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喜欢程天乐身上家的气息吗?那他就让卫杨一起体会体会,无家可归是什么感觉。
事实上,卫杨确实气得脸都绿了。
正如谢玄所说,他对原主并不是爱,喜欢归喜欢,尊重却十分有限,程天乐分手的意愿越明显,他就越觉得被冒犯。
在卫杨眼中,程天乐一直没什么脾气,偶有几次争吵,只要自己嘴甜说几句好话,对方便消了火。
恋爱这么多年,卫杨当然知道程天乐对出轨的容忍度有多低,可他总觉得,以对方的性格、以自己的条件,就算真摊牌了也没什么:
朋友都在外地,父母又几乎断了联系,只要把天乐的经济来源一掐,除了他身边,对方还能到哪儿去?
更何况,泰富小区那套房子的意义,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哭也好骂也罢,程天乐总该给他回个电话,而不是这样像走得彻底。
自以为稳赢的局面忽然失去了掌控,卫杨明知原主每天就是公司家里两点一线,心里却还是不由自主冒出些怀疑。
如此反常的决绝,程天乐他,该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吧?
舒坦泡澡的闻九:“果然,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就原主那呆呆的小白兔样,除了工作卫杨父母,他连自己都没多考虑。
脑后有伤,闻九特意选了个带浴缸的房间,整个人藏在泡泡下,偶尔动弹的时候,才会露出点玉似的白。
识海里的佛子被隐私保护赶出了门外,他只能靠欣赏渣渣的抓狂找点乐子,抬手摸摸后脑勺那一大块纱布,他半点没把自己当外人,用最原始的方式冲卧室唤:
“谢玄,谢玄?”
“好佛子。”
“能过来帮我洗个头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远在天边的5046:……你怎么不直接让他帮你洗个澡呢?
闻九:好主意,下次安排。
第二十五章 二更。
不出所料地, 门外没有回应。
慢吞吞在水中翻了个身,闻九趴在浴缸上:“哎,我也知道佛子大人的手是用来焚香翻经的, 可我真的好疼诶。”
原主身体疼痛阈值偏低,这点谢玄是清楚的。
但在他印象中, 闻九并不是一个会喊疼的人。
那些个他下山时听到的话本子里,纵然被逼至绝境, 对方也能擦擦血, 笑着于死地开出一朵花来。
活像是有九条命。
然而,话虽如此, 在谢玄忆起往昔的短短几秒, 他的脚已经不自觉移到了浴室前。
八成是瞧见了他透过磨砂玻璃投下的影子, 里面又传来故意拖长的委屈腔调:“真的很疼, 一跳一跳的,不信你摸摸看。”
倘若换作5046,他一定铁石心肠,不会理某个满嘴跑火车的骚话精。
但谢玄不一样。
明知对方有九成九的几率在撒谎, 他还是为了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推开了门。
接着, 他就对上了一双狭促的眼睛。
懒洋洋地扒着浴缸边缘,青年像是对来人没有任何防备, 肆意舒展着身体,圆润小巧的肩头、微微凸起的蝴蝶骨, 都大喇喇露在外面。
一滴水顺着牛乳似的脊背顺畅滑落, 打着旋儿,没入被泡泡遮掩的细瘦腰线。
“来都来了, ”见男人转身要走, 闻九不知从哪摸出了个塑料盆, “费不了什么功夫,你从系统商店里买个小矮凳,我出钱。”
让一只重美色的恶鬼几天不洗头,这简直是比听经还过分的酷刑。
遇上渣男对撕都没底气。
弯腰拿过双浴室用的一次性拖鞋,谢玄转身,也不做声,只安静脱掉了最外面那层明显会碍事的白麻僧袍。
由上及下,慢条斯理。
闻九莫名有点不自在。
平日他总调侃谢玄,想看的便是对方那副难得失措的有趣模样,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这人竟当真坦然得很。
如何说呢,——就有种强烈的、领地被侵犯的紧绷感。
仿佛猎物摇身一变成了猎人。
手里凭空多了个黄花梨木的小凳子,谢玄大大方方从闻九身边捞起塑料盆,取下花洒,坐好,拍拍浴缸边沿:“脑袋。”
哗啦啦。
不甘示弱的闻九翻了个身。
脖子下面被人贴心垫了条毛巾,他闭着眼,头发被一点点打湿,完美绕过了裹着伤处的纱布。
沾着洗发露的指腹在发间穿梭,缓缓揉碎了闻九心底微妙的警惕,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他有一搭没一搭撩着水花,忽然便笑出了声:
“你以前好像也给我梳过头发。”
那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
彼时他刚不闪不避接了谢玄一掌,无知无觉地躺在棺材里,本以为再睁眼就是奈何桥,谁成想却到了万佛塔下。
精心准备的大红丧服胡乱团在一起,沉重的棺盖也被推开一半,嗅到略显熟悉的白檀香,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坐直身体正想骂人,话未出口,就被打结的头发扯出了眼泪。
偏那和尚还问:“你哭什么。”
那一刻,闻九其实很想说给你哭丧,可他却实在没什么力气,只能软绵绵蹦出一句:“你就这么给我送行?”
