨眼之间便朝他迅速围拢而来。
气势汹汹之间似乎要将一切都整个吞没。
这未免也太过贪心了。
乔河眼神淡然温和地瞬时将灵力释放而出,利刃一般将那阴气整个割裂了开来。
他稳重地跨入结界的一瞬间,钟遥夜便立刻将法阵再次升起。
那阴气顿时宛如困兽一般挣扎挤拥着,企图寻找一个突破口冲出束缚,却是始终没能找到个有效的办法。
乔河停顿了片刻,便稳稳地朝那寂寂高塔缓步走去。
直到雾气与暗影将他整个身体掩盖,消失在了钟遥夜的视线之中时,也没再回头再看一眼。
这偌大的空间之内,顿时一片死寂。
第121章 灾兽
江屿风感觉自己在一道极长的走廊中不断地向前走着。
他孤身一人,如同是走在寂寂长夜之中的旅人一般,周遭冰冷的阴风仿佛要直钻进他的骨头缝。
脚步声盘旋在他的耳边,一切都酝酿在暗流汹涌之中。
漫漫的时间在这个空间之中缓慢流逝着,江屿风感觉自己走了许久,才看见一点零星的光芒。
那是一个斑驳的烛台。
闪烁跳跃着的长明灯缓缓照耀出了一隅空间,同时也将那一座祭台照亮了一半。
祭台之上干涸了的液体弥漫着一种腥臭气味,锈了的刀片零落其间,已然失去了泠泠的色泽。
“许久未见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骤然响在了江屿风的耳边,江屿风垂了眼,却已然知晓来者何人。
“我说过的,折岁仙君,我们之间不会就这么算了。”拂冥冷笑着从江屿风身后缓步而来。
他负手站在了那人的身侧,随后故作绅士有礼地伸出了手,指引江屿风望向了那个祭台。
“我最得意的杰作。”拂冥沉沉道,“仙君您看如何啊?”
可江屿风却是忽地淡笑了两声,当下淡淡问,“这品味,我可不敢苟同。”
拂冥没想到江屿风会如此地直白,一时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尾,缓步上前,倚靠到了那祭台之上。
“这里,曾经可是弑神的地方。”他勾着唇角,回忆幸福时光般把玩着手上已然历经岁月,即将腐朽的刀刃,他阴森森道,“没有人能与我作对。总有一天,我会叫他生不如死。”
“多日不见,你的废话还是很多。”江屿风淡声道,他缓缓地走近,语气却是愈发地冷了下来,“我说过,不要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否则我也会叫你立刻闭嘴。”
拂冥冷笑着偏着头看他。
气氛沉默了片刻,可那人却是忽然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般,故作惊奇地开了口,“仙君,几日未见,没想到真叫你得了手啊?”
他凑近嗅了嗅江屿风身上的气味,却是“噗嗤”一声骤然笑出了声。
“我说了,阴阳调和才是正道。”拂冥别有深意地凝望着面前之人,“怎么样?背德感的滋味很美妙吧?被自己的徒儿压在身下的时候……”
可惜江屿风根本没听此人将话说完,便瞬时凌厉一脚猛地踢了出去。
拂冥堪堪一避,却是依旧被利刃般的灵力冲得身形一晃。
那祭台硬生生地受了江屿风一脚,当下却是碎作了两半。
拂冥心疼地一皱眉,啧啧称赞道,“折岁仙君果真是厉害啊,不过,看样子这灵力可不是你的吧。”
这玩意儿可真是跟苍蝇一般,没事便在江屿风的耳边嚷嚷。
虽然在数年前的诅咒之时,他便已经体会过这种叫人厌烦至极的聒噪声音。
但不管何时何地,都是不可能叫人习惯得了的。
“我先前还奇怪,怎么你身上全是天珩仙君的气息。”拂冥阴森森笑着,他抚了抚下巴,“看来伽修跟你玩得很好啊,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吗?”
这些事情果然都是此人所为,江屿风一时咬紧了牙,冷冷地望向了拂冥。
“你是如何将古佛带入梦行的。”他淡淡地开了口。
可拂冥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轻描淡写道,“是他自己跟来的。”
“你拿了……”江屿风咬牙切齿地道,“他的佛骨是吗?”
拂冥似乎没想到江屿风竟会自己发现这真相,当下找到知己一般地笑了,“不愧是仙君,就是聪明。”
他说着,便伸出手掌来,金色的光芒骤现,那如同跃然烛火一般的禅意与蓬勃灵力扑面而来,其上正是一块金色的佛骨。
伽修的……
“可惜我不过是拿了他一块骨头,他便跟我要死要活一般。”拂冥叹了口气,“不过好在,仙君你不是也帮我解决了吗?”
他揶揄地望着江屿风,却见那人忽然闭了闭眼,沉默了下来。
佛骨本就是古佛最重要之物,这人竟用“只”这一字,可真是厚颜无耻啊。
拂冥以为江屿风只是在哀伤沉痛,却没想片刻之后那人却骤然睁开了眼,随后一道极其锐利冰冷的风刃猛地朝自己劈来。
“你生气了?”拂冥朗声笑道,他最喜欢看到这些人憎恶的神色了,平日里庄重清冷,到了此刻不还是如同普通凡人一般有着真实的情绪吗?
