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痛苦不来自身体,而是来自内心无法遗忘的记忆。
毓玚怔愣片刻,窘迫地说:“对不起,我……会错意了。我以为,我还以为……”
尹修瑾本想解释,可这样的话如何说得出口?他纠结的模样看在毓玚眼里,又成为了默认。
毓玚摇摇头,苦笑着说:“阿瑾,你若没有这个意思,那便算了,是我想多了。我今日来,本意只是想与你告别。但就这样离开,我又心有不甘。以前你同……在一起,我想着,他若真心待你,也不失为良伴,没想到……我本以为没了旁人,我便有机会,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毓玚心中苦涩,却也不想强求,“既然如此,那便……”
尹修瑾轻声打断他,“毓玚,我不能同你在一起,并非因为别的……”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水意。
“毓玚,我对不起你……”
*
毓玚像听天方夜谭一般,听完了尹修瑾的这段描述。
“我……我对不起你……”尹修瑾把脸深深埋进手掌里,“我原本,我明明应该可以救你的……”
毓玚心里乱糟糟的,思绪乱飞却找不到起点,怎么都无法捋顺。
他按了按心口,手掌下面的心脏跳动得如此剧烈,可现在阿瑾却对他说,他死过一次,他们都死过一次。
尹修瑾见他神色阴沉,心里更加料定他不会原谅自己。他擦干眼泪,躬身行了一个礼,说:“王爷,天色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府吧。”
毓玚根本回不过神来,他还沉浸在这番话语的震撼中,只是听到尹修瑾的话,条件反射地应了。
出了房门才觉得不对,可待他回过头,阿瑾已经关上了门。
门内,尹修瑾呆坐了一会儿,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乱七八糟的梦做了无数个。
醒来的时候,又是被岁岁的大嗓门吵醒的。
“世子,世子!大事不好啦!!!”
尹修瑾头脑昏沉地爬起来开了门,问道:“又怎么了?”
岁岁痛心疾首,急得直跺脚,“还不是王爷!他!他在咱们府门口站了一晚上呀!”
“什么?!”尹修瑾立刻惊醒,“那你怎么不早叫我?!”
岁岁苦不堪言:“他不让呀!”
尹修瑾急急披了衣服出门。
果然如岁岁所说,毓玚就站在尹侯府门前,正抬头看着天上。
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轻声叫了一句“阿瑾”。
“你……你昨晚没回去么?”尹修瑾问道。
“我走到一半,才想明白一些事情,就又回来了。”毓玚说,“但我估计你已经睡了,便在这里等你。”
夜间寒冷,毓玚的领口昨晚被尹修瑾的泪水打湿,经过一整晚的寒风,如今变成了一块明显的水渍,干巴巴地贴在那里。
毓玚挥手招退岁岁,却也忘了卧房才是说话的地方,两个人傻乎乎地站在外面,仿佛天地之间再无其他人。
“阿瑾,我有些话想说。昨晚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之间没有想通。”许久之后,毓玚开口说道,“现在我马上又要走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回来。但这些话,离开之前,我们还是要说清楚。”
尹修瑾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站在原地,呆呆看着他。
毓玚说:“诚然,如你所说,如果上辈子真的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我可能会怪你、会怨你,当然也有可能全然不在意——毕竟你从不曾真的想要害我,一切只是阴差阳错。但是,这些又与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几乎一夜未睡,但眼睛依然黑亮,他说的话依然那样清晰真挚,“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重新活一次,我甚至会怀疑,你说的那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但这重要吗?”
毓玚摇摇头,“对我来说,对现在这一刻来说,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现在,你还活着,我也还活着,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现在我在意的,只有一件事了。”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靠得离尹修瑾更近一些,但还是和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他的手动了动,大概是想握着那人的手腕,但到底还是放了回去。
他就这么看着尹修瑾,语气半是苦涩半是自嘲,“阿瑾,从前我不懂得争取,也不够勇敢。现在,我终于有了告诉你的勇气,但又不得不离开……阿瑾,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我的心里便只有你了。”
并非对他的心意全然不知,只是这样的剖白听在尹修瑾的耳朵里,仍然觉得无比酸涩。他擦了擦眼泪,鼓起勇气想要回答他,还未张口又听到毓玚继续说:“阿瑾,你能等我吗?”
