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扶从景彧腿上站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腰带,理了理衣服,重新系好腰带,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好了,说正事,你应该听说了皇上处置废太子一家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吧?”
景彧道:“嗯,略有耳闻。”
白锦扶整理完了衣服,走到景彧对面坐下,“他们后日就要离开京城,但我这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虽说他们已经被废为庶人,但到底还是皇上的长子嫡孙,段氏血脉,就怕某些居心不.良的人,将来会利用他们再生事端。”
景彧明白白锦扶的担忧,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太子被废就鲜有善终的,因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不斩草除根,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景彧若有所思地看着白锦扶,“那你是想?”
白锦扶笑了笑,“我倒也不是想要赶尽杀绝,只是这次的事韩玉成身为隐藏的太子党却丝毫没受影响,我担心废太子和他之间仍有勾结。”
提起韩玉成,景彧眸光中划过一道冷冽的暗芒,这差点要了他性命的一箭之仇,他没齿难忘。
景彧静默了下,忽然道:“我其实一直有件事没和你说。”
白锦扶好奇地问:“什么?”
景彧望着他缓缓道:“你还记得我和你初遇之时,我被人追杀,受了伤你正好经过救了我的事吗?”
白锦扶眼神飘忽了下,“记、记得,怎么了?”
“追杀我的人,就是韩玉成派来的。”景彧眼眸沉下,“陇海郡的盐税每年有六成被东宫挪为私用,我当时奉旨调查陇海郡盐务,韩玉成为了帮东宫掩盖罪证,派人追杀我从我手里抢走了账本,除了这一件事情外,韩玉成很有可能还帮东宫做过许多其他见不得人的事,如果我们能拿到韩玉成的这些罪证,便可将他扳倒。”
白锦扶一直以为韩玉成对景彧下黑手,不过是因为争风吃醋,没想到竟还有这一层原因,那看来其实韩玉成早就视景彧为眼中钉,毕竟景彧手里抓着他的把柄,他当然想将景彧除之而后快。
可韩玉成这厮狡猾得很,党羽又多,想扳倒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锦扶忽然想到段无忌,这些年韩玉成一直在暗中帮他做事,他一定知道很多内幕,可如今段无忌为了保命,肯定不会轻易将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给供出来,所以要怎么样才能拿到韩玉成勾结东宫,营私舞弊的证据呢?
白锦扶用手撑着头,眼睛看着窗外,冥思苦想着对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了!
白锦扶放下手,双目有神地看着景彧:“我记得,东阳长公主以前似乎和你家来往颇为密切?”
景彧听他旧事重提,额角突突了两下,“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你不会还想跟我翻旧账?东阳长公主的确曾有意促成我和长乐郡主的婚事,但我也早和姑母表明了我的态度,你若不信,尽管可以去问淑妃娘娘。”
东阳长公主府一直都是太子党,不过东阳长公主向来行事谨慎,并没有参与当日逼宫的事,因此事后隆庆帝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也没清算长公主府,但是长乐郡主就比较惨了。
当时东阳长公主有意选景彧为婿,但景彧无意于长乐郡主,这桩婚事也就没谈成,后来东阳长公主便给女儿定下了和蔡国公世子的婚事,但蔡国公一家都被太子谋逆一案牵连,爵位被削,全家流放,长乐郡主和蔡国公世子的婚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因此这段时间,长乐郡主在京城贵女之中没少被笑话,近日连门都不肯出了。
白锦扶知景彧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摆摆手,笑道:“放心,我不是要跟你翻旧账,长乐郡主现在是我的表妹,我也知道你和她之间是清清白白的,我又怎么会计较以前的事,我是那种喜欢拈酸吃醋的人嘛。”
景彧眉头微皱不解地道:“那你为何有此问?”
“山人自有妙计。”白锦扶笑眯眯地弯起了眉眼,猫眼似的眼珠儿灵动地转了转,霎时计上心来,“后日就是我那大侄子流放定州的好日子,你说作为亲叔叔,我是不是也该好好送他一程?”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我保你们性命无虞
韩玉成忙完政务,从政事堂出来打算进宫和皇帝商量国事,忽地想起什么,随口问了旁边的侍从一句:“明日就是废太子一家启程去定州的日子?”
侍从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对,就是明日清晨。”
韩玉成抬起手理了理衣袖,转了两下手腕,漫不经心地问:“都安排好了?”