他想着,却看见江屿风衣摆翩然地落到他面前,那人神色淡淡,冰冷道,“笑话,我又何必与一个灾兽生气,我替天行道罢了。”
“啊!?”几乎一瞬间,拂冥变了神色。
第122章 梦蝶
“你究竟是如何知晓的?”拂冥一时危险地眯了眯眼。
此次他并未再躲,而是骤然出掌,迎上了江屿风这一击。
两道极强的锐气相冲之下,却也是皆叫二人被一时的力道推得都不觉地后退了一步。
可江屿风刚觉身形不稳,却忽又感受到一个温热的触感揽住了他的后腰,轻轻扶了他一把。
那种感觉与宋必回给他的感觉极其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他一瞬间讶然地回头,却发现身后此时此刻竟只是空余一片黑暗。
拂冥当下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冷冷哼了一声,当下嘲道,“都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有仙力残留在此处,真是阴魂不散。”
他别有深意地望向江屿风,“仙君倒还真是挺招男人啊?所以,你可还记得那是何人?”
江屿风几乎是脑中瞬时闪过了一个名字。
商明……
可是却始终沉默着没有开口。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个残留的仙力会是那个他梦中之人,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种仿佛遇见宋必回的错觉。
是因为这两人都给他一种强大冷静之中又带着温柔深切的感觉吗?
拂冥见江屿风未说话,却是一时借此看破了什么,他勾着唇角顿时来了兴致一般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当下冷笑道,“原来你还什么都没记起来啊?真可怜,人家为了你抽筋扒骨之苦可都是受了,结果你现在却与别人在贪欢厮守。”
他啧声道,眼中尽是看笑话的神情。
江屿风心中虽是猛地一惊,却又是很好地掩盖了自己如今的情绪。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之人,好似将拂冥的话当成耳旁风一般。
虽然他在梦中见过商明走入无尽的深渊黑暗,但他却不知晓此人竟是在生前居然还受过此种极刑吗?
他思及此处,便忽觉自己的心脏狂跳起来。
似乎是有种很莫名的恐惧与痛苦传了上来,可他却不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面前这玩意儿嘴里说的根本不知真假。
死的也能被他说活了。
不应当被此人扰乱了心绪。
拂冥似乎也是因为江屿风这副冷漠的态度感到被扫了兴,他本就是因天地憎恶怨气而生的蜚兽,只有那些阴暗的情绪,才会叫他觉着高兴兴奋。
可江屿风好像已经有一套专门对付自己的方法一般。
毕竟在数年前他附着于那人体内时,这人便是对他爱答不理。
连在他的诅咒如此钻心噬骨之痛下,都能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感觉一般,将其视若无物。
此人对自己的狠厉可真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可拂冥偏偏就不会善罢甘休,他就爱看那些高高在上之人跌落神坛,美好尽数被碾碎,亲人离散,爱人死别……
他精心筹划的好戏,可还未真正开场呢。
可江屿风已经懒得与此人再多番费言了,他只想知道宋必回如今在何处,究竟是不是会遇到什么危险。
与此人再待在一处空间里,他可真是要折寿了。
一时,他很是干脆地转了身,就要离开此祭台,却听拂冥又在他身后开了口。
“您就这么将我丢在此处了?”那人的声音依旧透着一种调笑讽刺,“我们可都那么久未见了,不再多聊几句吗?”
江屿风神色淡淡的回头,“你当真要聊?”
拂冥没想到江屿风竟然还会搭理自己,有些怀疑地盯住了其人。
“那便聊聊你几次强开天道要飞升都被打下来的事吧。”江屿风波澜不惊地抱住了手臂,“我如今回忆起来,觉着你真的好惨。”
“呃……”
“你不是天地灵兽吗?”江屿风故作惊讶,“连飞升都如此困难吗?当年又是怎么被贬下凡尘的?”
“呃……”拂冥神色当下冷了下来。
“不说话了?我还真以为你还想多与我聊。”江屿风冷淡着脸再次回了身。
却听见拂冥又笑着开了口,“仙君,你要去哪儿啊?可惜你是走不出此处的。”
江屿风闻声一时定住了脚步。
“你以为,现在的梦行还是正常的梦行?”拂冥随意地扭了扭脖子,“这里可已经是塔顶了。”
塔顶!?江屿风只觉猛地心间一跳。
当年宋必回就是因为过不去塔顶,才想出要炸毁梦行。
那惊门和死门,难不成是被跳过了?
还是,与塔顶的幻境融合了?
江屿风几乎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又觉得这有极大的可能便是真相。
若是如此,那恐怕是若涉渊水了。
他没再停留,当下轻巧地跃身而去,奋不顾身地再次走入那个黑暗之中。
拂冥笑盈盈地望着那个身影被黑暗吞没,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江屿风并不知晓梦行之中的一些细节情况,但宋必回却清楚。
毕竟他当年是入过一次梦行塔,知晓塔顶究竟是何种模样。
此种场景,也是几乎叫他永世难忘。
他从木廊中缓步而来,一眼便望见了院中一个被脚镣扣住的熟悉的人影。
那人背对着他坐在一个镶玉的潭边,清澈的水浸没了他的玉足与衣摆。
宋必回垂着眼望着那人,见那人忽然缓缓回过头来,却正是江屿风的模样。
可宋必回知晓那其实并非是真正的江屿风。或者说,这只是梦行之中的一个灵体的拟像罢了。
那拟像轻轻动了动,一只足上的脚链便立刻发出了泠泠金属撞击的声响。
这声音不断刺激着宋必回的神经,叫他不由地闭了闭眼。
“真没想到你还会再回来。”那拟像温柔和缓地开了口,伸手将垂落而下的碎发挽到耳后,圣洁得叫人觉着视线都是对他的一种玷污一般。
倏忽的风将潭边的桃花瓣零落吹落到潭水之中,荡起了微微的波澜,一切都仿佛美梦,引人沉溺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