*
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毓玚出去看看,发现来人是自己的部下。
是出发的时间了,他不能再多待了。
没有听到阿瑾的回答,毓玚心里难免失落又憋闷。
这时,他听到尹修瑾跟在他的身后出来查看情况,甫一看到远处的马匹,他又下意识地往毓玚身后躲去。
这点小动作也能安抚到毓玚沉闷的内心。他低声笑了笑,用自己宽大的衣袍将他遮在怀里,说:“别怕,这几匹马都很乖。”
尹修瑾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几名部下见自家王爷久未回府,心急如焚,料想他人必定在尹世子这里,便派人前来寻找。
是真的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了,毓玚将尹修瑾推回院子里,说:“阿瑾,那我走了,你要多保重身体。”
转身时却发觉衣角被人攥住。
他回过头,看到阿瑾笑中带泪。
“毓玚,你要去多久呀……”尹修瑾低下头,低垂着眼睛看不清神色,他说,“我、我等你回来。”
*
沈海遥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树荫,背下面软绵绵,很舒服。他动了动身体,听到身后褚鹤生无可恋地说:“海遥,你有点胖了。”
“……”沈海遥坐起来,才发现之前自己倚着的,原来是褚鹤的背。至于褚鹤——他整个人脸朝下趴在地上。
沈海遥被他们两人这个狼狈又诡异的姿势逗笑了,“怎么回事啊,这次传送的地点怎么在森林里啊。”
沈海遥拍拍自己身上的树叶和尘土,低头向褚鹤伸出手,拉他站起来。
褚鹤左右看看,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一点点的怅然若失。
他很快调整过来,就着沈海遥的手从地上站起。
他拍拍屁股上的土,拉着沈海遥往前走。
“走啦走啦,我们先离开这个森林!”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的营养液感谢名单提取不出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毓宏和毓琛是同一种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给他们一点火花就能燎了整片草原。上辈子毓宏倒霉就倒霉在真的把洗华捡走了,不然最后的结局也许不会是这样(叹气)
这个世界通篇都是我瞎胡诌的,唯一稍微用了一点心的(x)就是这三个人的封号。老八的宁,是因为皇上打小就属意这个孩子做皇帝,希望他能够踏下心来认真处理国事;十六的淮是希望他保持一颗最清澈的心,不要花心思在兄弟争斗上;十二的安是希望他一世平安,不要像她母亲一样早早过世。古代世界写得不好,很多想表达的东西写不出来,呜呜呜呜呜呜
前四个世界终于都结束啦!那么最后一个世界就是——!
# 望尘
第59章 59-一更
这森林地形颇有些复杂, 褚鹤带着他七拐八拐,途中经过了好几条歪歪扭扭的小道。
沈海遥走得头晕眼花,一路都在抱怨, “你慢点, 你慢点!这路怎么这么复杂啊?”
他还有点奇怪, “你怎么知道该怎么走啊?”
褚鹤胡说八道:“我猜的呀!只要我们顺着一个方向, 总能走出去的,我记着方向呢!”
“好吧,好吧。”沈海遥说。
两个人在森林里绕了近半个小时, 终于出来了。
那森林的出口处, 立着一块约两人宽的巨石, 石面用飘逸的狂草写着三个字。
望尘山。
“望尘山……”沈海遥喃喃重复着, 他忽然心有所感, 挣开褚鹤的手, 两步迈上这块石头,抬头眺望着远方。
这地方地势很妙。
原来方才他们绕了半个小时的森林不过小小一个,从高处往下望去时,很容易就能看到远方的景色。
山中云雾缭绕,光和影都若隐若现, 山势却十分陡峭,甚至能隐隐看到山脚下的农庄。
优美得像一幅泼墨山水画。
沈海遥这才悟到了“望尘”这两个字的妙意。
“这山上雾气缭绕似仙境,向上看只觉得上面高不可攀。无穷无尽。可站在这石头上向下看,又能看到不远处的尘世。”沈海遥笑着说,“望尘, 望尘。”
他从石头上跳下来, 对褚鹤说:“好浪漫的名字。”
褚鹤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他顺着沈海遥的目光望过去, 那山脚下散落着几家普通农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
这里好像一切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褚鹤吸了吸鼻子,拽拽沈海遥的袖子,伸手指向另外一侧,说:“海遥,那边有房子,我们过去看看!”