侍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大人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此去前往定州要经过墟阳,那里地势险峻,山贼横行,常有过路人被山贼劫杀的事情发生,等废太子到了墟阳,我们的人就会动手,绝不会让他们活着到定州。”
韩玉成负手在身后,抬眸看向不知名的远处,冷峻的眉眼萦绕着森森戾气,口吻漠然地道:“只有死人才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务必保证行事滴水不漏。”
侍从抱拳道:“属下遵命!”
出了衙门大门,马车就停在外面,韩玉成正准备上马车,忽然从旁边一条胡同里过来了一个骑马的人,那人也是韩玉成的亲信,下了马后大步走过来,似有什么紧急的事,“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韩玉成转过身,点了下头示意亲信上前说话,那人便走近韩玉成身边,附在韩玉成耳朵旁说了两句悄悄话。
韩玉成听完后面色倏然一变,扭头狐疑不定地盯着亲信,沉声问:“你是说,熙王带着东阳长公主去了天牢探望废太子?”
亲信严肃地点点头,“回大人,卑职是亲眼所见,的确是东阳长公主殿下!”
韩玉成确认完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却不怒反笑,然而笑声中却并无一丝温度,他看着天牢的方向,眸光阴晴不定,良久之后只面带讥讽地说了两个字,“很好”,随后打消了现在进宫的念头,进了马车里,命车夫将马车调头前往天牢。
——
天牢里面潮湿闷热,暗无天日,气氛阴森,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和犯人的哀嚎声,宛如人间炼狱,东阳长公主贵为千金之躯,从小便养尊处优,还从未踏足过这种地方,饶是她也算是见多了大风大浪,进了天牢后,也不禁肝胆微颤。
白锦扶瞥了眼东阳长公主发白的脸色,嘴角不动声色地勾了下,侧身恭敬地行了个礼,悠悠道:“里面地方污秽,恐脏了姑母的衣衫,还请姑母在外面稍等,我先进去看看大哥和无忌。”
东阳长公主扶着侍女的手,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点了点头,“好,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白锦扶在狱卒的带领下,往关押着废太子和段无忌的牢房走过去,天牢里关押的犯人都是重犯要犯,男女犯人分开关押,一个牢房里往往关押不止一名人犯,少的两三个,多的四五个,但废太子一家身份与普通人不同,自然待遇也不一样,每个人都是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
废太子和段无忌的牢房相邻,白锦扶走进来先看见的是废太子,昔日荣耀加身的一国储君如今却沦为阶下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实在让人感到唏嘘,废太子看见了白锦扶,立刻两眼放光像见到了救命稻草般,从牢房里面的角落爬出来,手从铁栏里伸出来,想要抓住白锦扶,哀泣道:“七弟,你是来看我们的吗?父皇是不是要收回成命,他是不是打算饶恕我了?七弟,大哥可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啊,求你帮我去跟父皇求求情,大哥真的知错了,求他网开一面啊!”
里面的段无忌听到了声音,也从里面出来,隔着墙对他父亲吼道:“父亲,您不必求他!我宁死也不会向这种人摇尾乞怜!”
白锦扶停在废太子的牢房前面,看着废太子的手向他伸过来,却没有丝毫要接住的意思,的确,他这个厚道大哥从来没有害过他,但谁让他生了个不肖的儿子,无才无德又忝居东宫之位,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如此,所以废太子沦为今日的下场,也怪不了任何人。
白锦扶看着废太子殷切向他求助的眼神,淡淡道:“大哥,父皇已经网开一面留你们父子二人性命,还在定州赏赐了几亩薄田给你们维持生计,此去定州,虽然路途遥远,但好歹是能保住性命,总比留在京城丢了命要好。”
段无忌在隔壁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父亲,您听到了吧?他根本不是来帮我们的,只是来看我们的笑话,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七叔,别看你如今是得意了,风水轮流转,今日是我们技不如人,棋差一招,但来日说不定就轮到你了,我就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你说的不错,可你该不会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有命能活到那一天吧?”白锦扶朝里走,来到段无忌的牢房前面,段无忌虽然身陷囹圄,但气质却一如往昔,囚服加身,傲骨不改,抛开他目中无人、桀骜不驯的秉性,倒也算是个值得令人钦佩的顶天立地的汉子。
废太子听了白锦扶的话,担心段无忌的话冒犯了白锦扶,引来白锦扶的报复,连忙喝止段无忌,又向白锦扶赔罪,“住口!不得无礼!七弟,无忌他出言不逊,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与他计较。”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废太子虽然庸碌无能,一辈子战战兢兢活在铁血君父的高压下,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忤逆,但为了段无忌这个儿子,就算是让他豁出去性命他也是心甘情愿,在皇家之中,这份舐犊情深也实属罕见。
段无忌见父亲低声下气向白锦扶求饶,气愤得拍了好几下铁栏,“父亲!你怕他做什么!他就是个狐假虎威的小人,你难道还信他敢真杀了我们?”