亏他还以为佛门的人能靠谱点。
“施主没死。”认真纠正青年话语中的错误,扶着棺盖的谢玄停了停:“抱歉,山路崎岖,多有得罪。”
闻九:“……山路,你是把我推过来的?”
谢玄:“阿弥陀佛。”
闻九:“储物袋呢?”
谢玄:“储物袋无法容纳活人。”
闻九:“法器呢?”
谢玄:“没有法器。”
这下子,闻九总算明白自己这一身酸痛是如何得来,山高路远,他早已不知在棺材里磕磕碰碰了几遭。
堂堂佛宗传人,竟赤手空拳,连个能飞天的宝物都拿不出。
当真古怪。
不过想到终归是对方陪了跋山涉水自己最后一程,闻九咳嗽两声,话里低低含了笑:“这便是你给我选的埋骨地?不错,有排场。”
功德缭绕,佛宗气运大成所在,用来超度他这只恶鬼再适合不过。
“但在死之前,你能不能先帮我整整衣服理理头发,如此着实太难看了些。”
大抵是头一次听到这般矫情的请求,年轻的佛子愣了愣,到底放下棺盖,站到了闻九身边:“……寺里没有梳子。”
闻九没忍住,笑得又咳了几声。
眼盲且没什么灵力,他完全看不见对方的样子,只能感到自己的额头抵上了温热的、类似肩膀的地方,然后,有人轻轻地,从后方,一点点用手指理顺了他的发丝。
“施主不会死。”
这是闻九再度昏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结果而言,他也确实活到了如今。
“那时候你多可爱,没想到往后却日日念经,”头上顶着满满的白色泡沫,闻九叹息一声,“抱着个木鱼敲啊敲,听了便让人想逃跑。”
细细调整水流的温度,谢玄微微屈起五指,掌心护住对方的纱布:“跑去哪儿?”
闻九:……
冷不丁这么一问,他还真有些答不出。
尽管塔下的生活枯燥无聊又没有自由,他只能天天和谢玄斗嘴斗法斗智斗勇,但不得不说,那段日子是他最轻松的时候。
从出生起就如影随形、如万河入海般将他淹没的所谓命运,统统被一座佛塔截了流。
芸芸众生,与他再无干系。
更何况,谢玄带来的斋饭还特别好吃。
一眼看出对方在想什么,谢玄无奈:“空了再做,别乱动。”
正要回头的闻九瞬间老实。
气血两亏,这具身体本就没彻底养全,加之某佛子又是个不戳不动的闷葫芦,氤氲水汽里,没两分钟,他便昏昏欲睡。
直到一双手稳稳将自己从水中托起,闻九才倏地睁眼,屈指扣向对方咽喉。
“水凉了,”裹粽子似的将人用浴巾一包,谢玄见怪不怪,“小心要生病。”
清楚感觉到掌心下喉结的颤动,闻九腰背一松,眼皮也耷拉下来,像是从这个充满掌控欲的动作中确认了对方的无害,他干脆把头埋进谢玄怀里:“困了。”
“嗯。”扣住自己命门的手逐渐滑向肩头,谢玄淡定把人抱出浴室:“吹完头发再睡。”
怀里的恶鬼骂骂咧咧:“臭和尚。”
一张嘴永远不讨他的喜欢。
呼呼——
吹风机最低档的嗡鸣里,谢玄随手挂掉了卫杨的电话。
如果闻九能看到男人此刻的眼神,他一定会惊讶,因为那当中除了明晃晃的冷漠,还有一丝终于得见天光的占有欲。
可惜他没有。
整个儿陷进柔软的大床中,黑发青年侧身拥着被子,脑袋就枕在谢玄腿上。
杏眼一合,原主的侧脸便与闻九愈发相似,关掉吹风机,谢玄垂眸,指尖虚虚顺着青年的五官隐晦描摹。
不可否认,他喜欢闻九躺在他怀里,这是旁人无法窥见的、只对他一人展露的安心。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闻九从来没把他当成男人。
一个真正的男人。
闻九好男风,这是修真界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因他作风轻佻,各门各派私下里送去的炉鼎,更不知凡几。
谁料,石沉大海般,无论送去多少人,那些刻在炉鼎上的阵法都未曾生效,渐渐地,终有人察觉,闻九所谓的爱男色,其实和爱书爱花爱玉石并没什么两样。
简单纯粹,从未有欲。
这是一开始谢玄放任闻九对自己无礼的原因。