“哦哦,对,”沈海遥拉着他往那边走,“该找个地方传送记忆了!”
*
走近后才发现,那几间房子应是同一家人的。
“还是个大户人家啊!”沈海遥感慨道。
这户大户人家共有大小两个院子。
小院子进门左手边那一间,木门上挂着的名字叫宁风,正对着门那两间,分别是宜风和雅风,最右边那一间是位女子的闺房,名字叫做灵风。
“一家有兄妹四个啊。”沈海遥摸摸下巴,不太能想象这个家的场景,“……这得闹成什么样啊?有点可怕。”
褚鹤一直跟在他身后,听到这话一个没忍住,笑出声了。
闹吗……好像是有点。但这里面最闹的人,可不就是自己面前这一个?
沈海遥有点头疼,“不是,我现在的身份到底是谁?是这里面哪个风?”
他随手一指那间女子闺房,“总之不是那个灵风。”
两人顺着这几间房一一看过去,又转到了后面的大院子。
这个大院子,无论是装潢还是房间大小,都和前面小院子有了质的飞跃。
很明显,这应该是长辈居住的。
这里只有两间房间,分别修在两旁,即便两间房都打开了房门,也不是能看到对方的角度。
两间房门上的名字,一个叫星津,一个叫柳玉。
“有点奇怪啊。”沈海遥皱皱眉毛,问褚鹤,“你觉不觉得这几个人名字有点奇怪?”
褚鹤有点晃神,回答他问题的时候也慢了半拍,“什么奇怪?”
“宁风、宜风、雅风、灵风——你听听这几个名字,很明显是同一辈人,对吧?而且这个都只是名字,不知道他们姓什么。这边这个星津也是,虽然说这是个古代世界,但——”沈海遥挠挠头,“有‘星’这个姓氏吗?我没听说过。但你看柳玉这个名字,就很明显是姓氏加名字。但他俩又分住两间房,也不会是夫妻。”
沈海遥继续说:“根据这几间房名牌书写的习惯,其他几个人都是只写了字,偏偏只有柳玉写了姓,不奇怪么?”
说完这话,他又意识到另一件奇怪的事,“这大白天的,两个院子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身旁褚鹤身影一僵,勉强挤出个微笑,说:“既然没人在,那我们悄悄进去看看,好不好?”
沈海遥抓抓脸,同意了。
两人就近,先去了柳玉的房间。
这人的房间十分整齐简洁,床上的被子叠得一丝不苟,床边墙上斜斜挂着一只白玉做成的萧,再下面是一个放剑的架子。
但房间内,并没有任何一把剑。
这间房里东西太少了,少到一眼就能看全。
沈海遥下了结论:“柳玉,一个无聊的剑客。”
褚鹤:“……”
两人离开这间房,又拐进了那位名叫星津的人住的房间。
……很明显,这位星津是和柳玉完全不同性格的人。衣服鞋子丢得满地都是,桌上到处都是毛笔和纸张,床上摊着至少四本书,每一本都打开着。
光从这间房现在的样子,沈海遥就能想象出这人平日里是多么暴躁的性格。
他走到床边,从床上随手捡起一本书翻了翻。
巧得很,拿到的恰好是一本类似族谱的书。
沈海遥细细看了几页,恍然大悟。
“哦!原来他们不是一家人,而是同一个门派的前后辈。”沈海遥招呼褚鹤过来看,“原来望尘不只是一座山的名字,也是这个门派的名字。”
从这册族谱来看,望尘山历史悠久,但每一代人都不多,这一代里共有四位弟子,便是小院子里住的那四位。
至于星津此人……
“原来是望尘山这一代的主人啊。哇,星津仙长,好威风啊!”沈海遥顺着目录,翻到这一代的名册,看了几眼后,他惊呼道,“哎哎褚鹤!这人跟你一个姓哎!他叫褚星津!”
褚这个姓氏可不算常见,沈海遥笑弯了眼睛,开玩笑说:“搞不好上辈子是你爹。”
“……”褚鹤心想,怎么说呢,实际上那人心里可能觉得他是自己的爷爷辈儿。