白锦扶轻嗤了一声,慢慢道:“放心,我不是来杀你们的,而是来给你们指点一条活路的。”
段无忌嗤之以鼻,不相信地道:“你心里早就恨透了我,怕是巴不得见我身首异处,会有这么好心来帮我?”
废太子也是将信将疑,忧心忡忡地问:“七弟,你此言何意?什么活路?难道是谁要杀我们?”
白锦扶没立即回答,先挥手命狱卒离开,而后走近铁栏,似笑非笑地看着段无忌,低声问:“你真觉得帮韩玉成隐瞒他的罪证,他就会保你性命吗?世上只有死人不会开口说话,你就从来没想过他会杀人灭口?”
段无忌面色稍变,不过尚能保持镇定,冷冷道:“你少挑拨离间,事已至此,我还有别的选择?不相信他,难道相信你?可笑!”
白锦扶微微一笑,“你可以不信我,但你得为自己留条活路,凭你认识的韩玉成,你觉得以他的行事做派,会不会放任一个随时会威胁到他地位的隐患不管?”
段无忌偏过头思虑少顷,随后转头盯着白锦扶的眼睛问:“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锦扶挑了挑眉,明白段无忌是心动了,不紧不慢地道:“你将你手里握着的韩玉成的把柄告诉我,我保你们性命无虞,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段无忌忽然仰天哈哈大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窝里反了,哈哈好啊!太好了!”笑完之后指着白锦扶嘲弄地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这么好骗?我把韩玉成的罪证告诉你,你就能保得住我的性命?你蒙谁呢?你不要以为没了我父亲和我,这天下就是你的了,你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子,凭什么和韩玉成斗?痴人说梦!”
“我凭什么和韩玉成斗,这不用你管,但如果你还执意要保韩玉成,我可以保证你们父子绝不可能活着到定州。”白锦扶抬起下颌,气定神闲地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所以我带了一个见证人过来,只要你将韩玉成的把柄告诉我,我可以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保你们父子安然无恙一天。”
段无忌皱起眉头,“见证人?谁?”
白锦扶转身挥了下衣袖,对等候在不远处的狱卒吩咐道:“去把东阳长公主请进来。”
很快,东阳长公主就被狱卒带了进来,东阳长公主虽然是废太子的姑姑,但其实两人年纪相差无几,姑侄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废太子乍一见到亲人,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东阳长公主也频频拿手帕拭泪,回忆起往事,更是伤心不能自已。
“大哥,你和无忌就算不相信我,也总该相信姑母吧?”白锦扶等他们哭了一会儿,才开口打断他们,“今日我将姑母请过来就是做个见证,你们将我想要的东西写下来交给姑母保管,我也立个契约同样交给姑母保管,等你们安全到了定州,就让姑母把我要的东西转交给我,这样的交易你们觉得如何?”
东阳长公主来之前,白锦扶便已经跟她说了来意,如今最有可能登顶帝位的就是白锦扶,东阳长公主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当然也愿意卖这个好给白锦扶来换取将来长公主府的地位安稳,于是也帮白锦扶劝说废太子和段无忌。
段无忌其实也早就对韩玉成有所疑心,只是他之前除了选择相信韩玉成,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再三仔细考虑了下白锦扶的提议,便同意了,白锦扶立即让狱卒拿来笔墨给段无忌,为了避嫌,自己先离开了天牢,等段无忌把韩玉成的罪证都写下来交给了东阳长公主,才重新走进去,写了一张保护废太子父子安全的契约一起交给东阳长公主保管。
一切做完,白锦扶和东阳长公主便打算离开天牢,突然听到段无忌在他们身后桀桀怪笑,“七叔,我把这些秘密告诉你,并不是我贪生怕死,我都已经是现在这个下场了,生死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差别,我今天之所以同意你的提议,就是想看你和韩玉成将来会斗成什么样,哈哈哈,韩玉成可不是好啃的骨头,就算被你拿到了他的把柄,我还是觉得你斗不过他,嘻嘻,我就在定州等着看好戏了,七叔,我今日败了尚且还能有个容身之所,但你要是败了,那可真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