也是谢玄此刻不满的来由。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于闻九,其实和屋里的摆件没什么两样。
自答应快穿局的条件起,到最近经历的一切,他非常确定,对于闻九,他所求的远远不止这些。
他想要更多。
“唔。”约莫是察觉到了某种包裹着自己的、过于厚重的情绪,闻九眉心微蹙,本能地想要翻走换个地方睡,却被男人长臂一伸,轻轻巧巧圈进怀中。
熟练用指腹抚平青年眉心的川字,谢玄眸色沉沉,声音却温柔得很:“不闹。”
一夜无梦。
隔天上午醒来的时候,闻九余光一扫,便瞧见了闭目打坐的谢佛子。
自上而下望去,对方神情平和,无悲无喜,英挺的五官又格外立体,初晨的阳光打在他眉眼间,泛着淡淡的金色,倒真有几分像庙里悲天悯人的神像。
渊清玉絜,霁月光风。
侧躺不宜欣赏美人,闻九正欲给自己翻一个面,刚刚动身,就被男人准确伸手拦下:“伤口不疼了?”
“疼,当然疼。”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枕着佛子的腿睡了一宿,眨眨眼,闻九伸手戳了戳那软中带硬的肌肉:“麻不麻?”
没等谢玄应声,他又自顾自摇头:“也对,你现在只是股数据,应该没什么实感。”
眼见对方骨碌碌从自己怀里滚到床中央,谢玄状似自然地动了动腿,指尖还残留着青年皮肤的滑腻细软。
“今天打算做什么?”他问。
“先在某知名二次元交友网站搞个账号。”伸手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闻九抱着枕头,上上下下将谢玄打量一遍,“然后嘛……”
“直播养崽。”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养崽?
闻九:养你。
第二十六章 三更。
作为一名日常九九六的上班族, 钱莉每天的娱乐时间,就是在摸鱼和午休的空档看会儿直播。
可好巧不巧,她平时常看的相声主播今天请假, 漫无目的地在新人推荐区翻来翻去,钱莉低头吃了口饭, 再抬头时,忽然被一张封面吸引了目光。
手。
一双白皙修长、骨肉匀停, 看起来特别适合弹钢琴的手。
仔细一瞧, 嚯,原来是游戏区的主播。
小图里有些看不清对方在玩什么, 钱莉指尖一敲, 成了直播间里的第三个观众。
并非市面上任何主流的竞技类手游, 霸占了大半个屏幕的是间Q版的古风茅草房, 对准主播双手的镜头缩小放在右下,没露脸,背景却有些模板化的眼熟,像是连锁酒店之类的地方。
这瞬间让常常出差的钱莉有了共鸣。
食指灵巧将天花板最后一块漏洞填满稻草, 钱莉终于听到小主播说了第一句话:“崽崽?崽崽别割草了, 快回来,房子已经修好了。”
崽崽?
是主播的朋友吗?但她好像没看到显示连麦的图标?
正当钱莉疑惑之时, 小屋的门忽然慢悠悠、慢悠悠地开了条缝,怀里抱着捆几乎盖住脸的干枯稻草, 还没有门把手高的小和尚走了进来:【嗯。】
高冷简洁的对话框和萌哒哒的外表形成了最强烈的反差, 碍事的稻草一放下,钱莉心里便狂呼可爱。
瞧这软乎乎的脸蛋, 瞧这圆亮亮的脑壳, 活像只玉雪可爱的汤圆, 光看着就知道好摸。
然后她才慢半拍地发现,主播似乎并没有点文字选项,完全是在和崽崽实时交流。
放下筷子,她哒哒哒敲字:【语音识别?这么智能?】
更早进入直播间的观众热情回复:【哈哈哈吓到了吧,我最开始也吓了一跳。】
“嗯,他是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对话,”沉迷养崽无法自拔,闻九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条手帕,“崽崽过来,脸都花了。”
早已不知活了多少岁的谢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